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工位上的玄学新来的实习生小王,顶着俩堪比国宝的黑眼圈,
眼袋沉重得仿佛能装下他全部的迷茫。他像个误入异次元的仓鼠,
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关节戳了戳我的胳膊肘,力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点初来乍到的惶恐:“李哥,咱…咱这工位…”他缩了缩脖子,
似乎想把自己藏进那件明显大了一号的廉价西装里,
目光扫过将他牢牢箍住的三面磨砂玻璃隔板,“…咋摆得跟密室逃脱的机关陷阱似的?
我找了半天,连个正经‘出口’的标识都没瞅见。
”他整个人陷在那个由办公家具硬生生挤压出来的三角区,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隔板,
活像被塞进了宜家样板间的废弃边角料里,连转个身都得提前打报告。
我的视线黏在屏幕上那串永远报错的代码上,头纹丝未动,只有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疯狂起舞,
砸出“哒哒哒”一串串沉闷又急躁的声响,仿佛在给这荒谬的工位敲丧钟。
“嘘——”我故作神秘地拖长了尾音,眼皮都没抬,“年轻人,格局小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格子间,这是老板重金聘请‘大师’开过光的,‘聚气阵’!懂不懂?
聚八方财气,拢四海桃花,搁古代,这就是龙脉上的风水眼!
”小王那黯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了,像通了电的灯泡,身体也下意识往前倾了倾,
差点碰翻我那杯早已凉透、只剩杯底一圈褐色渍痕的速溶咖啡。“真…真能旺桃花?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都市传说的虔诚向往,带着实习生特有的、未经职场毒打的清澈愚蠢。
我嘴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终于舍得从代码地狱里分给他一瞥,
眼神里满是过来人的沧桑。“嗯哼,”我用下巴朝隔板外某个方向努了努,“看见没?
上周产品部那帮猴急的,想扒咱这‘阵眼’偷听新需求机密,
结果一个个脖子抻得跟长颈鹿似的,卡在隔板缝隙里拔不出来。第二天开需求评审会,
你猜怎么着?全组歪着脖子,龇牙咧嘴,活像集体落枕的兵马俑!隔壁设计组的姑娘们,
哎哟喂,那笑声差点把天花板掀了,花枝乱颤,眼泪都笑出来了。你说,”我收回目光,
重新聚焦到屏幕上那个顽固的bug,“这算不算‘桃花’朵朵开?嗯,工伤级别的。
”小王脸上的憧憬瞬间冻结,然后像劣质墙皮一样簌簌剥落,
只剩下“原来如此”的呆滞和一丝对职场险恶的初体验。
他默默地、更加用力地把自己往隔板夹角里缩了缩,仿佛那能提供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2 老板的养生学“哐当!”会议室的门被一股蛮力撞开,撞在墙上又弹回来,
发出痛苦的呻吟。老板如同脚踩风火轮般冲了进来,
手里高高擎着一份纸页卷边、封面掉渣、油墨模糊到几乎认不出字迹的《黄帝内经》复印件,
活像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他脸上焕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混合着发现新大陆的狂喜和找到长生不老药方的亢奋,
声音洪亮得能震落吊顶的浮灰:“全体注意!放下你们手里那些没营养的活儿!听好了,
公司重大福利!即日起,午休制度进行打败性改革!废除腐朽的午饭后打盹陋习!
我们实行——‘子午觉’!”整个开放式办公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敲键盘的、点鼠标的、喝水的、打哈欠的…所有动作都按下了暂停键。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老板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困惑和一种不祥的预感。角落里,
人力资源部的张姐,这位见惯了风浪的老江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她用一种刚好能让周围三排工位都听见、却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音量,
精准地刺破了老板营造的养生泡沫:“子时?
子时可是半夜11点到凌晨1点啊王总…”老板脸上那“发现真理”的光芒丝毫未减,
反而更盛。他大手在空中用力一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仿佛要斩断所有世俗的质疑:“细节!都是细枝末节!不要纠缠这些无关紧要的时间点!
重点是——”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目光扫视全场,
试图点燃每个人眼中的“奋斗”之火,“我们要把‘睡觉’这件看似消极的事情,
也变成一种积极的、充满战略意义的——奋斗!在正确的时间,进行高质量的睡眠修复,
是为了醒来后,以更饱满的斗志,为公司创造更大的价值!这,就是顺应天道!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的“呼呼”声,像是在嘲笑。
几个年轻员工交换着眼神,里面充满了“这也能卷?”的绝望。当晚凌晨三点,
我被一泡憋醒的尿意从混沌的梦境边缘强行拽回现实。大脑一片空白,
手指却像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绿色图标。朋友圈刷新,
:一张聚焦模糊、构图凌乱的照片闯入眼帘——油腻腻的烤串铁签子如同战场上的断戟残矛,
杂乱地扎在一座由麻辣小龙虾鲜红残骸堆砌成的小山上,
背景隐约可见他那张标志性的、号称红木实则掉漆露刨花板的办公桌一角。
配文更是“画龙点睛”:“深夜头脑风暴!灵感迸发!为公司的辉煌未来干杯!
[奋斗][啤酒]”。定位精准得如同导弹制导,
刺眼地显示着:“福星科技·总裁办公室”。我坐在马桶冰凉的盖子上,
盯着手机屏幕那刺目的光,凌晨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天道?呵,去他妈的天道!
