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转半圈的时候,我听见屋里传来儿子的笑声。今天是周五,
我特意提前两小时从工地撤了,手里攥着刚取的三百块现金。七周年纪念日,
陈慧总说我不懂浪漫。我琢磨着带她和小宝去吃顿好的,就那家她念叨了半年的西餐厅。
门一推开,小宝举着本画册冲过来。“爸爸你看,这是我们老师说的学区房!
”画册上的红砖墙真好看,我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有点发酸。那十五万,
就差三个月就能凑齐首付了。陈慧不在客厅。厨房冷锅冷灶,她的包扔在沙发上,拉链敞着。
我走过去想帮她拉好,一张白色单子从包里滑出来。是张银行流水。
我捡起来的手突然就僵了。户名是我和陈慧的联名账户。交易记录停留在昨天下午三点,
转账十五万,收款人林浩。林浩。这两个字像根针,猛地扎进我眼睛里。陈慧的初恋,
那个她藏在相册最底下的男人。我浑身的血一下子冲到头顶,又瞬间凉透。
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屏幕磕在茶几角上,裂了道缝。我没捡,手指抖得像抽风,
翻遍了整个包。在夹层里摸到个硬纸壳,是个信封。里面掉出两张纸。一张是转账回执,
十五万,清清楚楚。另一张是病历单,姓名林浩,诊断结果晚期胃癌,建议立即手术。
我盯着那行字,突然笑出了声。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小宝被我吓着了,怯生生地拉我的衣角。
“爸爸,你咋了?”我蹲下去抱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为了这十五万,
我每天下班去工地扛钢筋,晚上跑代驾到后半夜。陈慧去年冬天感冒,舍不得买感冒药,
硬扛成了肺炎。小宝的运动鞋破了洞,我说再等等,等爸爸凑够钱就给你买新的。
我们一家人省吃俭用,就为了那个红砖墙的学区房。她倒好,转头就给了那个男人。
我把小宝推进房间,反锁了门。他在里面哭,我的心像是被人用钳子拧着。客厅里静得可怕,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敲在我心上。我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盒空了,就去摸陈慧的烟。她以前不抽烟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好像……从来没关心过。手机响了,是代驾平台的单子。我看着屏幕亮了又暗,
突然想起上礼拜,我接了个大单,跑了三十公里,赚了两百块。回来的时候天快亮了,
陈慧坐在客厅里,眼睛红红的。她说她做了噩梦。我说我累了,让她赶紧睡。现在想想,
她当时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凌晨一点,门锁咔哒响了。陈慧回来了。
她穿了件我从没见过的风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看到我坐在客厅,
她愣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包带。“你咋没睡?”她的声音哑得厉害。我没说话,
把流水单和病历推到她面前。空气凝固了。她的脸一点点白下去,嘴唇哆嗦着,
却没看那些纸。“老周,你听我解释……”“解释什么?”我终于开口,
嗓子干得像砂纸磨过,“解释你把小宝的学区房款,给了你那个要死的初恋?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里全是血丝。“他快死了!”她突然拔高声音,“林浩快死了!
那钱是给他救命的!”“救命?”我笑了,笑得胸口疼,“他林浩是什么东西?
值得你拿我们全家的命去换?”“他对我有恩!”她的眼泪掉下来,砸在茶几上,
“当年我上大学,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是他把自己的饭卡给我,带我去吃炖排骨!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顿饭!”“一顿排骨?”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就因为一顿排骨,你要毁了这个家?”她不说话了,只是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突然觉得特别陌生。这个女人,是我睡了七年的老婆吗?
是那个跟我挤在出租屋里,说要一辈子跟我好好过日子的女人吗?我站起身,抓起外套。
“这钱,我必须要回来。”她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要是敢去要钱,”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我们就离婚。”我愣住了。
她竟然用离婚威胁我?为了那个林浩?我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然后拉开门。
楼道里的风灌进来,冻得我一哆嗦。“好啊。”我听见自己说,“那就离。
”门在我身后关上,发出一声闷响。我靠在墙上,看着漆黑的楼梯间。心里有个声音在喊,
老周,你不能就这么算了。那可是十五万。那可是你的家。可另一个声音却说,
她都不在乎你了,你还折腾个啥?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划开接听键,
里面传来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是周建国吧?”我一愣,这声音有点耳熟。“我是林浩。
”我的血瞬间冲上头顶。他还敢给我打电话?“有事?”我咬着牙问。“也没啥大事,
”他在那边笑,笑得让人恶心,“就是想告诉你,陈慧选择了我,你这种窝囊废,
就别再纠缠了。”“你等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等你?”他嗤笑一声,“等你干啥?
