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贝宁北部，旱季的风卷着铁锈味的尘土掠过龟裂的田垄。
刘红雷蹲在玉米地里，指节抵着新抽的嫩叶，叶片边缘己经泛起焦褐——这是土壤墒情不足的信号。
他身后的二十多个村民正猫着腰播种，阿米娜奶奶把最后一捧抗旱玉米种塞进他手里："刘工，您教的方法准没错，去年您帮我们试种的菜豆，现在还能在旱季结荚呢。
"七十岁的阿米娜是村里最年长的农妇，脸上的皱纹比田埂还深。
她裹着靛蓝色的传统长袍，腰间系着用啤酒瓶盖串成的装饰——那是她年轻时走街串巷卖陶罐攒下的零钱换的。
此刻她正用枯树枝在地上画着，教新嫁来的姑娘如何在垄沟里埋草木灰："记住，三指深，太阳落山前埋，夜里露水能渗进去......"刘红雷望着这片他花了三个月心血的试验田，喉咙发紧。
原本贫瘠的红壤经过深耕，混入了从河底挖来的淤泥；他用太阳能水泵在低洼处打了八口渗井，确保每垄玉米都能喝到"救命水"。
昨天刚下过一场零星雨，泥土还带着湿润的腥气，玉米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这是他们对抗干旱的最后希望。
"刘工！
刘工！
"测量员小张从地头跑过来，安全帽歪在脑后，"老陈说工地仓库的防水布被偷了！
可能是......"话音未落，一声闷响惊碎了蝉鸣。
所有人僵在原地。
那声音不像雷声，更像闷在棉絮里的炮仗，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
刘红雷抬头，看见西北方的天空腾起一团黑烟，形状像被揉皱的灰布。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爆炸声越来越密，震得地垄都在摇晃。
"是卡洛的人！
"阿米娜突然尖叫，她的手死死攥住刘红雷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们去年烧马里的村子，也是这种声音！
"刘红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的村庄正在冒火。
茅草屋顶被掀翻，露出焦黑的房梁；燃烧的玉米垛腾起橘红色的火舌，把天空染成诡异的紫灰色。
他看见有人从着火的房子里跑出来，怀里抱着裹着毯子的婴儿，却被什么东西击中——那人突然蜷缩成虾米，重重砸在泥地上。
"趴下！
"老陈的吼声带着哭腔。
这个在非洲修了十年水渠的汉子，此刻浑身发抖，"快进灌溉渠！
"二十多个人连滚带爬地钻进地头的U型灌溉渠。
渠水刚没过脚踝，带着股铁锈味——这是地下水位下降的征兆。
刘红雷把阿米娜护在身下，能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像拉风箱似的。
小张的手机突然亮了，屏幕上是村民发来的视频：画面摇晃着扫过燃烧的村庄，一个穿红色长袍的男人被火箭弹碎片击中，整个人被气浪掀到半空，又重重摔在土墙上。
"那是村长！
"阿米娜突然喊出声，眼泪混着泥污糊了满脸，"他昨天还说等玉米熟了，要请我们去喝丰收酒......"爆炸声渐远，但枪声愈发密集。
刘红雷扒着渠沿往外看，看见几个扛着土制火箭筒的身影在村庄里穿梭。
他们的迷彩服破破烂烂，脸上涂着暗红色的油彩，其中一个正用枪托砸开村民家的铁皮柜——那是抢粮食的典型动作。
"他们在烧种子库！
"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看见他们往谷仓里扔火把！
"刘红雷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个试验田的玉米种是他特意从中国带来的抗旱品种，每粒都经过严格筛选，在实验室里培育了三代。
此刻，那个装着三千粒种子的铁皮箱就锁在工地仓库里——而仓库的钥匙，此刻正挂在他的腰间。
"刘工，要不我们撤吧？
"老陈抹了把脸，"项目合同里写了不可抗力免责，这算不算？
""撤到哪儿去？
"刘红雷盯着自己沾满泥点的胶鞋，"撤到下一个冲突区？
撤到下一个被烧的村庄？
"他想起出发前在马里，当地农民跪在刚修好的水渠边，用手捧起清水洒在脸上；想起在尼日尔，一个小女孩追着他跑了半里地，只为送他一朵晒干的沙漠玫瑰。
"阿米娜奶奶，"他轻声说，"您记得去年雨季，我们在河边试种的那些豆子吗？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记得！
那些豆子长得比人高，结的荚子能压弯枝桠。
后来卡洛的人来抢粮，我们藏了两口袋在树洞里......""对，"刘红雷抓住她的手，"那些豆子救了半个村的命。
现在我们的玉米苗刚出芽，就像去年的豆子。
如果连它们都没了，明年春天，这里的孩子会像现在这样，蹲在焦土上啃树皮。
"阿米娜的手慢慢松开。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靛蓝色的长袍沾满泥浆，却依然挺得笔首："我去把村里的老人们叫来。
他们经历过饥荒，知道怎么在炮火里保种子。
"刘红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硝烟里，突然想起出发前父亲说的话："你修的不是水渠，是命。
"那时他不懂，现在却懂了——在非洲大陆的褶皱里，每一粒种子都是命，每一滴水都是命，每一次为和平的努力，都是在给这些命续上一点光。
枪声持续了两个小时，首到太阳爬到头顶才渐渐平息。
刘红雷带着人回到试验田时，土地还在发烫。
原本整齐的垄沟被踩得乱七八糟，几株幸存的玉米苗歪在土堆旁，叶片上沾着黑灰。
更让他心碎的是，工地仓库的门被炸开了，装玉米种的铁皮箱倒在地上，里面的种子撒了一地，混着碎木屑和弹壳。
"至少还有半袋。
"小张蹲在地上，用手把种子往袋子里扒，"我数过了，大概一千二百粒。
"刘红雷蹲下来帮忙。
他的指甲缝里嵌着泥和血，却顾不上这些。
阳光照在种子上，泛着暗黄色的光——那是希望的颜色，也是脆弱的颜色。
他突然想起在军事博物馆看过的老照片：解放战争时期，战士们用门板当担架，用步枪打飞机；抗美援朝时，志愿军用炒面就雪，用血肉筑防线。
那时候的武器远不如现在先进，但人们总在想办法用有限的资源，为和平争取更多可能。
"老陈，"他突然说，"你记不记得在马里，我们修水电站时，当地民兵用土办法做的预警系统？
"老陈愣了一下："记得，他们用竹筒绑在树上，风吹过就响，能提前半小时报信。
""对，"刘红雷掏出笔记本，"还有在尼日尔，游牧部落用卫星电话共享草场信息，减少了三分之一的水源争夺。
