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急报是子时送进宫的。
沈静姝得知消息时，正在临摹太子最欣赏的书法家顾恺之的《女史箴图》。
青霜慌慌张张闯进来，打翻了一砚台墨汁，乌黑的液体在宣纸上洇开，像极了边关告急信上的火漆印。
"小姐！
西境狼烟起了！
陛下急召老爷和裴老将军入宫！
"笔尖顿在纸上，沈静姝看着墨迹晕染成一朵丑陋的花。
裴琰三日前才办的践行宴，按例至少该休整半月再出发。
这么急着点将，怕是战况比想象的更糟。
"更衣，我要去母亲那儿。
"沈夫人早己穿戴整齐，正在前厅听管家汇报。
见女儿来了，她摆摆手屏退下人，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札。
"太子殿下今早递来的帖子，三日后宫中有场赏梅宴。
"沈夫人指尖点了点信纸，"特意注明要你准备一首边塞诗。
"沈静姝心头一紧。
这是考校她是否关心国事，还是要试探她与裴琰的关系？
"女儿不明白...""蠢材！
"沈夫人突然压低声音，"裴琰这一去凶险万分，若有个闪失..."她没说完，但沈静姝懂了——若裴琰战死，太子最大的情敌就消失了。
这个念头让沈静姝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她想起践行宴那日裴琰爽朗的笑，想起他翻身上马时甲胄反射的阳光，怎么也无法将那个鲜活的少年与"战死"二字联系起来。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夫人突然捏住她下巴，"昨晚又偷试那盒胭脂了？
"沈静姝慌忙摇头。
母亲的眼神像刀子般刮过她脸颊，最后停在略显苍白的嘴唇上。
"记住，太子妃不需要为一个武将牵肠挂肚。
"沈夫人松开手，转身前丢下一句，"去把《从军行》抄二十遍，静心。
"抄到第十七遍时，青霜通报裴琰来了。
沈静姝匆忙藏起染了墨迹的袖口，却见裴琰一身戎装踏进院来，腰间佩剑与甲胄相撞，发出清脆的铮鸣。
"静姝，我来道别。
"他笑得轻松，仿佛只是去郊猎，"明日卯时就要开拔了。
"沈静姝喉头发紧。
按礼制，未婚女子不能私见外男，更别说是即将出征的将领。
但此刻她顾不得这许多，一把将裴琰拉进书房。
"怎么突然提前了？
不是说西境只是小股流寇？
"裴琰的笑容淡了些。
他取下头盔，额角有道还未痊愈的伤疤——是去年秋猎时为救她被树枝刮的。
"情况有变。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从怀中掏出个精巧的螺钿盒子，"给你带的，打开看看。
"盒中是西域特有的朱砂胭脂，色泽比中原常见的更为鲜艳。
沈静姝刚碰到盒盖就被裴琰按住手："别急着拒绝。
记得吗？
八岁那年你说要嫁个送你红胭脂的郎君。
""那是儿时戏言..."沈静姝耳根发热。
"可我记得。
"裴琰突然正色，"静姝，在东宫眼里你只是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但在我这儿，你永远是可以偷吃辣酱、穿粉裙子转圈的小丫头。
"沈静姝眼眶一热，急忙低头假装端详胭脂。
螺钿盒盖上镶嵌着西域风格的繁复花纹，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
"粉色更适合你。
"裴琰突然说，"比那些死气沉沉的素青色强多了。
"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她心底某个上了锁的匣子。
七岁那年御花园里，她穿着粉裙子和两位少年追逐嬉戏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那时萧承稷还会笑，会亲手给她编柳枝花环，会因为她一句"殿下最好看"而红了耳尖。
"收好它。
"裴琰将胭脂塞进她袖中，"等我凯旋，要看你涂这个颜色骑马射箭。
"他转身要走，沈静姝突然拽住他铠甲下的衬袍："一定要回来。
"裴琰回头，阳光给他轮廓镀了层金边。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放心，我还要喝你和太子的喜酒呢。
"这句话像盆冰水浇下来。
沈静姝松开手，看着裴琰大步离去的背影，胸口闷得发疼。
裴琰走后第三天，宫中赏梅宴如期举行。
沈静姝穿了新做的素青斗篷，内衬却是裴琰送的胭脂色——这个隐秘的反叛让她有种古怪的满足感。
梅园里，萧承稷正在亭中与几位大臣议事。
他今日着了月白色锦袍，玉冠束发，远远望去如画中仙人。
沈静姝按规矩行礼后安静地站在一旁，听他们讨论粮草调度。
"......裴小将军年轻气盛，贸然深入敌境恐有不测。
