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初见,女儿国女王指尖拂过他额间戒疤。袈裟之下,她的手悄然滑入他掌心。
“圣僧若愿留下,我愿倾国相赠。”她在夜宴上低语。烛火摇曳的禅房,
他失控吻上那抹朱唇。通关文牒盖印时,她突然撕碎文书:“没有西天可去了。”渡口诀别,
暴雨如注。她咬破他的嘴唇:“我要你永远记得这疼。”多年后雷音寺中,
已成佛的僧人指尖抚过下唇旧疤。袈裟垂落,露出腕间一缕褪色的红丝。
---御花园的浓香裹挟着水汽,沉沉地压下来。空气仿佛凝滞的蜜,粘稠得令人难以喘息。
玄奘合掌垂眸,口中经文默诵,步履却凝滞在青石小径上,四周蜂蝶嗡鸣,
搅扰得心绪也难平。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戒疤的凹痕间蜿蜒,
微微的刺痒感扰动着他的心神。“圣僧。”那声音像是玉磬轻敲,
清越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慵懒,猝然穿透了恼人的蜂鸣。玄奘循声抬眼,
撞入一片灼灼的赤红。女儿国的君王,就倚在几步开外的荼蘼花架下。一袭浓烈的红衣,
映衬得满园芳菲都失了颜色。她并未戴冠冕,只松松挽着青丝,几缕发丝垂落颊边,
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慵懒风华。她也在看他,目光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兴味,
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几只不知死活的蜜蜂,竟嗡嗡地围着她打转,显出几分焦躁。
女王蹙了蹙精致的眉,眼中掠过一丝不耐的戾气。玄奘几乎是下意识地趋前一步,
宽大的僧袖本能地挥拂过去,欲替她驱散这些小虫。动作带着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急促。
“小心蛰……”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刺痛便从他挥出的手背上炸开!
一只暴怒的蜜蜂完成了它最后的反击,毒刺深深没入他的皮肉。玄奘猛地缩手,
倒吸一口冷气,手背上已迅速鼓起一个鲜红的小包,火辣辣地疼。女王微微一怔,
随即竟“嗤”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如珠玉滚落银盘,清亮又带着一丝促狭。她并未道谢,
反而莲步轻移,径直走到了玄奘面前。浓郁的女儿香瞬间取代了花香,霸道地侵入他的鼻息,
带着一种令人晕眩的暖意。她抬手,指尖带着玉石般的微凉,
竟轻轻拂过他额间那九点深褐色的戒疤。指腹的柔软触感,如同羽毛扫过最敏感的琴弦,
一路震颤到心底。“圣僧这戒疤,”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灼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字字清晰,“倒是比经文更硬些。”玄奘浑身一僵,仿佛被那指尖点中了穴道。
一股陌生的、令他惊惶的暖流自那被触碰之处轰然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他猛地后退一步,如同躲避毒蛇猛兽,宽大的袈裟在急促的动作下掀起一阵风。
他深深垂下头,双手合十,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陛下,
贫僧……告退。”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不敢再看那双带着笑意与探究的凤眸,脚步匆匆,
只想远离这令人窒息的香氛与那指尖留下的、挥之不去的烙印。夜宴极尽奢华,金樽玉盏,
丝竹靡靡。玄奘端坐于女王下首的客席,面前的素斋分毫未动。他眼观鼻,鼻观心,
竭力维持着禅心的清明,默诵着《心经》,试图抵御周遭无孔不入的觥筹交错与暗香浮动。
然而,那抹浓烈的红,始终如一道灼目的光,强硬地占据着他视线的边缘。
宽大的袈裟袖口垂落,覆盖住他搁在膝上的手。就在诵经声于心底默念至“色即是空”时,
一丝异样的冰凉倏然滑入他的掌心,带着玉石般的细腻触感。是她的手指!玄奘如遭雷击,
身体瞬间绷紧如铁石。那只手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带着薄茧的指尖,
轻轻搔刮着他宽厚掌心的纹路。那动作极轻,极缓,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试探和撩拨。
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像是一道电流窜过他的脊椎。他猛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试图用疼痛唤回理智。然而那冰凉的手指却固执地停留,甚至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
轻轻摩挲着他因用力而紧绷的指节。丝竹声、笑语声、觥筹交错声……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
退潮般远去。唯有掌心那一点冰凉又滚烫的触感,被无限放大,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寸神经上。
冷汗浸湿了他的内衫,紧贴着脊背。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袈裟的重量,
像一层无形的枷锁,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压垮。“圣僧。”女王的低语再次响起,
带着酒意的慵懒和一丝沙哑的磁性,如同魔咒,轻易地穿透了宴席的喧嚣,
清晰地送入他耳中。她侧过身,红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鬓角。
玄奘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靠近,那浓烈的女儿香再次将他包围,带着一种令人沉沦的暖意。
“若肯留下,”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私语,每一个字都带着蛊惑人心的重量,
“这女儿国……便是你的妆奁。”妆奁!这两个字如同惊雷,
在他混乱的心湖中炸开滔天巨浪。一国为礼,只为换他一人留下!
