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幻境定制”的技术主管,负责为富豪编织完美梦境。 妻子林晚成了我们的体验官,
沉溺在虚拟世界里无法自拔。 我试图劝她回归现实,她却说:“这里才有我想要的幸福。
” 那天,她躺在浴缸里割开手腕,只留下遗嘱要求永久接入虚拟系统。 葬礼上,
同事递给我一个U盘:“林女士的定制程序,指定你为唯一使用者。” 我颤抖着接入系统,
眼前浮现出妻子微笑的虚拟影像。 “欢迎回家,”她说,“现在,换你体验永恒的幸福了。
”冰冷的蓝光从一整面墙的监控屏上流淌下来,淹没了控制室的每一寸空间。
空气里是恒温系统低沉的嗡鸣,还有服务器阵列永不疲倦的运算声浪。
我靠在宽大的悬浮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合金扶手,
目光扫过那些分割的画面——一张张沉浸在极致梦幻中的脸。
这里是“幻境定制”的核心枢纽。我们用算法和神经接口,
为那些金钱多得只剩下空虚的灵魂,编织他们梦寐以求的、毫无瑕疵的“真实”。
财富、权力、青春永驻、爱欲巅峰……只要客户能支付的天文数字到位,
我们就能在代码构筑的伊甸园里,将其精准呈现。屏幕一角,代号“宙斯”的客户,
正在他重建的古罗马元老院里挥斥方遒,虚拟的议员们匍匐在地,山呼万岁。另一块屏幕上,
“海伦”徜徉在铺满玫瑰花瓣的私人海滩,
几个由顶级男模数据生成的完美伴侣正殷勤地为她涂抹防晒霜。
他们的嘴角无一例外地向上弯着,露出被程序精心计算过的、毫无杂质的幸福笑容。
我的视线最终停留在编号E-07的画面上。画面里,
是一片宁静的、开满蓝色鸢尾花的山谷,阳光温柔得不真实。一个穿着白色亚麻长裙的身影,
背对着镜头,坐在清澈的小溪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水流。她的长发像黑色的绸缎,
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她是林晚。我的妻子。也是“幻境定制”最资深的沉浸式体验官之一。
我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无声地划开了。没有启动语音通讯,
也没有在程序里制造任何打扰她的“意外”。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肩膀微微起伏,
似乎在哼着什么曲子,整个画面弥漫着一种抽离尘世的、令人心悸的平和。这份平和,
像一根冰冷的针,缓慢而持续地刺穿着我。“陈主管,
‘维纳斯’的感官参数微调报告出来了,需要您过目。”助理小张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
带着职业化的平静。我收回目光,迅速切换了面前的主屏幕,
复杂的波形图和参数列表瞬间填满了视野。“嗯,峰值愉悦阈值再上调1.5%,
”我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客户反馈说上次的云端漫步,
那种眩晕感还不够‘极致’。”“明白。另外,林工她……”小张的声音迟疑了一下,
“在‘蓝谷’场景的连续在线时长,又刷新记录了,达到71小时37分。
生理监测显示轻微脱水迹象,营养液自动补给已经介入。”我的心猛地一沉,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71小时。整整三天,她把自己锁在那个代码构筑的蓝色幻梦里,
宁愿依靠冰冷的营养液维持生命,
也不愿意回到我们那个位于城市高空、可以俯瞰璀璨灯火、却空荡得如同墓穴的家。
“知道了。”我切断通讯,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E-07。
那山谷里的阳光,溪水的波光,她安静的背影……构成了一幅完美的牢笼。
而打造这牢笼最核心部件的人,正是我。是我,亲手将通往这虚拟天堂的钥匙,
郑重地交到了她的手上。那时,“幻境定制”的神经传感原型机刚通过伦理安全审查,
亟需内部人员进行极限压力测试。林晚,作为团队里最富想象力、感知也最细腻的架构师,
当仁不让。我还记得她戴上那顶轻盈的银色传感头盔时,眼睛里闪烁的兴奋光芒,
像个即将踏入糖果屋的孩子。“让我去探探路,阿哲!”她笑着对我说,
手指调皮地划过我的掌心,“看看你创造的世界,到底有多迷人。”最初的报告充满惊叹。
她描述在虚拟世界里感受到的风拂过皮肤的细腻触觉,阳光晒在眼皮上的微暖,
甚至一朵虚拟野花散发的、从未在现实中存在过的奇特芬芳。
她的描述为整个研发方向提供了无价的感性坐标。她成了最完美的体验官,
也是最危险的先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平倾斜了?
