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再次踏进天文台时，午后的阳光正透过观测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
尘埃在光柱里翻滚，混着观测台特有的金属与润滑油的气味，比昨日多了几分死寂。
老陈蹲在周明诚的工作台前，正用一块绒布擦拭着散落的镜片，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掠过一丝疲惫：“林警官来了。”
他站起身，手里捧着个铁盒。
那盒子约莫鞋盒大小，表面覆盖着层薄薄的灰，边角的漆皮己经剥落，露出暗沉的金属底色，锁孔周围有几道磨旧的划痕，像是被人反复插拔过钥匙。
“刚整理周老师的东西时，在工作台最下层的抽屉里找到的。”
老陈把铁盒递过来，指腹在锁孔上蹭了蹭，“本来锁着的，但钥匙就插在旁边的笔筒里，和他平时开观测台大门的钥匙串在一起。”
林野接过铁盒，入手比想象中沉。
他捏住那枚黄铜钥匙转了半圈，锁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撬开了某个尘封己久的开关。
盒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旧纸张与樟脑的气味漫出来——那是时间的味道，带着潮湿的霉气，却又异常清晰。
里面整齐码着一沓照片，最上面那张己经泛黄发脆。
林野用指尖捏起照片的边缘，逆光看过去，三个年轻人正站在天文台的圆顶下，笑得露出白牙。
左边的周明诚那时还没生白发，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胳膊搭在中间男人的肩膀上；中间的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条缝，左手比着“胜利”的手势，手腕上露出块老旧的电子表；右边的男人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杨建斌——只是那时他的眼神里还没有如今的沉稳，倒透着股年轻人的锐气。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日期，墨水己经洇开了些：“1993年12月24日”，下面还有行小字：“庆功宴”。
林野的指尖在“庆功宴”三个字上顿了顿，忽然想起周明诚笔记本里那句关于参宿七偏差的记录——1993年，正是他入职天文台的那年。
“这个戴眼镜的是谁？”
他把照片转向老陈，指了指中间的年轻人。
老陈眯起眼凑近看，浑浊的眼球在镜片后转了几圈，忽然“哦”了一声：“这不是赵辉吗？
当年和周老师、杨老师一起在这儿实习的大学生。
那孩子脑子灵光，就是性子怯，总跟在周老师后头问东问西……后来听说去了国外，具体哪国不清楚，反正有十几年没在台里见过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年头竞争多激烈啊，他们仨都是奔着留台名额来的，最后就周老师留下了。”
林野把照片放回盒底，手指往下探，触到几封叠好的信。
信封上的邮票大多己经褪色，唯有最上面那封的邮戳还清晰可辨——加拿大温哥华，十年前的深秋。
寄信人地址是个公寓编号，没有署名，收信人却写得工工整整：“紫金山天文台 周明诚 亲启”。
他拆开信封，信纸是廉价的稿纸，边缘己经卷了毛边。
字迹很潦草，笔锋急促，甚至有几处墨水晕开的痕迹，像是写信人在极度慌乱中写就：“明诚，见字如面。
最近整理旧物时翻到了当年我们拍的星轨数据记录本。
你还记得1993年冬天吗？
就是拍猎户座那次，你总说参宿七的赤经读数不对，怀疑是赤道仪出了问题。
我当时没敢告诉你——那不是设备的错，是有人动了手脚。
你还记得那年的留台名额吗？
我知道是谁做的，但我不敢说……”写到这里，信纸突然被撕开一道斜斜的口子，像是被人猛地攥在手里。
后面的内容不知所踪，只剩下半截突兀的墨痕，悬在纸页边缘，像句没说完的遗言。
林野捏着信纸的指节微微发紧。
他抬头望向工作台，周明诚的笔记本还摊在那里，最后那句关于参宿七偏差的记录旁，有个用红笔圈住的问号，墨迹己经干透，却透着股执拗的劲。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观测窗前，此刻的猎户座正斜挂在西天，参宿七的光穿过大气层，在玻璃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老陈，能把周老师昨晚的预备照片调出来吗？”
老陈点点头，在电脑前操作了几下。
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张未合成的原始星空图。
林野放大猎户座区域，用鼠标在参宿七的位置画了条辅助线——按照星历表计算，这颗恒星的赤经应该是5时55分10秒，可照片上的实际位置，却偏偏多出了17秒的偏差。
不多不少，正好17秒。
和三十年前周明诚记录的偏差分秒不差。
“这不可能是巧合。”
林野低声说，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响，“三十年前的偏差，三十年后再次出现，周明诚一定是发现了其中的联系。”
他驱车赶往市博物馆时，杨建斌正在整理天文展区的星图展板。
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名贵的腕表，表盘是深蓝色的，像是浓缩的夜空，表背却贴着块圆形的木质贴片，边缘有处新鲜的磕碰痕迹，像是不久前被什么硬物刮过。
“杨先生，关于1993年的留台名额，”林野开门见山，目光落在他的腕表上，“周明诚当年的观测数据，是不是被动过手脚？”
杨建斌的动作顿了半秒，手里的卷尺“啪嗒”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林野看见他耳后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红：“是……是赵辉。”
他的声音有些发飘，像是踩着不稳的台阶，“当年赵辉为了让周明诚落选，偷偷改了他的观测记录，把参宿七的位置标错了。
老周后来其实发现了，但他没揭发，说都是同学，不想毁了赵辉。
赵辉第二年就出国了，再也没联系过我们。”
“那周明诚昨晚提到的‘有意思的东西’，”林野追问，“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杨建斌沉默了。
阳光透过博物馆的高窗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表情看不真切。
过了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他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找到了赵辉的日记。”
他顿了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腕表的表冠，“日记里写着，当年改数据时，有第三个人在场。
他说要重新调查，还要……还要把当年的事全抖出来。”
林野的视线缓缓移向他的腕表，木质表背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你的表很特别，木质表背？”
