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伦的指关节叩击在控制台时,金属嗡鸣像生了锈的钟——那是“拾光号”舰桥独有的声纹,
跃迁引擎过载后未完全校准的后遗症。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股尖锐的低频共振,
视线却死死锁在面前炸开的淡蓝色星云上。全息星图的粒子密度比标准值低了17%,
边缘泛着不稳定的锯齿状波纹,这让第七旋臂褶皱处那个红光坐标显得愈发刺眼。
每秒三次的跳动,像某种原始的心脏搏动。
议库第39条:“静默协议触发条件:已判定灭绝文明发出持续超过12小时的规律性信号。
”下方的注释栏里,“泽尔-7”三个字被红色荧光框标注,
旁边附着一行小字:“最后观测记录:超新星爆发,文明存续概率0.00%。
”“确认坐标稳定性。”她对着通讯器说,
喉间还卡着跃迁时的金属味——那是反物质燃料与舰体合金反应的残留气息,
像吞了一把生锈的铁屑。舰桥里只有应急灯亮着,淡红色的光把她的影子钉在舱壁上,
舱壁的氧化纹路在光影里扭曲,像幅被揉皱又强行展平的旧画。“坐标锁定,
误差不超过0.3光年。”副驾驶林夏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他那边的控制台大概又在报错,
背景里能听见散热风扇的狂转声,“但凯伦,这是‘泽尔-7’,
数据库里写着他们在最后一次记录里把自己炸成了星尘。”凯伦扯了扯防护服的领口,
锁骨处的芯片在布料下微微发烫。那是星际考古联盟的认证标记,编号“071”,
代表她是第七代持证者。芯片边缘的磨损痕迹是三年前在“卡戎遗迹”留下的,
当时一块液态金属差点腐蚀掉整个识别模块。“星尘不会发脉冲信号,林夏。
”她调出泽尔文明的档案,三维投影在颤抖的星图旁展开,
密密麻麻的符号从数据库深处涌出来,像被惊扰的萤火虫群,
“他们的母星在超新星爆发中解体,但档案第47页标注了个‘深空方舟计划’,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末世狂想。”林夏突然咳嗽起来,全息屏的蓝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他的体质一向对跃迁辐射敏感,这次连续三次跨旋臂跳跃显然超出了承受极限。
“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死绝?”他咳得胸腔起伏,手指在控制台上急促点动,
调出了一份生理监测报告,心率127,血压偏高,“或者说,
有幸存者在十二万年后突然想起要发信号?”“或者说,”凯伦的指尖划过那些符号,
投影的粒子沾在她的手套上,像细碎的冰晶,“他们留下了点什么,现在想让我们看见。
”她放大档案第47页的扫描件,泛黄的纸页边缘有灼烧痕迹,
那是联盟档案馆在“大清洗”时期被等离子枪扫过的证明。
“深空方舟计划”几个字是用泽尔文写的,下方附着粗糙的星图,
与他们现在锁定的坐标惊人重合。跃迁引擎的余震还在舰体里晃,像某种巨型生物的呼吸。
凯伦起身走向观测舱,每一步都踩在震动的节点上,
靴底的防滑纹与金属地板摩擦出细碎的声响。观测舱的舷窗是三层强化石英,
能抵御超新星爆发的初始冲击波,
但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薄雾——那是舱内循环系统故障导致的水汽凝结。她伸手抹开一片雾,
舷窗外的宇宙正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铺展开:猎户座旋臂的星云是烧红的铁,
表面浮动着岩浆般的纹路;远处的白矮星是淬冷的钢,
散发着死寂的寒光;而那个坐标所在的区域,像块被虫蛀空的布料,透着诡异的黑,
连背景辐射都比周围低了3个数量级。“还有多久抵达?”她问,指腹按在冰凉的舷窗上,
雾又迅速在她的指纹周围凝结。“标准时间七小时。”林夏的声音沉了下去,
背景里的风扇声弱了些,大概是他手动调低了功率,“但凯伦,联盟的警告你忘了?