是某次她从长达48小时的深度沉浸中退出,眼神空洞迷茫,对现实中的食物味同嚼蜡?
还是她开始抱怨公寓窗外真实的夜景太过“杂乱”,远不如程序生成的星河璀璨?
抑或是她蜷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看到一半,忽然烦躁地关掉,
嘟囔着“情节转折太生硬了,情绪流不够顺畅”?家,
这个曾经被她的插画、散落的书本和烘焙香气填满的空间,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
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林晚,仿佛被那个虚拟山谷里的倒影,缓慢而坚定地吸走了魂魄。
餐桌上精心准备的饭菜渐渐失去吸引力,取而代之的是她匆匆灌下的一管管高效营养剂。
我们之间的对话,也从分享日常的琐碎和工作的趣事,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干涩。
她的兴趣点,越来越集中在如何优化“蓝谷”的天气系统,
如何让虚拟溪流的水声听起来更空灵。“晚晚,”有一次,我放下筷子,
看着对面只机械地喝了几口汤的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今晚别进去了,
好吗?楼下新开了家音乐清吧,我们去坐坐?”她抬起头,眼神似乎聚焦了一下,
又很快涣散开,像是信号不良的屏幕。“清吧?”她微微蹙眉,仿佛在检索一个生僻词,
“……太吵了。而且,现实世界的酒,味道总是太‘粗糙’了,层次感差得远。”她推开碗,
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急于摆脱什么的轻快,“我得回去了,
‘蓝谷’今晚有一次罕见的极光模拟,参数是我调的,我得去记录一下沉浸反馈。
”“记录反馈需要连续在线12小时吗?”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带着压抑的焦躁。
她走向沉浸舱的脚步顿住了,没有回头。过了几秒,才传来她平静无波,
甚至带着一丝疏离满足感的声音:“那里很安静,阿哲。你知道的。一切都刚刚好,
没有意外,没有瑕疵。那里……才有我想要的幸福。” 说完,她像一条滑入深水的鱼,
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台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沉浸舱。舱门合拢的轻微气密声,
在空旷的客厅里,像一声沉重的叹息。控制室的蓝光似乎更冷了。
我盯着E-07画面上那个永恒宁静的山谷,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那不是故障报警,是真实的血肉在哀鸣。我猛地推开悬浮椅,
金属椅脚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技术主管的理性分析在妻子的沉溺面前,溃不成军。我必须把她拉出来,
哪怕是用最粗暴的方式,哪怕要亲手破坏那个我引以为傲的、完美的“蓝谷”。
通往深度沉浸区的通道异常安静,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合金地板上回荡,
显得格外孤独。厚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里面是排列整齐、如同水晶棺椁般的顶级沉浸舱。
E-07号舱的指示灯稳定地亮着幽蓝的光,像一只沉睡巨兽的眼睛。我走到控制面板前,
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红色的物理紧急中断按钮上方,微微颤抖。按下它,
系统会强制剥离神经链接,过程会带来强烈的眩晕和神经痛感,
如同将灵魂粗暴地撕扯出温床。这违背了所有安全协议,但此刻,没有什么协议比她更重要。
指尖落下。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沉浸区的宁静!E-07号舱幽蓝的指示灯疯狂闪烁,
转为刺目的红色。舱内传来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几秒钟后,
舱门“嗤”地一声泄压弹开。林晚几乎是跌出来的。她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
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她扶着舱壁,干呕了几下,抬起头的瞬间,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被强行拖离美梦的惊悸、混乱,
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愤怒。“你……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嘶哑破碎,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直直刺向我。我伸出手想去扶她,
指尖却在触及她冰冷手臂的前一刻僵住。“晚晚,我……”喉咙像是被堵住,
准备好的解释和担忧在看到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时,瞬间冻结。“你关掉了它?!