原来老板口中的“子时”,根本不是古书里的时辰,
而是独属于他的“自时”——他自己几点心血来潮想撸串“风暴”,
全公司上下就得跟着调整生物钟、进入“奋斗”状态的“王总专属时区”。我默默按灭屏幕,
黑暗瞬间吞噬了那张油腻的照片和虚伪的文字,只剩下膀胱的胀痛和心底一片冰冷的荒诞。
3 KPI的终极形态季度总结大会,气氛肃杀得像追悼会现场。
老板红光满面地站在投影幕布前,
那精心打理过的、新移植的头发在射灯下泛着不自然的乌亮光泽,
每一根都仿佛在宣告着胜利。他身后巨大的PPT屏幕上,
斑斓、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折线图傲然悬挂——一条粗壮的、象征着“核心指标”的红色线条,
如同挣脱了地心引力的火箭,以一种近乎垂直的、睥睨众生的姿态,强势向上冲刺,
直指苍穹!“看!”老板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手臂用力指向那条刺目的红线,
仿佛在指点江山,“我们的核心指标!势如破竹!锐不可挡!这,
就是团队战斗力的最佳体现!这,就是我们福星科技不可阻挡的发展势头!”台下,
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掌声敷衍地响起,像是给这出独角戏捧场。
我揉了揉因熬夜而干涩发红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眯起眼,
老板头顶单位面积发量根/cm²一个极其具体且…匪夷所思的生理指标更绝的是,
在那根“火箭”的顶端,最新数据点旁边,
注的、仿佛怕人看清的注释:*“注: 本月成功实施‘头部资源优化项目’植发手术,
视觉观测密度显著提升+20%注:实际毛囊存活率及长期稳定性尚在密切观察评估中,
存在一定波动风险”。我默默地、不动声色地移动鼠标,
点开了自己桌面上那份熬了三个通宵、呕心沥血准备的季度业绩PPT。
屏幕上瞬间铺满了刺目的红色柱状图,像一片血染的战场,
每一个负增长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指尖冰凉,
一股难以言喻的麻木感从头顶瞬间蔓延至脚底。
盯着老板那根冲天而起的“发量KPI”红线,再看看自己屏幕上的一片惨淡猩红,
我突然间醍醐灌顶,彻底领悟了什么叫真正的——“头皮发麻的KPI”。
这玩意儿不仅考核业绩,还直接考核老板的头皮健康状况,其荒诞程度,
足以让任何试图用常规逻辑理解它的人当场宕机。我果断关掉了自己的PPT,
仿佛关掉了一个潘多拉魔盒,眼不见为净。这会议,再开下去,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研究起生发水市场报告。4 离职仪式那张薄薄的A4纸,
承载着我最后的决心,
张号称“百年红木”实则早已斑驳掉漆、露出里面廉价黄色刨花板真容的宽大办公桌正中央。
纸张落下的阴影,恰好覆盖住他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某个穿着清凉的小姐姐正在扭动的腰肢。
老板正戴着最新款的AirPods Pro,身体随着耳机里劲爆的节奏微微晃动,
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划过下一个视频,嘴角咧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A4纸的阴影打断了他的雅兴,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一激灵,不满地抬起头。
当看清纸上加粗加黑的“辞职信”三个大字时,他脸上那种沉浸式的愉悦瞬间蒸发,
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下来,仿佛被无形的秤砣狠狠拽住。“李——想!
”一声饱含震惊、痛心、仿佛天塌地陷般的哀嚎陡然拔高,响彻整个总裁办公室,
甚至穿透了那扇不怎么隔音的门,引得外面开放式办公区瞬间安静了几秒。
他“噌”地一下从那张同样掉漆的“红木”老板椅上弹起来,绕过桌子,几步冲到我面前,
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怀疑他想现场表演个擒拿。“我的好兄弟!
你怎么能走啊?!”他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
眼眶竟然真的开始泛红也不知道是演技太好还是昨晚小龙虾太辣,
“你可是…你可是我们福星科技的顶梁柱!是定海神针!是全公司上下几百号人里,
唯一能‘哄’得动那台祖宗打印机乖乖吐纸的——技术活菩萨啊!” 为了增强感染力,
他甚至戏剧性地抬起右手,用大拇指的指腹,在干涩的眼角用力抹了抹,
仿佛拭去了一滴根本不存在的“鳄鱼眼泪”,留下一点可疑的红痕。
我任由他摇晃着我的肩膀,身体站得笔直,像一棵不为所动的老松。脸上平静无波,
甚至懒得去拆穿他浮夸的表演。等他“哭诉”的间隙,我缓缓抬起手臂,
食指平稳而坚定地指向办公室最角落、光线最昏暗的那个位置。“王总,
”我的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您上周三下午,亲口宣布,让IT部的张工,
专职负责‘伺候’那台打印机了。他现在的岗位说明书里,
第一条就是‘确保打印系统零故障运行’。”老板那如同黄河决堤般的哭腔,
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咔嚓”剪断,戛然而止。他猛地扭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
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那个角落。IT张工,
那个总是佝偻着背、仿佛被生活重担压弯了脊梁的瘦小身影,
此刻正蜷缩在他那三块闪烁着幽冷代码光芒的屏幕后面。
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捏着一支老旧的英雄牌钢笔,不是在敲代码,也不是在修打印机,
而是在一个厚厚的皮质笔记本上,
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画着一个复杂的、谁也看不懂的流程图。笔尖划过纸张,
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声响。昏暗的光线打在他专注而疲惫的侧脸上,
有一种近乎悲壮的仪式感。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张工钢笔划纸的“沙沙”声,
清晰得刺耳。时间仿佛凝固了三秒。突然,“啪!”一声脆响!
老板猛地抬起他那植发后显得格外饱满、锃亮的额头,狠狠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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