城市的后半夜,像一头耗尽气力的巨兽,匍匐在褪去浮华的昏黑里。白日鼎沸的市中心,此刻只剩下零星车轮碾过湿路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高楼霓虹兀自闪烁,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投下孤寂倒影。
“启点文化”的惨白灯牌,是写字楼里唯一的光源,顽强却透着末路的颓唐。LED冷光从门缝挤出,在空荡走廊拖出一条僵死的蛇影。
策划部深处,唯一亮着的格子间内,陆沉舟如同被钉在椅子上。
屏幕幽光映着他过份苍白的脸,眼下淤青浓重,似挨过重拳。密密麻麻的文字图表,在他干涩模糊的视野里扭曲跳动,像无数细针扎刺。他用力闭眼再睁开,视线艰难聚焦在屏幕右下角:03:17。
又是一宿。
喉咙干涩如砂纸摩擦。他伸手去够马克杯,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凉。杯底残余的咖啡早已冷透,凝成一层深褐色的、令人作呕的油膜。他颓然垂手。
嗡——
桌角手机猝然亮起,震动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屏幕顶端,一行冰冷的文字毫无感情地滑下:
“陆沉舟先生:您位于景明苑7栋402室的房租已逾期3天。请于今日24点前缴清本月租金及滞纳金共计5680元,否则将按合同约定处理。房东:王。”
5680。数字像淬毒的冰锥,精准刺入麻木的神经末梢。他指关节猛地攥紧,泛白、颤抖,指甲深陷掌心,尖锐的刺痛勉强压下喉头翻涌的暴戾。
他需要钱。迫切!!!
目光扫过屏幕上被反复***的文档——《“甜蜜蜜”果茶春季线上推广策划案第三版》。为这小连锁店做的方案,预算寒酸,要求却高得离谱。三个通宵,十易其稿。两小时前视频会议里,那油亮光头、粗金链子晃眼的甲方老板,唾沫几乎喷穿屏幕:
“陆策划!你这做的什么玩意儿?啊?一点网感都没有!” 光头老板的胖脸挤满镜头,“看看人家‘星耀’给‘气泡宇宙’整的活儿!那才叫炸!那才叫爆!你这东西,温吞水似的,扔网上连个响屁都听不着!重做!必须重做!我要爆款!爆款懂不懂?年轻人,脑子得活!”
“网感”…“爆款”…空洞粗暴的词句像钝刀子割肉。
陆沉舟太阳穴突突直跳,口腔弥漫开铁锈味。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把所有的辩驳、专业、屈辱,硬生生咽回肚里。喉咙堵着又硬又涩的硬块。
他需要这单子。启点文化更需要。这艘破船,已三个月发不全薪水,再没进账,沉没在即。而他,昔日的“明日之星”,此刻只能蜷缩于此,为几千提成,忍受此等角色的羞辱。
视线钉在催租短信上,试图用意念将它抹除。手机屏顶却毫无预兆地弹出一条推送,标题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视网膜上:
“喜讯金童玉女终成眷属!星耀传媒新锐总监周明轩与未婚妻白薇薇甜蜜订婚,钻戒璀璨羡煞旁人!点击查看现场高清图集>>”
配图精心。周明轩,深灰高定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脸上挂着陆沉舟刻骨铭心的、无懈可击的温雅笑容,恰到好处的矜持。他侧身,姿态优雅地揽着身边女子的腰。
白薇薇。
香槟色露肩礼服裹着玲珑身段,妆容无瑕。她依偎在他怀里,微微仰头,眼神盛满全世界的倾慕与甜蜜。左手无名指上,硕大的钻石在聚光灯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寒光,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捅入陆沉舟心脏最深处。
“轰——!!!”
三年前那个雨夜,裹挟着冰冷的腥气和刻骨绝望,瞬间冲垮堤坝,将他彻底吞噬。
同样灯火辉煌的酒店套房。他满心欢喜推门,迎接他的不是女友的拥抱,而是刺目的闪光灯、蜂拥的记者。他呕心沥血、关乎明日命运的策划案,像垃圾散落一地。白薇薇,穿着单薄的睡衣,蜷缩在周明轩身后,瑟瑟发抖,泪痕满面,用他从未见过的、充满恐惧与控诉的眼神盯着他。
“沉舟…你、你怎么能偷公司机密卖对手?还…还想对我…” 声音破碎带哭腔,字字如毒冰锥。
周明轩痛心疾首地挡在她身前,对着镜头和高层,沉痛而愤怒:“陆沉舟!我拿你当兄弟!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为了钱,脸都不要了?还想欺负薇薇?你禽兽不如!”
背叛!!!污蔑!!!构陷!!!
百口莫辩。“铁证”如山——邮箱里“恰好”的交易邮件,“恰好”拍到的龌龊照片,白薇薇声泪俱下的“证词”。他在鄙夷、唾弃的目光中被保安如拖死狗般架走。嘶吼的辩解淹没在周明轩的控诉与白薇薇的啜泣中。周明轩最后瞥来的眼神,冰冷、得意,带着残忍的怜悯,嘴角那丝微不可察的弧度,烙印般刻在他灵魂深处。
身败名裂。扫地出门。行业“封杀”。天价赔偿。女友投入仇人怀抱…
这三年,每一天,每一刻,这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灵魂。支撑他的,唯有一口咽不下的气,和心底那团不肯熄灭、名为复仇的毒火。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喉间挤出。陆沉舟猛地一拳砸向桌面!
砰!!!