等你去工地扛钢筋攒钱?告诉你,你老婆亲手把钱给我的时候说了,
跟你这种没情没义的人过日子,不如死了算了。”电话挂了。我握着手机,指节捏得发白。
林浩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没情没义?我为这个家拼死拼活,在她眼里,
竟然是没情没义?我转身往楼下走,脚步踉跄。夜风很冷,吹得我眼睛生疼。我得去找林浩。
我不仅要把钱要回来,还要问问他,到底给陈慧灌了什么迷魂汤。可我没看到,
三楼的窗户后面,陈慧站在那里,看着我消失在夜色里。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是张抗癌药的发票。日期,是上个月。比林浩那张“绝症”病历,早了整整二十天。
我在林浩家楼下蹲了整整三个小时。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辆银灰色的轿车开了回来。
不是什么好车,但比我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摩托强多了。林浩从驾驶座下来,
搂着个年轻姑娘,笑得一脸油腻。那姑娘穿的裙子,我在商场见过,标价八百八。
够我跑二十天代驾。我冲上去拽住他胳膊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看清是我,脸立刻垮下来。
“周建国?你跟个讨债鬼似的在这儿干啥?”“把钱还我。”我的声音都在抖。“钱?
什么钱?”他装傻,甩开我的手,“陈慧自愿给我的,你算哪根葱?”“那是我们家的钱!
是给我儿子买学区房的钱!”我吼出声。周围邻居探出头来看热闹。林浩反而笑了,
搂紧了那姑娘的腰。“学区房?就你这穷酸样还想买学区房?”他往我身上啐了一口,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陈慧跟着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那姑娘捂着嘴笑,
眼神里全是看不起。“我要是陈慧啊,早跟你离了。”她嗲声嗲气地说。我气得浑身发抖,
拳头捏得咯吱响。林浩往后退了一步,掏出手机对着我。“咋?想动手?来啊,我这就报警,
让警察看看你这个家暴男,还想抢回给初恋治病的钱,要点脸不?”我愣住了。家暴男?
他竟然敢说我家暴?这三年,我连重话都没跟陈慧说过一句。林浩见我不动,更得意了。
“告诉你,钱我花完了,车就是用你的钱买的。”他拍了拍车盖,“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滚,
别逼我让陈慧跟你离婚。”说完,他搂着那姑娘扬长而去,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我。
我站在原地,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男人没本事,老婆才找别人。”“听说他还打老婆呢,真不是个东西。
”我像个傻子一样站着,直到太阳升到头顶,才拖着灌了铅的腿往回走。走到小区门口,
碰见张大妈。她是陈慧的远房亲戚,平时没少来家里蹭饭。“小周啊,你可不能这样。
”她拉住我,一脸“为我好”的表情,“林浩那孩子我知道,当年对慧慧可好了,
现在他生病了,慧慧帮衬点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格局能不能大点?”“他没生病!
他是骗钱的!”我急了。“你咋能这么说呢?”张大妈立刻变了脸,“慧慧都跟我说了,
病历都有,你是不是不想给钱,故意咒人家?”我懒得跟她废话,甩开她的手往家走。
推开家门,一股烟味扑面而来。陈慧坐在沙发上抽烟,地上扔了一地烟头。小宝不在家,
估计是被她送回娘家了。“你还知道回来?”她抬头看我,眼神冷冰冰的。“钱呢?”我问。
“花了。”她吐出一口烟,“林浩手术费,住院费,哪样不要钱?”“他根本没住院!
我今天看见他了,开着用我们的钱买的车,带着别的女人!”“你看错了。”她别过头,
“那是他弟弟的车。”“陈慧!”我提高了音量,“你能不能清醒点?他在骗你!
”“我清醒得很。”她猛地站起来,眼睛通红,“我就是愿意给他钱!你管得着吗?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离婚!”“离婚就离婚!”我吼回去,“但你必须把钱给我要回来!