泽尔文明的技术路径是‘自我吞噬式’,他们的能源核心会吞噬空间结构,
上次有艘勘探船靠近,直接被撕成了基本粒子。”他调出那份事故报告,三维模拟里,
“勘探者三号”像被无形的手揉碎的纸团,分解成夸克级别的光点。凯伦没回头。
她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昨晚看到的密报,联盟高层在暗网里讨论“泽尔遗迹的价值”,
用词像在拍卖一具尸体。“活体样本优先级A+,能源核心拆解方案已备案,
技术专利归属权……”那些字眼让她胃里发紧。“我们不是勘探船。”她轻声说,
“我们是送葬者。
”这是联盟给他们这类“清理队”的秘密代号——处理那些可能引发星际争端的高危遗迹,
必要时,将其彻底销毁。观测舱的温度突然降了三度,凯伦的呼吸在玻璃上凝成白雾。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防护服的温控系统开始报警,红色的故障灯在袖口闪烁。就在这时,
雾散的瞬间,舷窗外掠过一串光点——不是流星那种随机的轨迹,是某种规则排列的脉冲,
间隔相等,亮度呈正弦曲线变化,像有人在黑暗里敲摩斯密码。“林夏,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在舷窗上划出凌乱的痕迹,“把刚才的光谱记录调出来,快!
”三秒后,主屏幕上跳出光点的频谱分析图,横轴是时间,纵轴是能量强度。
那些波峰排列得异常整齐,像用圆规画出来的圆弧,每个峰值的误差不超过0.01秒。
凯伦放大其中一段,瞳孔骤然收缩——波峰之间的间隔正好是泽尔文明的计时单位,
相当于地球的1.37秒,这在联盟的基础数据库里有明确记载。“这是……信息?
”林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把那段频谱转换成声波,
扩音器里传出单调的“嘀—嘀—嘀”,像老式电报机的声音。凯伦盯着屏幕,突然笑了。
她想起导师临终前说的话:“所有文明的最后讯息,要么是求救,要么是邀请。”“不,
”她说,“这是邀请函。”七小时后,“拾光号”的着陆舱擦过一片小行星带。
这些岩石碎片带着淡红色的锈迹,是超新星爆发后的残留物,
其中最大的一块有着陆舱三倍大,擦肩而过时,金属摩擦的尖啸刺得人耳膜发疼。
凯伦把安全带勒到最紧,锁扣嵌入锁骨下方的肌肉,留下两道红痕。
她看着舷窗外的景象一点点清晰——那不是行星,没有大气层的光晕;不是空间站,
没有规则的几何轮廓;是块漂浮在太空里的大陆,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膜,
膜下隐约能看见城市的轮廓,像被冻在冰里的蜂巢,建筑的尖顶刺破冰层,指向虚无的太空。
“能量读数正常。”林夏报出数据,他的手指在控制板上跳跃,额头上敷着降温贴,
“膜体在释放某种力场,频率4.7赫兹,正好抵消了空间撕扯……凯伦,它在保护我们。
”力场分析图上,一道绿色的屏障将大陆包裹,那些原本应该撕碎一切的空间裂隙,
在屏障边缘像遇到火焰的冰,消融成无害的粒子。着陆舱稳稳地落在膜体上,接触的瞬间,
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踩碎了一层薄冰。舱门打开的瞬间,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风涌了进来,其中混杂着某种有机化合物的气息,
凯伦的探测器立刻识别出——那是泽尔人血液的氧化产物,类似于人类的血红蛋白,
但分子结构里多了两个硅原子。凯伦迈出第一步,脚下的地面像压实的石墨,
踩上去会留下浅灰色的脚印,几秒钟后,脚印又会缓缓弥合,仿佛大地在呼吸。她抬头望去,
膜体上方的星空是倒过来的,星辰在脚下旋转,像打翻了的墨水瓶,
银河的光带变成了流淌的墨汁,在黑色的画布上蜿蜒。“通讯器保持畅通。”她对林夏说,
同时按下手环上的探测器,屏幕上立刻弹出三维地形图,“半径五公里内,没有生命信号,
但有高强度的能量反应,就在正前方的尖塔下面。”能量峰值呈现出规律的脉冲,
与他们收到的信号频率完全一致。远处的尖塔刺破膜体,直插星空,
塔身覆盖着螺旋状的纹路,阳光照上去,纹路会流动起来,像活着的血管。