战争的本质是资源争夺，但如果我们能让争夺的成本变高，让和平的收益更大......"他翻开笔记本，在"农业项目"西个字下画了道粗线，又添上"冲突调解""技术干预"几个词。
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蹲在焦土上哭她被烧死的山羊。
刘红雷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这是国内同事硬塞给他的，说"非洲小孩都喜欢"。
小姑娘接过糖，脏乎乎的手指在糖纸上按出个印子。
"叔叔，"她抽噎着说，"我的山羊喜欢吃玉米叶子。
"刘红雷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想起试验田里的玉米苗，想起阿米娜奶奶教姑娘们埋草木灰的手，想起刚才爆炸时那个被气浪掀飞的村长。
他突然明白，自己要做的不只是修水渠、种玉米，而是要在这些看似微小的技术里，种下和平的种子。
"走，"他对老陈和小张说，"去村里统计损失。
顺便告诉大家，等雨季来了，我们重新育苗。
这次，我会教大家在田边种荆棘篱笆——既能防野兽，也能挡子弹。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刘红雷走在最前面，胶鞋踩过焦土，发出"咔嚓"的声响。
他摸了摸胸前的工牌，金属表面还留着昨天被枪口顶出的凹痕。
风从河面上吹来，带着湿润的青草香——那是希望的味道，也是他必须守护的味道。
夜幕降临时，试验田的篝火燃起来了。
阿米娜奶奶带着几个老人把幸存的玉米种重新晾晒，小姑娘们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未来的田垄。
刘红雷坐在火堆旁，借着火光给公司写报告：除了抗旱玉米，他们还需要建立"冲突敏感型农业示范区"，培训村民用太阳能监控设备预警危险，甚至设计一种能快速搭建的防弹庇护所——用当地的泥土和荆棘。
"刘工，"老陈递来一碗热粥，"您真觉得这些管用？
"刘红雷喝了口粥，暖意从喉咙流到胃里。
"不一定，"他说，"但总得试试。
就像去年在马里，我们修水渠时，谁也没想到村民会用渠道里的水养鱼；就像今天，谁也没想到，一把水果糖能让一个孩子暂时忘记恐惧。
"火光照亮他的脸，映出眼底的坚定。
他知道，农业发展和冲突调解从来不是两条平行线。
在这片被战火灼烤的土地上，每一滴灌溉用水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理：真正的和平，始于对生命的尊重；而技术，从来都是传递尊重的最好载体。
夜风掀起他的笔记本，最新一页上写着："项目目标调整——在完成灌溉系统建设的同时，协助建立社区安全委员会，推广低成本防御技术，培育和平耐受力作物。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向夜空，像极了星星落下来。
刘红雷望着远处的星空，想起出发前女儿画的画：爸爸在非洲种太阳，太阳下有好多小朋友，手拉手在田埂上跑。
他笑了笑，把笔记本合上。
明天，他要带着村民去河床挖沙，用沙子和泥土混合做防弹墙；后天，他要教大家在玉米地里套种荆棘，既防野兽又能挡子弹。
至于那些被烧毁的种子......"没关系，"他轻声说，"明年春天，我们再种一次。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希望从来不会真正熄灭。
它只是藏在焦土里，等着下一场雨，等着下一双手，等着下一个为和平努力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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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了摸胸前的工牌，金属表面还留着昨天被枪口顶出的凹痕。
风从河面上吹来，带着湿润的青草香——那是希望的味道，也是他必须守护的味道。
夜幕降临时，试验田的篝火燃起来了。
阿米娜奶奶带着几个老人把幸存的玉米种重新晾晒，小姑娘们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未来的田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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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工，"老陈递来一碗热粥，"您真觉得这些管用？
"刘红雷喝了口粥，暖意从喉咙流到胃里。
"不一定，"他说，"但总得试试。
就像去年在马里，我们修水渠时，谁也没想到村民会用渠道里的水养鱼；就像今天，谁也没想到，一把水果糖能让一个孩子暂时忘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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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农业发展和冲突调解从来不是两条平行线。
在这片被战火灼烤的土地上，每一滴灌溉用水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理：真正的和平，始于对生命的尊重；而技术，从来都是传递尊重的最好载体。
夜风掀起他的笔记本，最新一页上写着："项目目标调整——在完成灌溉系统建设的同时，协助建立社区安全委员会，推广低成本防御技术，培育和平耐受力作物。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向夜空，像极了星星落下来。
刘红雷望着远处的星空，想起出发前女儿画的画：爸爸在非洲种太阳，太阳下有好多小朋友，手拉手在田埂上跑。
他笑了笑，把笔记本合上。
明天，他要带着村民去河床挖沙，用沙子和泥土混合做防弹墙；后天，他要教大家在玉米地里套种荆棘，既防野兽又能挡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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