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只适合出现在某一段时光里。他不喧哗,不惊艳,
却让你在无数沉默日子里想起那盏替你挂起的灯。我们都真诚,只是山重水远,
真诚抵不过命运。1 初遇匠人她曾在一张旧报纸上看到一句话:“每一个安静的手艺人,
都在用身体丈量世界的边界。”这句话,在她走进那条不算太宽的老街,
站在门口有棵歪脖子香樟树的旧图书馆前时,忽然清晰地浮现脑海。夏天快到了,
树叶黏湿湿地垂着,风一吹,就有知了在高枝上聒噪起来。
简纾到的时候比预定时间早了一点。她穿着浅色棉衬衫,脚下是平底鞋,
挎包里塞着厚厚一摞图纸和会议记录。走进馆里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
里面没有施工的嘈杂声,也没有砖灰乱飞的狼藉,只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站在窗下,
用卷尺量着角落的尺寸。他穿着深灰色短袖,工装裤,背朝着门口,头低着,
正一笔一笔把数据记在本子上。“请问是周师傅吗?”她开口。那人回头,眉头微动,
没有多余表情:“你是林小姐?”“对,我是图书馆这边的运营。项目对接人。”他点点头,
把卷尺收回腰侧的工具包里,抬眼扫了一圈:“你这边还有什么需要调整,最好今天讲清楚。
我们这边明天拆门框,拆了之后再动起来就不好变了。”她笑了下,把图纸从包里抽出来,
摊在靠窗的旧桌子上:“其实主要是想请你们注意下阅读角这边的动线。
我们是给老人小孩一起设计的空间,安全性最重要。这个墙角我想加一块斜切木护角,
孩子撞上去也不至于磕疼。”周聿辰没说话,走过去看了图纸一会儿,
又转头看那块墙角的位置。“你说的斜切面是多少度?”他问。“呃……这个我没有量准,
您觉得三十度够吗?”她略有些迟疑。他没直接答,转身又从工具袋里拿出量角尺,
低头在地上比划了一下,然后说:“三十有点浅。我建议做成四十五,视觉上更美观一些,
也更安全。”简纾点点头:“好,那我们照这个来。”他一边在本子上改记录,
一边问:“灯的预埋位你确定好了吗?”她张了张嘴:“还没完全确定。
灯光我这边有几个方案,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一起看看?”他抬头看她一眼,
眼神不冷也不热:“你要改动灯的走线,今天就得定。我们后天布线。
”她连忙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手绘图,摊在桌上,
嘴角还有点小得意:“我这边是想用三盏暖光吊灯,加局部射灯,让老街氛围感保留一些。
”他没接话,只是盯着那几张图看了一会儿,然后指了指其中一张:“这边加了吊灯,
你这个横梁要加固,不然吊久了下沉。”“加固会很麻烦吗?”她问。“不麻烦,
就是得多花一点钱。”他说得干脆。简纾轻轻咬了一下下唇,点了点头:“那就加。
”“预算那边批了吗?”他又问。“目前还在走流程,但小额预算我能做主。”她笑了一下,
“放心吧,不会让你们垫付的。”他似乎愣了一下,低头继续在本子上记录,没有回话。
施工开始那天下午,她又来了一趟。馆里没开空调,热得闷。她一走进来,
就听见外墙处传来“哐啷哐啷”的声音。周聿辰站在脚手架上,正敲掉顶棚的一块老木板,
身上的灰落了一地。她没打扰,默默在一旁等着。等他下来,
她才递上手里的两杯冰咖啡:“天气太热,给你和你师傅各一杯。
”他没立刻接:“你不用特意送的。”“顺路。”她笑笑,“我得来拍些现场图。”“谢谢。
”他还是接过了,“我喝不惯甜的,下次不用买了。”“记下了。”她点点头,
然后从包里抽出小相机,“我转转,拍点现场图。”那天下午施工一直到很晚。
她本来拍完图就可以走,但发现他一个人留在馆里,连灯都没关,一直量着走线。
“你师傅们都走啦?”她忍不住问。“他们五点下班。”“你呢?
”他头也没抬:“我习惯一个人收尾。”简纾看着他脚下攒着的那堆线圈,
又看了一眼还亮着的桌灯,忽然觉得这场文化共建计划,真正沉下心来干活的人,
其实不是她。“你每天都加班到这么晚吗?”“看情况。”“那你怎么回去?”“骑车。
”她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一根没拆封的士力架:“不是什么大牌,就是觉得你该吃点东西。
横扫饥饿,做回自己!”他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还是淡淡的,但有亿点点不一样。
“谢谢。”她点点头,没再打扰,转身走了。2 心照不宣六月初,雨多。
施工进度时快时慢,木料要等,电线批次有点问题,又耽误了两天。简纾几乎每天都会过来。
她说是来巡场,其实很多时候只是坐在角落,边整理文件边看着他们干活。她喜欢这种节奏,
安静,踏实,不需要太多话,也没有复杂的人情往来。她买了两杯咖啡,
进门时刚好看到周聿辰弯腰搬板材,整个人压在一块实木板下。他把木板扶正,
才注意到她:“你来了?”她把咖啡放下:“施工太辛苦,给你们提提神。”“谢谢。
”他接过那杯,轻轻转了一圈标签,“少糖?”“对。”她顿了顿,
“上次以为你们喝不惯苦的,我让店员加了糖。然后你不是说喝不惯甜的嘛。”他没接话,
只是点了点头,把杯子搁在了工具箱旁边。那天下午她没急着走,
坐在一边翻图书馆的文献档案。刚好碰上一批旧志书和社区手抄报,她一边翻,
一边叨叨:“这张画得真有意思,社区里七十年代就有民间书会了,真不容易。
”他正在拧线,没有看她,却随口问:“书会是什么?”“嗯…怎么说呢,
就像大家在一起念书,抄诗,讲故事,有时候还会评书,唱一段,反正就是文化活动。
”她解释完,觉得他应该不会太感兴趣,正准备换话题,却听他低声说了句:“挺好。
挺有意思的。”她有点意外:“你也喜欢读书?”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怎么,
不过我觉得……经常读书的人,看起来都挺有涵养的。”这话让她愣了几秒,然后轻轻笑了。
“其实很多时候念书也不见得能让人变得有涵养。”她说,
“而且一个人的涵养也不是由读书多少来决定的。不是吗?”他没回头,
只是把那根电线理顺,挂进预设槽口里。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她答得很自然:“我爸在市里做行政,我妈原来是做旅游策划的,后来调到文旅局。
”“难怪你这么会讲。”“讲?”“讲故事。”他抬头看她一眼,语气没有嘲讽,只是陈述。
她笑了:“也不是,我就是觉得老地方、老故事,都值得留一点记录。”他没再说话,
继续干活。那天下午下班前,她在他工作台边放了几包创可贴。“上次你不是割破手了吗?
