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饥饿和寒冷里打滚。
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
林老蔫家的灶膛，常常一天都生不起火。
陈氏把家里仅剩的几件厚实点的衣服都裹在了林寒和他刚会走路的妹妹杏花身上。
西岁的林寒更瘦了，下巴尖尖的，显得眼睛更大。
里正带着两个狗腿子，踹开了林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
“林老蔫！
去年的税拖到现在，还想拖到猴年马月？
老爷可发话了，年前再交不上，就拿你那块破地抵债！”
里正腆着肚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老蔫脸上。
林老蔫佝偻着腰，脸上堆着卑微讨好的笑，声音发颤：“里正老爷……行行好，再宽限些时日吧……开春，开春地里有了收成，一定……开春？
开春你喝西北风去？
少废话！
拿不出钱，现在就把地契交出来！”
狗腿子不耐烦地推搡着林老蔫。
陈氏抱着吓得首哭的杏花，缩在角落，脸色惨白。
二丫（第三个孩子，寒娃子的妹妹）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林寒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父亲卑微讨好的脸，看着母亲绝望的眼神，看着里正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他小小的拳头，在破袖子里攥紧了。
“爹，”林寒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压抑的屋子里响起，“咱家……欠多少？”
里正一愣，这才注意到角落里那个瘦小的孩子，嗤笑一声：“哟，林家小子？
毛还没长齐，问这干啥？
告诉你，整整三百七十文！
把你卖了都值不了这个价！”
林老蔫赶紧拉儿子：“寒娃子，别说话……”林寒没理父亲，黑亮的眼睛盯着里正：“三百七十文……里正老爷，咱家去年秋天交过一百文，腊月又交过五十文……是二百二十文。”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里正脸上的横肉抖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错愕和恼怒。
他没想到这泥腿子家的小崽子，记性这么好，还敢当众说出来！
他确实多报了数，想趁机讹诈。
“放屁！”
里正恼羞成怒，“小崽子懂个屁！
老子说多少就是多少！
再啰嗦，连人带地一块儿滚蛋！”
林老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作揖赔罪：“老爷息怒！
小孩子不懂事胡说的！
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欠多少我们认，认！
求您再宽限几天……”里正狠狠瞪了林寒一眼，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才带着人踹门走了。
屋里死一般寂静。
林老蔫像被抽了骨头，瘫坐在地上，抱着头。
陈氏无声地流着泪。
林寒走到父亲身边，蹲下来，伸出小手，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用一根小木棍划拉着。
他先划了三道长长的横线，又在旁边划了七道短一点的横线，最后又划了零散的十个点。
“爹，”他指着那些划痕，“三百七十文，是三个一百，七个十。”
他又指着另外几处划痕，“交了一百，是划掉一个一百；交了五十，是划掉五个十。
剩下两个一百，两个十。
是二百二十文。”
地上的划痕歪歪扭扭，却清晰地展示着数字的变化。
林老蔫呆呆地看着地面，又看看儿子那认真而平静的小脸，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他从没教过儿子数数，更别说这种简单的计算！
“你……你咋知道的？”
林老蔫的声音干涩。
林寒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几根干柴：“爹每次砍柴回来，我都数。
十根一小捆，爹捆过三捆又七根。
后来卖了，爹拿回钱，说是一百文一捆。
再后来，爹又捆了五根，卖了五十文。”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记着。”
林老蔫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地上那些简陋却清晰的“算筹”，再看看儿子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孩子……不只是记性好。
那天之后，林老蔫每次去镇上卖点山货柴禾，回来都会下意识地跟儿子念叨几句价钱。
林寒总是安静地听着，有时会问一句“一斗米多少文？”
“盐巴贵了还是贱了？”
林老蔫答不上来，他就默默记下那些能听到的数字。
他不再去河边插鱼了，冬天的河水太冷。
更多的时候，他蹲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冻硬的泥地上划拉。
划拉他听到的数字，划拉爹娘偶尔提到的物件，也划拉他模糊记得的、王老秀才路过村口时哼过的几句顺口溜里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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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岁的林寒更瘦了，下巴尖尖的，显得眼睛更大。
里正带着两个狗腿子，踹开了林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
“林老蔫！
去年的税拖到现在，还想拖到猴年马月？
老爷可发话了，年前再交不上，就拿你那块破地抵债！”
里正腆着肚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老蔫脸上。
林老蔫佝偻着腰，脸上堆着卑微讨好的笑，声音发颤：“里正老爷……行行好，再宽限些时日吧……开春，开春地里有了收成，一定……开春？
开春你喝西北风去？
少废话！
拿不出钱，现在就把地契交出来！”
狗腿子不耐烦地推搡着林老蔫。
陈氏抱着吓得首哭的杏花，缩在角落，脸色惨白。
二丫（第三个孩子，寒娃子的妹妹）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林寒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父亲卑微讨好的脸，看着母亲绝望的眼神，看着里正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他小小的拳头，在破袖子里攥紧了。
“爹，”林寒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压抑的屋子里响起，“咱家……欠多少？”
里正一愣，这才注意到角落里那个瘦小的孩子，嗤笑一声：“哟，林家小子？
毛还没长齐，问这干啥？
告诉你，整整三百七十文！
把你卖了都值不了这个价！”
林老蔫赶紧拉儿子：“寒娃子，别说话……”林寒没理父亲，黑亮的眼睛盯着里正：“三百七十文……里正老爷，咱家去年秋天交过一百文，腊月又交过五十文……是二百二十文。”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里正脸上的横肉抖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错愕和恼怒。
他没想到这泥腿子家的小崽子，记性这么好，还敢当众说出来！
他确实多报了数，想趁机讹诈。
“放屁！”
里正恼羞成怒，“小崽子懂个屁！
老子说多少就是多少！
再啰嗦，连人带地一块儿滚蛋！”
林老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作揖赔罪：“老爷息怒！
小孩子不懂事胡说的！
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欠多少我们认，认！
求您再宽限几天……”里正狠狠瞪了林寒一眼，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才带着人踹门走了。
屋里死一般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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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无声地流着泪。
林寒走到父亲身边，蹲下来，伸出小手，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用一根小木棍划拉着。
他先划了三道长长的横线，又在旁边划了七道短一点的横线，最后又划了零散的十个点。
“爹，”他指着那些划痕，“三百七十文，是三个一百，七个十。”
他又指着另外几处划痕，“交了一百，是划掉一个一百；交了五十，是划掉五个十。
剩下两个一百，两个十。
是二百二十文。”
地上的划痕歪歪扭扭，却清晰地展示着数字的变化。
林老蔫呆呆地看着地面，又看看儿子那认真而平静的小脸，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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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咋知道的？”
林老蔫的声音干涩。
林寒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几根干柴：“爹每次砍柴回来，我都数。
十根一小捆，爹捆过三捆又七根。
后来卖了，爹拿回钱，说是一百文一捆。
再后来，爹又捆了五根，卖了五十文。”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记着。”
林老蔫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地上那些简陋却清晰的“算筹”，再看看儿子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孩子……不只是记性好。
那天之后，林老蔫每次去镇上卖点山货柴禾，回来都会下意识地跟儿子念叨几句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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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巴贵了还是贱了？”
林老蔫答不上来，他就默默记下那些能听到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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