那是小宝的钱!”“没有!”她尖叫着,把茶几上的杯子扫到地上,“钱都花光了!
你想要钱,就杀了我!”杯子碎在地上,声音刺耳。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
突然觉得特别累。这个家,好像真的要散了。我转身进了房间,收拾东西。
我想搬出去住几天,冷静冷静。打开衣柜,发现我的那件旧棉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件崭新的羊绒衫,标签还没拆。不是我的码。是林浩的。陈慧竟然用我们的钱,
给他买衣服。而我那件穿了五年的棉袄,袖口磨破了,她都没说给我补补。
我拿着那件羊绒衫,走到她面前。“这是什么?”她的脸瞬间白了,眼神躲闪。
“我……我买错了。”“买错了?”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陈慧,
你对他可真好啊。”我把羊绒衫扔在她脸上,转身继续收拾东西。她突然冲过来抱住我的腰,
哭得撕心裂肺。“老周,你别走好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心里一动,刚想回头,
就听见她小声说。“林浩他还需要钱,他说后续治疗还要十万,
你能不能……”我猛地推开她。原来她不是认错,是还想骗我的钱。我看着她,
一字一句地说。“陈慧,我们完了。”我拎着行李走出家门,没有回头。
我在工地附近租了个小单间,三十块钱一天,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晚上继续跑代驾,
累了就躺在车里睡一会儿。有天晚上,我接了个单子,去城郊的KTV。客人喝醉了,
吐了我一身。我忍着恶心,把他送到家。他下车的时候,把钱包掉在了后座上。我捡起来,
打开一看,里面有厚厚的一沓现金,还有一张全家福。男人笑得一脸幸福,
身边的女人温柔漂亮,孩子虎头虎脑。我突然想起小宝,鼻子一酸。我把钱包收好,
给客人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千恩万谢,说要给我报酬。我说不用,
把钱包放在了他家门口的鞋柜上。转身要走的时候,听见他跟他老婆说。“今天遇到个好人,
钱包掉了都还给我,这年头真是少见。”他老婆说:“那你明天请人家吃顿饭啊,
人家跑代驾也不容易。”我鼻子更酸了。同样是男人,同样是丈夫,
我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回到出租屋,已经凌晨三点了。我拿出手机,
想看看小宝的照片。却收到了张大妈的短信。“小周,你赶紧回来吧,
慧慧把你的摩托车抵押了,说要给林浩还赌债,小宝哭着找爸爸呢。”我的心猛地一沉。
摩托车是我唯一的代步工具,也是我跑代驾的饭碗。她怎么能这么狠心?我连夜赶回小区,
刚到楼下,就看见林浩的妈站在那里。她看见我,立刻冲上来。“周建国!你这个杀千刀的!
是不是你气着林浩了?他今天又去赌了,输了好几万!”“关我屁事!”我吼道。
“怎么不关你的事?”她撒泼打滚,“要不是你跟慧慧闹离婚,林浩能心情不好去赌钱吗?
你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我就去你工地闹,让你丢工作!”周围又围了一群人。
有人拉偏架:“老周,你就少说两句吧,毕竟是长辈。”“就是,人家儿子都这样了,
你就帮衬点。”我看着这群颠倒黑白的人,突然觉得特别无力。我冲进楼道,
想回家看看小宝。刚走到三楼,就听见陈慧的声音。“妈,你别跟他吵了,
他就是个没良心的。”“那林浩的赌债怎么办?”是张大妈的声音。“我再想想办法,
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卖了。”我的心瞬间凉透了。她竟然想卖房子?那是我们唯一的家啊。
我推开门,陈慧和张大妈都愣住了。小宝坐在沙发上哭,眼睛红红的。“爸爸!”他看见我,
立刻冲过来抱住我的腿。我抱起他,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小宝不怕,爸爸在。
”陈慧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回来干什么?”“我回来拿我的东西。”我冷冷地说,
“还有,这房子谁也别想卖。”我抱着小宝进了房间,收拾他的衣服。小宝趴在我肩膀上,
小声说。“爸爸,妈妈说你不要我们了。”“爸爸没有,爸爸永远都要小宝。”我哽咽着说。
收拾好东西,我抱着小宝往外走。陈慧突然挡在我面前。“你要带他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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