凯伦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防护服的外置传感器显示,
周围的重力场在以每分钟0.01G的幅度波动,这让她的步伐时而轻快,时而沉重。
她凑近塔身,发现那些纹路其实是由无数细小的符号组成的,每个符号都在微微发光,
像写在萤火虫翅膀上的字。用探测器扫描后,
叠的维度……撑开的瞬间……光的轨迹……”“这些符号……”林夏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带着轻微的延迟,“和泽尔文明的祭祀文本吻合,他们在描述‘世界的褶皱’。
”他调出一份文献投影,上面是泽尔人刻在神庙墙上的壁画,
画中宇宙被描绘成层层叠叠的布,神祇用针将其撑开,针的末端是颗发光的星球。
“世界的褶皱?”凯伦停下脚步,重力场突然波动到0.8G,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塔身,
冰冷的金属让掌心发麻。“一种空间理论,”林夏解释道,“他们认为宇宙不是平的,
是像布一样被折叠起来的,每个褶皱里都藏着另一个世界。而他们的方舟,
就是用来撑开褶皱的针,能在不同的宇宙间穿行。”文献里的壁画突然放大,
针尖处的星球上,画着与眼前尖塔一模一样的建筑。凯伦抬头看向尖塔顶端,
那里有个旋转的光环,光环里隐约能看见破碎的星图,其中一块碎片上,
能辨认出太阳系的轮廓。“那根针,”她说,“大概就在光环里。”走到尖塔脚下时,
凯伦发现塔基处有扇门,门是用某种白色金属做的,表面覆盖着一层珍珠母般的光泽,
用手指划过,能感觉到细微的凹凸——那是泽尔文的浮雕。探测器扫过之后,
手环上弹出了翻译结果,字体带着不稳定的抖动:“凡进入者,需放弃时间的刻度。
”“放弃时间?”林夏的声音发颤,通讯器里突然出现一阵杂音,“这是什么意思?
”凯伦伸手去推门,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条蛇钻进袖口。门的重量远超预期,
她用了全身力气才推开一条缝,沉重的吱呀声在空旷的大陆上回荡,像某种古老生物的呻吟。
“意思是,”她喘着气,继续用力推门,“从这里进去,我们可能再也回不到‘现在’了。
”门后的通道是螺旋上升的,墙壁上嵌着发光的管线,流淌着淡紫色的液体,
液体里漂浮着细小的光点,像悬浮的星辰。凯伦数着台阶,发现每级台阶的高度都在变化,
有时高得需要跳,有时又矮得像平地,
这让她想起泽尔人的诗歌:“时间的阶梯没有固定的高度,昨日的矮凳是明日的高墙。
”她的手表指针在疯狂转动,分针和时针搅成一团,像条被踩死的蜈蚣,
表盘玻璃上凝结的水汽里,倒映出她自己扭曲的脸。“你的时间还准吗?”她问林夏,
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声音在通道里被拉长又压缩,变得陌生。通讯器里传来一阵杂音,
像是信号穿过了厚厚的金属墙,过了很久才响起林夏的声音,
带着奇怪的回响:“我的手表……停了。凯伦,你看墙上的符号,它们在变。
”凯伦转头去看,果然,那些原本静止的符号正在重组,
先是变成泽尔人的脸——细长的眼睛,没有鼻子,嘴巴是道竖缝,
皮肤像磨砂玻璃;然后又变成星图,无数光点组成螺旋状的星系;接着变成方程式,
符号在流动中自行运算,
结果显示为一个不断扩大的负数;最后定格成一行字:“欢迎来到时间的废墟。
”“这地方在操纵时间流。”凯伦的心跳开始加速,胸腔里像揣着个失控的节拍器,“林夏,
保持警惕,我们可能已经进入他们的陷阱了。
”她想起联盟档案里关于泽尔人的记载:“擅长时间操控技术,
曾用实验将整颗星球的时间倒流至寒武纪。”通道的尽头是间圆形的大厅,天花板是透明的,
能看见外面旋转的光环,光环的光线透过天花板投射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不断变化的光斑。
大厅中央立着个水晶柱,柱体里漂浮着无数光点,像被冻住的烟花。凯伦走近了才发现,
那些光点其实是记忆碎片——泽尔人在实验室里工作,他们的手指能直接穿透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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