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下得绵密,像把钝刀在老巷的青砖上反复磨。
陈砚的修物铺“拾遗”藏在巷尾第三棵老槐树下,门板上的木纹被雨水泡得发胀,
凑近了能闻到樟木混着旧纸的味道——那是柜顶上堆叠的旧账本散的,
最上面那本的纸页已经脆如枯叶,却在每一页的边角都留着个浅圆的印记,
是父亲生前总用的那只粗陶茶杯印下的。杯底刻着“守拙”二字,父亲说,修物和做人一样,
拙处才见真章。此刻,陈砚正蹲在柜台后,给一把断弦的三弦琴换蟒皮。琴筒是老酸枝木的,
内壁刻着“光绪二十三年制”,刻痕里嵌着层暗红的包浆。他指尖划过的时候,
指腹先泛起一阵麻痒,随即摸到些凹凸——是说书人指甲缝里的松香渣嵌在木头里,
混着城隍庙的烟火气,像能听见当年围观者的喝彩。这琴是上周从旧货市场收的,
摊主说原主是个穿蓝布短打的老头,总在庙前拉琴,讲到“武松打虎”时,
三弦的外弦能绷得像要断,唾沫星子溅在琴筒上,如今那股鲜活劲儿还锁在木头里,
连琴尾的磨损处都留着他按弦的指温。陈砚往琴筒里吹了口气,木屑簌簌落下,
混着点极淡的薄荷香——说书人总在琴盒里放片薄荷叶,说能“醒琴”,
这薄荷香缠在松香里,倒像把故事腌成了陈酿。“吱呀”一声,铺门被推开条缝,
雨丝顺着风钻进来,打在柜台上的铜鹤摆件上。那铜鹤抖了抖,鹤喙里滴下颗水珠,
落在账本“民国十七年,收青花小碟,碟底有婴儿乳牙印,带奶香”那行字上,
晕开的水渍里浮出点极淡的胭脂红。这铜鹤是十年前一个裹小脚的老太太送来的,
她说老伴是篾匠,临终前总对着铜鹤念叨“等收了稻子就去赶集,给你扯块红布做鞋”,
后来每到阴雨天,鹤喙就会渗出带米香的水,
偶尔混着点胭脂味——老太太年轻时总爱在鬓角抹点廉价胭脂,如今那味道淡得像梦,
却偏在琴音起时最浓。陈砚抬头,看见个穿中山装的老头站在门槛外,
手里紧紧抱着个长木盒,盒身裹的深蓝绒布湿了大半,像块浸了水的海绵。
老头的裤脚沾着泥,显然是从城外赶来的,鞋跟处磨得发亮,
却在脚尖处留着块新的磨损——是急着赶路,蹭着石板磨的。
他脖子上挂着的怀表链是旧银的,链扣处缠着圈细麻线,线头上打了个死结,
那是“长久”的余温,像被摩挲了几十年的核桃,包浆里裹着舍不得。“陈师傅,
”老头的声音被雨泡得发沉,每说一个字都像要从喉咙里拽出点水汽,“周先生说,
您能修‘卡着东西’的物件。”周先生是巷口开茶馆的,
去年陈砚帮他修好了一个祖传的紫砂壶,壶盖里藏着他爷爷年轻时写给奶奶的情诗,
遇热就会显出来。自那以后,周先生总把“拾遗”铺的能耐挂在嘴边,
说陈砚的手能“哄着物件把心里话倒出来”。陈砚起身时,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
那是十年前救父亲时被机床砸的,伤处总在阴雨天发僵,
却也比别人更能“摸”到物件里的“余温”——父亲常说,疼是因为“记着”,物件也一样,
疼的地方都藏着没说完的话。他挪了挪竹凳,凳面被常年坐的人磨得发亮,
隐约能摸到“等待”的余温:前几年有个老头总来这儿坐,等巷口修鞋的老伴收摊,
后来老头走了,这凳子就总带着点空落落的沉,雨天摸上去,像能听见老头轻咳的声音。
老头把木盒放在柜台上,动作轻得像在放个熟睡的婴儿。绒布掀开的瞬间,
一股松节油混着陈茶的味道漫开来,像有人刚在琴房里点了炉旧炭。
里面躺着的小提琴是枫木的,琴身裂了道斜斜的缝,从琴头一直延伸到音孔,
像道没长好的伤疤,裂缝深处泛着暗红,不是漆色,是木头吸了什么东西进去,
在雨气里慢慢往外渗。陈砚用放大镜照了照,暗红里竟缠着些极细的银丝,
像谁的头发丝缠在里面,摸上去带着点发油的滑。最奇的是琴码,明明断成了两截,
却还保持着支棱的姿势,断口处的木纤维像被冻住的蛛网,
连崩断的琴弦都还维持着绷紧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弹出个颤音。
琴头的旋首刻着朵小小的梅花,花瓣边缘有处磨损,是常年被人摩挲的地方,
那股“亲昵”的余温像块暖玉,焐得人指腹发烫,仔细闻,
竟有股淡淡的雪花膏味——是早年上海产的“百雀羚”,苏婉年轻时总爱在手腕上抹一点。
“这琴……”陈砚的指尖刚碰到琴颈,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似的,
指腹瞬间泛起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里面卡着个没走完的劲儿。”那股劲儿很执拗,
像个攥着糖不肯撒手的孩子,又带着点文人的细腻,在木头里缠来绕去,不肯松。