巨响炸裂死寂!笔筒、文件夹哗啦震起跌落。屏幕剧烈摇晃。指骨撞上硬木的剧痛钻心,他却毫无所觉。胸腔翻涌的恨意与窒息般的痛苦,百倍千倍于皮肉之伤。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对璧人的笑脸,眼神阴鸷骇人,深褐瞳孔深处,岩浆奔涌咆哮,誓要焚尽那虚假的幸福。周明轩!白薇薇!名字在齿间碾磨,带着血腥。
不知多久,撕裂的情绪才如退潮般平息,留下更深的疲惫与狼藉的麻木。他像被抽掉脊骨,重重瘫进椅背,大口喘息,额上冷汗密布。办公室里只剩他粗重的呼吸声。
窗外,城市轮廓在黎明前最深的墨色中消融。
不能再待了。再对着这桌子、这屏幕,他会疯。
关机。黑暗吞没屏幕和他惨白的脸。他抓起椅背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深蓝旧夹克,胡乱套上,隔绝空调余留的冷气。手机塞进裤兜,冰冷的金属紧贴大腿,如沉重烙铁。
走出公司,凌晨湿冷的夜风猛地灌入,激得他一颤。头脑刹那清醒,旋即被更深沉的疲惫覆盖。玻璃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个窒息的格子间。
街道空旷得瘆人。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路面晕开,拉长他孤零零的影子。空气里浮动着夜凉和远处垃圾***的微弱气息。偶尔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幽灵般滑过远处,引擎声沉闷。
他低头,双手插在旧夹克口袋,肩膀微佝,像背负无形千钧。脚步拖沓沉重,每一步都陷在粘稠泥沼里。脑子里混沌一片:光头老板的唾沫,催租短信的数字,周明轩与白薇薇刺眼的订婚照…循环播放。心口那团强行压下的毒火,不甘地闷烧,灼烤五脏。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十字路口,红绿灯在空旷视野里固执地切换。
红灯刺目。
他停步,站在冰冷人行道边缘,如一截枯木。目光空洞投向对面亮着24小时灯牌的便利店。绿灯尚远。
裤兜里手机又震了一下。不必看,无非是房东催命或银行索债。这红灯,连同这些信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惫与绝望感,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世界失却色彩声响,只剩无边灰暗与死寂。
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哪怕只是穿过这该死的马路,去那亮灯的便利店,买瓶最廉价的劣酒,灌醉自己。
红灯数字缓慢跳动:59…58…57…
耐心耗尽。陆沉舟烦躁抬头,视线越过空旷路口。刹那间,眼角余光捕捉到右侧非机动车道上,一个摇摇晃晃的小小身影。
一个约五六岁的男孩。穿着脏兮兮、明显不合身的卡通睡衣,光着脚丫,小手紧攥一个瘪瘪的旧皮球。他站在非机动车道边缘,圆眼睛茫然望着对面马路,小脸上泪痕未干,显然梦游或受惊离家。
就在男孩前方几米,一辆满载建筑钢材的蓝色重型卡车,正从右转弯道驶来,准备左转!庞大的钢铁之躯带着沉闷轰鸣,速度不快,但对一个身处其视觉死角、毫无防备的孩子而言,这缓慢移动即是灭顶之灾!
驾驶室里,司机似乎正低头调试着空调旋钮或摸索着什么,全然未觉车前的小小身影!
“——!” 陆沉舟心脏骤停!瞳孔猛缩!一股冰寒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血液几近冻结!
身体先于意识!千钧一发,本能驱动!
没有丝毫犹豫!来不及任何思考!陆沉舟如被激怒的困兽,榨干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从人行道边缘炮弹般射出!
“闪开——!!!” 一声嘶哑到破音的怒吼撕裂凌晨死寂!
他冲得太快,太不顾一切!旧夹克下摆在身后被风扯得笔直!目标只有一个——推开那孩子!
指尖即将触到男孩睡衣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那庞大的蓝色车头——如同移动的钢铁山峦,裹挟着沉闷的死亡气息,已近在咫尺!
司机被怒吼惊动,猛地抬头!脸上瞬间爬满极致的惊恐!他看到了扑向车头的陆沉舟和吓呆的孩子!出于本能,司机用尽全身力气,一脚将刹车踏板跺到底!
吱嘎——!!!!
尖锐刺耳如厉鬼嚎叫的刹车声撕裂宁静!轮胎在湿滑路面疯狂摩擦,爆出刺鼻的橡胶焦糊味,拖出两道狰狞的漆黑长痕!
然而,太迟了!
巨大的惯性推着沉重车头,依旧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向前碾压!
陆沉舟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吓傻的男孩朝安全的人行道方向推去!男孩小小的身体如脱线布偶,跌撞着摔出几米开外,瘪皮球滚落一旁。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陆沉舟彻底失衡,踉跄着向后倒去!
视线里,只剩下那堵急速放大、冰冷狞厉的蓝色钢铁之墙!
时间被拉长,又被凝固。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
陆沉舟感觉身体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掼了出去!狂暴的冲击瞬间席卷,五脏六腑仿佛错位碎裂!脊椎承受着毁灭性的重压,似乎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海啸般的剧痛吞没了一切感知!
世界在他眼前疯狂旋转、颠倒、碎裂。天空、路灯、便利店刺目的灯光、卡车冰冷的蓝色铁皮…所有景象扭曲、崩解,迅速被无边无际、浓稠粘腻的黑暗吞噬。
意识彻底沉沦前的一线清明中,在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与冰冷的死亡触感将他完全包裹之际,一个绝对非人、冰冷、清晰、毫无情感的机械合成音,突兀地、直接地在他意识最深处炸响: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濒危……符合强制绑定条件……
未来营销洞察系统……激活程序启动……
核心模块加载……10%……30%……
这声音,如同九幽之下的宣告,又似永恒黑暗中的一道冰冷电光。随即,陆沉舟残存的意识彻底消散,沉入死寂的虚无。
小说《首席策划逆袭:开局虐渣打脸》 第1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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