这边备着点。”“嗯。”他点头,“谢谢你。”“你总这么一个人干活,不累吗?
”他看了她一眼:“还好吧。”说完他又接了一句:“都习惯了。”说完这句,
他转身去收线轴。那一瞬间,她觉得他心里装了很多事情,却从不张口提起。
第三次停电是在一个闷热的晚上。临时电源被雨淋坏,馆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发现他还站在配电箱旁,拿着工具检查线路。
“我来帮你照个手电。”她站在他身后,手机屏幕亮起,光打在他手背上。
他低声说:“你早点回去吧,这边有些小零件要换。”“我不急。
反正你一个人弄也挺麻烦的。”她转头看着他操作,光从他眉骨下一点一点扫下来,
落在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几分钟后,他让她帮忙扶一下电线管。她蹲下来,
跟着他的指令慢慢把线压住。因为太用力,指尖不小心擦到了生锈的管口,裂了一道小口。
她轻轻吸了口气:“划到了。”他没说话,起身去工具箱里翻了半天,
最后扔给她一个小盒子:“碘伏在里面,你快擦一下。”她接过,低头处理伤口。等包扎好,
他递来一张纸:“记得先别碰水。”“你为什么和我说话,总是淡淡的。”她抬头看他。
他好像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沉了一会儿,说:“我怕别人误会。”“误会什么?
”“以为我在讨好。”她轻轻笑了笑:“你对我说话不要淡淡的了,
我感觉你就像个机器人一样。你放心,不会被当成讨好。我又不是那种人。”他没回话,
只是转头继续接线,动作依旧干脆利落。后来灯修好了,光重新亮起来。
她看着那一排排还没刷漆的木书架,忽然觉得,哪怕只是个临时分馆,
也有一点像归处的模样。馆子完工的前一周,两人一起去挑灯饰。
简纾带他去了城西一家文创市集,东西不便宜,但她执意要看。
“你不觉得这盏灯很像小时候那种煤油灯吗?”她指着一盏做旧铜色吊灯。他只看了一眼,
说:“线材不好,灯罩也不牢,装上用不了多久。”“哦……”她不太甘心,
又去翻另一个架子,“那这盏呢?是手工的。”“太贵了,不划算。
”她叹了口气:“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一点也不浪漫。”“我也想浪漫,
但至少现在的我不能浪漫。”他说得很轻,“浪漫是有闲有钱的人才配有的。
”这句话她没接。两人之间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她最后选了一盏中规中矩的木质吊灯:“这种你总不会反对了吧?”“可以,牢靠。
”结账时她刷了卡,顺口说:“不用你来垫付,你下次请我喝茶就行。”“你确定?”他问。
“当然。”她笑了。一个星期后,他真的请她去喝了茶。是在书馆旁边一家小茶铺,
外头嘈杂,店里却意外安静。他点的是最便宜的绿茶,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听他讲一点过往。“我十四岁开始跟着我爸做活,那时候连身份证都没有,
别人愿意给工钱我们就谢天谢地了。”“后来他去世,我妈病了一年,我妹妹还在上学。
家里债一直到去年才算还清一半。”她没说话,等他说完,才轻轻问:“你现在还欠很多吗?
”“还好。”他顿了顿,“能撑住。也还的差不多了。”简纾点了点头。那天下午,
她回到图书馆,把一张便签贴在办公室墙上。上面写的是“每个人的心就这么大,
心事装不下的时候也要适当的倾诉哟!”周聿辰来装灯时,瞥见了那张纸,没说话。
但手边动作慢了一拍。他低头收拾电钻,一根灯线轻轻晃着,在他头顶来回荡。
那是他装的灯,也是她选的灯。这一段日子,两人的交集变得理所当然。
她会在他忘记吃饭的时候带盒便当来,他会在她加班时把灯多留一会儿亮着。
没有谁多说一句话,却彼此心照不宣。后来有人来参观施工现场,她介绍设计理念,
说到“阅读角”这一块时,忽然提到:“我们希望这不仅仅是一个看书的地方,
也可以是一个人和人心与心慢慢靠近的地方。”周聿辰站在一边,
正准备拿尺子量柜子的深度,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她没看他,只是把话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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