杨建斌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捂住手腕：“是……是我太太送的，檀木的，说能安神。”
“檀木？”
林野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他从证物袋里取出那块木片，举到灯光下，“观测台发现的这块碎片，颜色和纹理，倒是和你的表背很像。”
他盯着杨建斌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监控中断的十分钟里，你其实就在天文台，对不对？”
杨建斌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那块檀木表背，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像颗藏在暗处的星，终于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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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手里捧着个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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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住那枚黄铜钥匙转了半圈，锁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撬开了某个尘封己久的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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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用指尖捏起照片的边缘，逆光看过去，三个年轻人正站在天文台的圆顶下，笑得露出白牙。
左边的周明诚那时还没生白发，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胳膊搭在中间男人的肩膀上；中间的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条缝，左手比着“胜利”的手势，手腕上露出块老旧的电子表；右边的男人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杨建斌——只是那时他的眼神里还没有如今的沉稳，倒透着股年轻人的锐气。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日期，墨水己经洇开了些：“1993年12月24日”，下面还有行小字：“庆功宴”。
林野的指尖在“庆功宴”三个字上顿了顿，忽然想起周明诚笔记本里那句关于参宿七偏差的记录——1993年，正是他入职天文台的那年。
“这个戴眼镜的是谁？”
他把照片转向老陈，指了指中间的年轻人。
老陈眯起眼凑近看，浑浊的眼球在镜片后转了几圈，忽然“哦”了一声：“这不是赵辉吗？
当年和周老师、杨老师一起在这儿实习的大学生。
那孩子脑子灵光，就是性子怯，总跟在周老师后头问东问西……后来听说去了国外，具体哪国不清楚，反正有十几年没在台里见过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年头竞争多激烈啊，他们仨都是奔着留台名额来的，最后就周老师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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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上的邮票大多己经褪色，唯有最上面那封的邮戳还清晰可辨——加拿大温哥华，十年前的深秋。
寄信人地址是个公寓编号，没有署名，收信人却写得工工整整：“紫金山天文台 周明诚 亲启”。
他拆开信封，信纸是廉价的稿纸，边缘己经卷了毛边。
字迹很潦草，笔锋急促，甚至有几处墨水晕开的痕迹，像是写信人在极度慌乱中写就：“明诚，见字如面。
最近整理旧物时翻到了当年我们拍的星轨数据记录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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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望向工作台，周明诚的笔记本还摊在那里，最后那句关于参宿七偏差的记录旁，有个用红笔圈住的问号，墨迹己经干透，却透着股执拗的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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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放大猎户座区域，用鼠标在参宿七的位置画了条辅助线——按照星历表计算，这颗恒星的赤经应该是5时55分10秒，可照片上的实际位置，却偏偏多出了17秒的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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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周明诚昨晚提到的‘有意思的东西’，”林野追问，“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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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他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找到了赵辉的日记。”
他顿了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腕表的表冠，“日记里写着，当年改数据时，有第三个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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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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