”她猛地挥开我僵在半空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她踉跄着站稳,身体还在生理性的颤抖,
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我脸上。“你凭什么?!那是我的世界!
我唯一感到平静的地方!你凭什么把它夺走?!”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在空旷的沉浸区里尖锐地回荡。“你连续在线快72小时了!晚晚,你看看你自己!
”我指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失控的沙哑,“那只是程序!是数据!是假的!
你需要休息!需要真实的食物!需要……”“假的?”她打断我,
嘴角扭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眼神锐利得让我心惊,“陈哲,我的首席技术官大人,
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她逼近一步,
身上还带着沉浸舱里那种特有的、近乎无菌的冰冷气息。“是你每天面对的那些冰冷屏幕?
是那些富豪们用钱买来的、毫无瑕疵的虚假高潮?
还是我们那个空荡荡的、连说话都有回声的房子?!”她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
“至少在那里,”她猛地指向那台已经安静下来、指示灯却依旧残留着不祥红色的沉浸舱,
“我能感觉到风!感觉到阳光!感觉到平静!那里的一切都回应我!理解我!不会让我失望!
不会像……”她的声音哽住了,那未说出口的“你”字,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晚晚,别这样……”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我试图去抓她的肩膀,
想用体温融化那层坚冰。“别碰我!”她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后退,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舱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
那双曾经只对我盛满温柔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深切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疏离。“陈哲,
你还不明白吗?‘幻境定制’成功了,太成功了。它证明了,
你们制造的那个‘完美’的世界,比这个充满缺陷、充满失望的现实,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她扶着舱壁,艰难地站直身体,甩开黏在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眼神决绝地扫过我,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闯入了她神圣殿堂的破坏者。“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幸福。
”她一字一顿地说完,然后转过身,用一种异常缓慢却又异常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
重新走向那台刚刚将她粗暴驱逐出来的E-07号沉浸舱。警报解除的指示灯闪烁着,
舱门在她面前无声滑开,如同地狱敞开的温柔入口,再次流淌出那片虚假而诱人的蓝色光芒。
她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舱门在我面前缓缓合拢,最后一丝缝隙消失,
将她彻底隔绝在那个由我亲手搭建的、完美无瑕的囚笼里。刺目的红色中断警报灯早已熄灭,
只剩下幽蓝的稳定光芒重新亮起,温柔地包裹着那个冰冷的水晶棺椁,宣告着它的胜利。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死寂的沉浸区中央,被那恒温系统低沉的嗡鸣声包围。
那嗡鸣不再是背景音,它像冰冷的潮水,带着金属的腥气,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耳朵,
淹没我的口鼻,将我拖入一片无声的窒息深渊。妻子最后那句“不要打扰我的幸福”,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的冰凌,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我创造的技术,
我引以为傲的完美世界,最终成了吞噬我婚姻、吞噬我挚爱的黑洞。而我,
这个黑洞的缔造者,此刻被彻底地、残忍地,排除在了她的“幸福”之外。
控制室的蓝光屏幕依旧无声闪烁,映照着无数虚幻的天堂。而我坐在悬浮椅上,
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林晚沉入“蓝谷”之后,再未离线。
生理监测数据成为我与她之间唯一的、冰冷的联系纽带。助理小张每日的例行汇报,
声音平板得像在宣读死亡通告:“林工生命体征稳定,营养液消耗速率正常,
神经活跃度维持峰值愉悦区间……” 每一次听到,心脏都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击。
我试过一切技术手段。我尝试在她沉浸的“蓝谷”场景里,
以极其温和的方式植入微小的“瑕疵”——一片意外飘落的枯叶,一阵略显突兀的风。
希望这些微不足道的“不完美”能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丝她对真实世界的涟漪记忆。
然而,系统强大的自我修正机制瞬间抹平了这些涟漪,仿佛它们从未存在。她对此毫无察觉,
监测数据甚至没有出现一丝波动。虚拟的完美,成了隔绝现实最坚固的堡垒。
我甚至动用了最高权限,试图强行解析她沉浸时的核心神经映射图谱,
想窥探那片蓝色山谷里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她如此决绝地抛弃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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