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椅的扶手被磨得发亮,像我此刻摊开的手掌,布满透明的青筋。
秋阳把银丝般的头发照得发白,风卷着桂花落在膝盖上,
恍惚间竟像极了母亲当年给我梳辫子时,掉在藏青色粗布上的线头。那年我十五岁,
包袱里裹着弟弟连夜炒的南瓜子,他攥着我的衣角,鼻尖挂着鼻涕泡:“姐,
你走了谁给我扎风筝?”我不敢看他眼里的光,
更不敢回头看门槛上坐着的母亲——她新纳的鞋底还放在灶台上,针脚密得像春日的雨。
父亲蹲在老槐树下抽烟,烟袋锅敲了又敲,终究没说一句留我的话。那片埋着我乳牙的土地,
那口倒映过我和弟弟摸鱼身影的池塘,就这么被绿皮火车哐当哐当抛在了身后。后来的信里,
母亲总说“家里都好”,却绝口不提她咳得直不起腰的冬夜;弟弟寄来的照片里,
他高得超过了门框,可我记得他小时候总踮着脚够我书包里的糖。
我在异乡的工厂流水线上熬白了头,攒下的钱一封封寄回去,
却连父亲临终前想看我一眼的信,都迟到了三天。
他们说父亲闭眼前还在摩挲我寄回去的蓝布,上面印着我根本不认识的城市街景。
去年清明回去,老屋的土墙塌了一半,弟弟种的爬山虎爬满了断壁。
他指着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姐,你看,你当年扎的风筝骨还挂在上面呢。”我抬头望去,
朽坏的竹篾卡在树杈间,像一截永远够不着的时光。风穿过空荡荡的窗棂,呜呜咽咽的,
竟和母亲当年送我上车时,被风吹散的哽咽一个调子。藤椅轻轻晃着,桂花又落了一层。
我想伸手接住,指尖却只捞到一把凉。原来人老了,连眼泪都变得吝啬,
那些没说出口的对不起,那些想重来却不能的日子,都沉在心底,像老屋井里的水,
摸不着底,却在每个起风的黄昏,泛起涩涩的涟漪。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
惊飞了几只停在月季丛里的麻雀。我摸出贴身的布包,
里面裹着母亲最后留给我的那枚银戒指——当年她塞给我时,指环上还带着灶膛的温度,
说“出门在外,得有件压箱底的东西”。如今戒指磨得只剩细细一圈,
倒比我的指骨还要硌人。记得有次弟弟打来电话,说母亲总在深夜往门口望,
说“你姐今晚该回来了”。他在那头叹着气,我在这头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纹,
听筒里传来他儿子咿呀学语的声音,突然就想起他小时候学走路,总摇摇晃晃扑进我怀里,
奶声奶气喊“姐姐”。那时我总嫌他缠人,可真到了想被他缠的年纪,
他早已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人,连哭都藏在烟酒里。上个月他寄来一坛醉枣,
说是按照我当年教他的法子做的。玻璃罐里的红枣泡得发胀,像极了我每次探家时,
母亲往我包里塞的模样。可我怎么也咬不动了,牙齿早就松动得像老屋的门板。
吐出来的枣核放在手心,竟和记忆里母亲吐在灶膛边的一模一样,只是当年的灶火是暖的,
此刻的掌心是凉的。暮色漫上来时,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追着风筝跑,风筝线断了,她蹲在地上哭,哭声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
我忽然想起自己十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站在路口哭,只是我的眼泪被火车的汽笛声盖了过去,
被异乡的雨打湿了,被年复一年的生计磨成了心里的茧。藤椅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像一条走不完的回头路。我把银戒指重新裹进布里,塞进衣襟。
晚风卷着最后一片桂花掠过脸颊,
这次终于有温热的东西顺着皱纹往下淌——原来不是眼泪吝啬,
是它们早已在无数个想回却回不去的夜里,流成了心底的河。露水打湿藤椅时,
我才发觉月亮已爬过墙头。那轮月和当年离家前夜的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它悬在老槐树梢,
照着我偷偷往弟弟枕头下塞的麦芽糖,糖纸在月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弟弟后来总说,
我走后他天天舔那块糖,直到糖块小得像颗米粒,还攥在手心舍不得丢。
可我记不清自己最后一次摸他的头是几岁,只记得他成年后第一次来城里看我,
站在玻璃旋转门前手足无措,皮鞋上沾着老家的泥——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带着油菜花味的黄泥巴。他住了三天,我带他去吃西餐,刀叉在他手里像两根不听话的柴禾。
他小声问:“姐,这面包怎么没你蒸的麦香?”我喉头发紧,望着窗外车水马龙,