他甚至能摸到铅笔在谱纸上涂改的涩感,一下下蹭着木纹,像有人在跟自己较劲。
老头从随身的蓝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罐,罐口缠着圈褪色的红绳,绳结是双环的,
收尾处留着个小小的流苏——是姑娘家才会打的结。“这是我老师林景明先生的琴,
”他拧开罐盖,里面装着三截断弦,弦轴上沾着干硬的松香,像凝固的泪,
“他走那天是清明,雨下得比今天还大,正拉《秋江夜泊》,拉到第三段‘月落乌啼’,
G弦‘嘣’地断了,人就趴在琴上,再没起来。”陈砚的指腹顺着裂缝往里探,
摸到个凸起的硬物。他取来小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来——是块米粒大的琴马碎齿,
断口处缠着根银线,线头上沾着点蓝灰的绒絮,和木盒里的衬布一个颜色。“他出事时,
正在调琴?”老头的喉结滚了滚,从布包里掏出本牛皮笔记本。封面已经磨得发亮,
边角卷成了波浪,翻开的那页画着密密麻麻的音符,旁边用铅笔写着小字:“秋江三段,
当如寒潭浸月,露坠无声,却能透骨”。字迹在末尾突然乱了,墨点溅在“骨”字上,
晕成个小小的黑团,像被什么猛地打断了。笔记本的夹层里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清晰,
是深秋的叶子,边缘带着点焦褐,老头说,那是林先生最后一次改完谱子,从琴房窗外摘的。
“那天我在灶房烧水泡茶,”老头的声音发颤,指腹在黑团上反复摩挲,
“老师说要改第三段的乐句,说‘找着那个能让听的人心里落霜的音了’。他让我多烧点水,
说等拉完了,要给我讲这段曲子的来历。”老头顿了顿,从笔记本里抽出张泛黄的纸,
是张课表,上面用红笔圈着“每周三下午,苏婉练琴”,圈痕边缘被反复描摹,
墨色深得发蓝。“我在灶房听见弦断的脆响跑回去时,看见琴摔在地上,
老师的头歪在琴箱上,嘴角还沾着松香末,手里攥着半截铅笔,
笔芯断在‘升fa’的位置上。”陈砚把碎齿放回裂缝,琴身突然“嗡”地一声,
震得柜台上的粗陶茶杯跳了跳。杯里的残茶晃出涟漪,茶垢在杯壁上画出细碎的圈,
像父亲当年教他认的音符。他闭上眼,那股被攥住的力道突然松了,
眼前浮出片模糊的影子:穿长衫的林先生坐在窗前调弦,夕阳透过雕花木窗,
在他花白的发间织出金网;窗台上的青瓷碗里泡着雨前龙井,热气缠着琴弦往上爬,
在琴身上画出细细的雾线;他左手按弦的指节泛白,右手的琴弓悬在半空,苏婉站在他身后,
伸手要去够琴盒里的乐谱,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琴弓落在琴弦上,
弹出个走调的音,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他没拉完那个升fa。”陈砚睁开眼,
指尖在琴身的雾线痕迹上轻轻敲,“卡在那儿了,像句没说出口的话。”老头猛地抬头,
眼里的光像被雨浇了的火星,突然亮起来。“您怎么知道是升fa?
”他把笔记本翻到前一页,上面贴着片干枯的槐花瓣,“老师改了二十七年,
总说第三段缺个‘魂’,去年清明他指着乐谱上的升fa说‘就是它了’,
还说‘这音得等个人来听才肯落地’。”老头说,林先生有个习惯,改完一段曲子,
就会摘片当天的花叶夹进笔记本,升fa那页夹的,正是丙戌年芒种的槐花瓣,
花瓣上还留着个极小的牙印,是苏婉看谱时咬的。陈砚从工具箱里翻出鱼胶,
又从柜角的陶罐里舀了勺琥珀色的膏体。那是用去年的槐花蜜熬的,
熬的时候加了三两片陈皮——父亲以前修老乐器总这么干,说“带点苦的甜,
能哄着木头里的念想松快些”。他往裂缝里填胶时,琴箱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三截断弦从铁皮罐里跳出来,在桌上摆出个残缺的音符,G弦的断口正对着窗外的老槐树,
像在认亲。“他在等的人,叫婉吧?”陈砚的镊子停在琴颈内侧,那里的木纹比别处深些,
对着光看,能瞧见极浅的刻痕,“琴颈这儿刻着字,得用松节油擦才能显出来。
”老头的手抖得厉害,从布包里摸出块麂皮,蘸了点松节油往琴颈上擦。没一会儿,
几行小字慢慢显出来:“秋江段三,补于丙戌年芒种,赠婉。此音当如初见,清且绵,
绕梁三日,方不负。”字迹刻得极浅,像怕被人发现似的,末尾的“婉”字刻得尤其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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