"兵部尚书捋着胡须道。
沈静姝指尖掐进掌心。
萧承稷忽然抬眼看了她一下，那目光如有实质，烫得她一颤。
"裴琰熟读兵法，不是鲁莽之人。
"太子声音平静，"倒是西境地形复杂，需防敌军埋伏。
"他说着展开一幅舆图，指尖在某处山谷画了个圈。
沈静姝偷偷记下那个位置——正是裴琰临行前提过的鹰愁峡。
议事毕，众人移步赏梅。
沈静姝刚要跟上，萧承稷却在她身侧停下："沈小姐的边塞诗可准备好了？
"她心跳如鼓，从袖中取出精心准备的诗笺。
诗是照太子喜欢的风格写的，苍劲雄浑，字迹也临摹了他欣赏的书法。
萧承稷扫了一眼，突然问："你认为裴琰此去如何？
"这问题来得突然，沈静姝一时语塞。
说吉利话显得虚伪，表露担忧又太过亲密。
正犹豫间，一阵风过，吹落她藏在袖中的朱砂胭脂。
螺钿盒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太子靴边。
沈静姝僵在原地，看着萧承稷弯腰拾起那个鲜艳的小盒子，脸色瞬间阴沉。
"裴琰送的？
"他声音很轻，却让人不寒而栗。
沈静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萧承稷摩挲着盒盖上的西域纹样，突然冷笑一声："他倒是有心。
""殿下误会了，这只是...""不必解释。
"萧承稷将胭脂丢还给她，"沈小姐喜欢什么颜色，与本宫何干？
"这话像刀子般扎进心口。
沈静姝接过胭脂时，发现盒盖己经裂了道细纹，就像她此刻胸腔里某种逐渐破碎的东西。
回府的马车上，沈夫人反常地沉默。
首到进了内院，她才冷冷开口："跪下。
"青石砖的寒意透过膝盖首窜上来。
沈静姝看着母亲取出那本蓝皮册子，最新一页墨迹未干："腊月廿三，太子见裴琰赠沈氏西域胭脂，怒而诘问。
""为娘早说过，"沈夫人的声音像淬了冰，"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沈家满门的性命。
"夜深时，沈静姝偷偷取出那盒裂了的胭脂。
月光下，她对着铜镜一点点涂满双唇，鲜红的颜色像心底压抑多年的火。
镜中人忽然变成了七岁模样，穿着粉裙子在御花园里奔跑，身后两个少年一个爽朗大笑，一个抿唇浅笑，三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
窗外，东宫方向的更鼓响了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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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西境狼烟起了！
陛下急召老爷和裴老将军入宫！
"笔尖顿在纸上，沈静姝看着墨迹晕染成一朵丑陋的花。
裴琰三日前才办的践行宴，按例至少该休整半月再出发。
这么急着点将，怕是战况比想象的更糟。
"更衣，我要去母亲那儿。
"沈夫人早己穿戴整齐，正在前厅听管家汇报。
见女儿来了，她摆摆手屏退下人，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札。
"太子殿下今早递来的帖子，三日后宫中有场赏梅宴。
"沈夫人指尖点了点信纸，"特意注明要你准备一首边塞诗。
"沈静姝心头一紧。
这是考校她是否关心国事，还是要试探她与裴琰的关系？
"女儿不明白...""蠢材！
"沈夫人突然压低声音，"裴琰这一去凶险万分，若有个闪失..."她没说完，但沈静姝懂了——若裴琰战死，太子最大的情敌就消失了。
这个念头让沈静姝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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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夫人突然捏住她下巴，"昨晚又偷试那盒胭脂了？
"沈静姝慌忙摇头。
母亲的眼神像刀子般刮过她脸颊，最后停在略显苍白的嘴唇上。
"记住，太子妃不需要为一个武将牵肠挂肚。
"沈夫人松开手，转身前丢下一句，"去把《从军行》抄二十遍，静心。
"抄到第十七遍时，青霜通报裴琰来了。
沈静姝匆忙藏起染了墨迹的袖口，却见裴琰一身戎装踏进院来，腰间佩剑与甲胄相撞，发出清脆的铮鸣。
"静姝，我来道别。
"他笑得轻松，仿佛只是去郊猎，"明日卯时就要开拔了。
"沈静姝喉头发紧。
按礼制，未婚女子不能私见外男，更别说是即将出征的将领。
但此刻她顾不得这许多，一把将裴琰拉进书房。
"怎么突然提前了？
不是说西境只是小股流寇？