突然发现自己早已说不出老家方言里“麦秸”的叫法。那晚他蜷在沙发上打鼾,
我坐在旁边看他鬓角的白发,竟和父亲晚年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心里像被钝刀子割着,
疼得发不出声。去年他寄来母亲的遗物,一件打满补丁的夹袄。我拆开里子,
掉出张泛黄的纸条,是我十二岁时写的:“妈,等我长大了,给你买件红棉袄。
”字迹歪歪扭扭,还洇着当时的泪痕。红棉袄终究没买成,
母亲走时穿的还是我寄回去的蓝卡其布褂子,弟弟说她总摩挲着领口的纽扣,
说这是闺女买的。风突然紧了,月季花瓣落得满地都是。远处的路灯亮起来,
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极了老家灶台上方飞扬的柴灰。我想起母亲总在灶前忙碌,
火光映着她鬓边的碎发,我扒着灶台问:“妈,爹啥时候回来?”她就往我嘴里塞块烤红薯,
烫得我直跺脚,笑声惊飞了梁上的燕子。如今燕子早不知去了哪里,老屋的梁上空空荡荡。
我试着像母亲那样拢起手喊一声“吃饭喽”,回应我的只有风穿过篱笆的呜咽。
原来有些声音,一旦消失,就再也等不回来;有些人,一旦转身,就成了再也跨不过的山水。
藤椅轻轻晃着,月光在地上织出网,网住了满地桂花,也网住了我这一辈子的亏欠。
那亏欠像老树根,早已在心底盘根错节,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疼得喘不过气,
却连喊一声“娘”的力气,都没有了。鸡叫头遍的时候,我醒了。不是被吵醒的,
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年轻时候在纺织厂倒夜班,总怕误了点,后来日子松快了,
这生物钟却像上紧的发条,再也松不开。摸黑坐起来,藤椅吱呀一声,
倒惊了趴在脚边的老猫。它蹭地跳开,尾巴扫过砖缝里的青苔,
那声音让我想起老家炕边的老鼠洞,弟弟总爱趴在地上堵,弄得满脸灰。
母亲就举着油灯过来,灯芯爆个火星,照亮他撅着的屁股,我在一旁笑,
油灯在墙上投下我们仨歪歪扭扭的影子,像幅没画完的画。现在墙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
被窗棂割得七零八落。摸出枕头下的老花镜戴上,借着熹微的光看手里的相册。
最上面那张是弟弟的孙子满月照,小家伙穿着红肚兜,肥嘟嘟的手攥着拳头。翻到中间,
是父亲六十岁生日拍的,他坐在太师椅上,弟弟站在旁边,比他高出一个头。
我不在照片里——那年厂里赶工,我寄了件中山装回去,弟弟说父亲试穿时,
对着镜子转了三圈。再往下翻,是张泛黄的黑白照。十五岁的我站在老槐树下,辫子垂到腰,
母亲站在我身后,手悄悄搭在我肩上,指节因为常年做活,弯得像老树枝。
那时候我总嫌她手粗,扎得我脖子痒,现在想让那粗粝的掌心再碰一碰,
却只能对着照片上模糊的影子发呆。老猫跳回膝头,呼噜声震得我腿发麻。
它是三年前从菜市场捡的流浪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现在养得油光水滑。
那天我蹲在菜摊前挑萝卜,它蹭我的裤腿,眼神怯生生的,像极了当年送我上车时,
弟弟躲在母亲身后看我的模样。天渐渐亮了,能看清花园角落那丛薄荷。
是去年弟弟带来的种子,他说:“姐,你总说睡不着,老家的薄荷泡茶管用。
”他蹲在地上挖坑,动作和父亲当年种玉米时一个样。我站在旁边看,
他后脑勺的白发比我还多,突然就想起他小时候,我背着他过河,他趴在我背上数鱼,
说“姐,等我长到你这么高,就背你”。薄荷开了细碎的白花,凑近闻,清清凉凉的,
倒让眼眶热了起来。那年冬天我得了风寒,躺在集体宿舍的铁床上,浑身烫得像火。
迷迷糊糊里,总觉得母亲坐在床边,
用薄荷水给我擦额头——其实那时候她正在千里之外的灶台前,为弟弟的学费发愁呢。
远处传来清洁工扫地的声音,唰啦,唰啦,像极了老家秋天扫落叶的动静。
父亲总爱在落叶堆里埋红薯,说这样捂一冬,开春甜得流蜜。我和弟弟就守在旁边,
脚冻得通红也不肯回屋。后来我在城里超市买过红薯,烤得油光锃亮,
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年的甜味,大概是少了那份等在寒风里的期盼吧。老猫突然跳下藤椅,
冲着篱笆外叫。我顺着它的目光看去,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背着书包跑过,
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晨光落在她发梢上,金黄金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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