那是一种何等的狂妄与诱惑!玄奘猛地抬头,正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眸。
那双凤眸在灯烛映照下流光溢彩,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狼狈与动摇。那里没有戏谑,
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一种倾尽所有的孤注一掷。他的心骤然被攥紧,
一种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更巨大的、陌生的悸动同时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狼狈地、猛地抽回了手,力道之大,带倒了面前案几上的玉盏。
清冽的酒液泼洒出来,染湿了素色的僧衣,留下一片深色的、刺目的印记。“陛下!
”他霍然起身,声音因惊惶和压抑而嘶哑,“贫僧……贫僧不胜酒力,告退!
”他不敢再看那双眼睛,不敢再停留片刻,几乎是踉跄着,在满殿惊愕或了然的目光中,
仓惶逃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金碧辉煌。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若有若无,
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狂跳的心脏。深夜的禅房,
静得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毕剥”声。玄奘枯坐蒲团之上,木鱼槌握在手中,
却久久无法落下。掌心那被触碰过的纹路,
仿佛仍残留着玉石般的冰凉和那令人心悸的搔刮感。额间被她指尖拂过的戒疤,也隐隐发烫。
白日里她的话语、她的眼神、她掌心的触感,如同无数细小的藤蔓,缠绕着他的神思,
勒得他喘不过气。经文在脑中散乱成无法拼凑的碎片。“笃,笃,笃。”敲门声轻轻响起,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玄奘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木鱼槌。他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沉声道:“夜深了,陛下请回。”门,却被无声地推开了。
那抹熟悉的、浓烈的红,裹挟着夜露的微凉和女儿香的暖意,就这样出现在摇曳的烛光里。
她竟只穿着一袭轻薄的寝衣,长发如瀑散落,卸去了白日里君王的威严,此刻的她,
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脆弱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圣僧,”她一步步走近,
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女儿国的江山,万千子民的福祉,
孤的心……都在你一念之间。”她停在他面前,距离近得他能看清她长睫投下的阴影,
能感受到她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面颊。“留下,可好?”她的声音近乎哀求,
带着一种破碎感,直直撞入他早已摇摇欲坠的心防。玄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额上冷汗涔涔。他猛地闭上眼,试图隔绝那近在咫尺的容颜,
隔绝那双几乎要将他魂魄吸走的眼眸。“陛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他艰难地开口,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岸?”女王凄然一笑,眼中瞬间蓄满了泪光,
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孤的岸,只有你!”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突然踮起脚尖,
温软的身体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撞入他怀中。那双曾拂过他戒疤、滑入他掌心的手,
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不等玄奘做出任何反应,
一抹温热柔软、带着泪的咸涩和女儿香的朱唇,便带着焚毁一切的力量,
决绝地印上了他因震惊而微张的唇!“轰——”仿佛所有的堤坝在瞬间崩塌!那冰冷的理智,
那日夜持诵的戒律,那西行求法的宏愿,在这一刻被这滚烫绝望的吻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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