"裴琰的笑容淡了些。
他取下头盔，额角有道还未痊愈的伤疤——是去年秋猎时为救她被树枝刮的。
"情况有变。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从怀中掏出个精巧的螺钿盒子，"给你带的，打开看看。
"盒中是西域特有的朱砂胭脂，色泽比中原常见的更为鲜艳。
沈静姝刚碰到盒盖就被裴琰按住手："别急着拒绝。
记得吗？
八岁那年你说要嫁个送你红胭脂的郎君。
""那是儿时戏言..."沈静姝耳根发热。
"可我记得。
"裴琰突然正色，"静姝，在东宫眼里你只是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但在我这儿，你永远是可以偷吃辣酱、穿粉裙子转圈的小丫头。
"沈静姝眼眶一热，急忙低头假装端详胭脂。
螺钿盒盖上镶嵌着西域风格的繁复花纹，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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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突然说，"比那些死气沉沉的素青色强多了。
"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她心底某个上了锁的匣子。
七岁那年御花园里，她穿着粉裙子和两位少年追逐嬉戏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那时萧承稷还会笑，会亲手给她编柳枝花环，会因为她一句"殿下最好看"而红了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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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将胭脂塞进她袖中，"等我凯旋，要看你涂这个颜色骑马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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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放心，我还要喝你和太子的喜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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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跳如鼓，从袖中取出精心准备的诗笺。
诗是照太子喜欢的风格写的，苍劲雄浑，字迹也临摹了他欣赏的书法。
萧承稷扫了一眼，突然问："你认为裴琰此去如何？
"这问题来得突然，沈静姝一时语塞。
说吉利话显得虚伪，表露担忧又太过亲密。
正犹豫间，一阵风过，吹落她藏在袖中的朱砂胭脂。
螺钿盒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太子靴边。
沈静姝僵在原地，看着萧承稷弯腰拾起那个鲜艳的小盒子，脸色瞬间阴沉。
"裴琰送的？
"他声音很轻，却让人不寒而栗。
沈静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萧承稷摩挲着盒盖上的西域纹样，突然冷笑一声："他倒是有心。
""殿下误会了，这只是...""不必解释。
"萧承稷将胭脂丢还给她，"沈小姐喜欢什么颜色，与本宫何干？
"这话像刀子般扎进心口。
沈静姝接过胭脂时，发现盒盖己经裂了道细纹，就像她此刻胸腔里某种逐渐破碎的东西。
回府的马车上，沈夫人反常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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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她对着铜镜一点点涂满双唇，鲜红的颜色像心底压抑多年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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