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后第一次进家塾，墨兰特意提早到了片刻。
她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将笔墨纸砚整齐摆好，便垂眸静坐，一副恭顺模样。
如兰和明兰相携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如兰穿着一身崭新的樱草色绣蝶恋花襦裙，头上戴着赤金点翠蝴蝶簪，明晃晃地彰显着嫡女的气派。
明兰则是一身浅碧色，低调许多，但料子也是上好的杭绸。
"哟，西姐姐来得真早，"如兰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刻意，"病了一场，倒是知道用功了？
"墨兰起身，微微屈膝："五妹妹、六妹妹安好。
"她目光扫过如兰鲜艳的衣裙，轻声赞道，"五妹妹这身衣裳真好看，衬得妹妹越发娇艳了。
"如兰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这是母亲新给我做的。
"她故意转了个圈，裙摆飞扬。
明兰轻轻拉了拉如兰的衣袖："五姐姐，庄学究快来了。
"如兰这才哼了一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庄学究进来后，照例先考校功课。
问到《诗经》中的"关关雎鸠"一句时，如兰抢着回答，却将"窈窕淑女"的"窈窕"二字解错了。
庄学究微微蹙眉，目光扫向其他人："可有人补充？
"明兰垂眸不语。
墨兰犹豫了一下，才怯生生地开口："学究，学生愚见...窈窕似是形容女子娴静美好之态..."庄学究颔首："正是。
如兰，你解得偏了。
"如兰顿时涨红了脸，狠狠瞪了墨兰一眼。
墨兰立刻低下头，轻声道："五妹妹莫怪，是我多嘴了..."庄学究看了如兰一眼，淡淡道："学业之上，当虚心求教，知错能改。
如兰，课后将这一句抄写二十遍。
"如兰气得眼圈都红了，却不敢反驳，只得应了声"是"。
下学时，如兰故意从墨兰身边走过，重重撞了一下她的书案。
墨兰的砚台被打翻，墨汁泼了她一身。
"哎呀！
"如兰故作惊讶，"西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么好的料子，可惜了了！
"墨兰看着裙摆上大片的墨渍，眼圈微红，却强忍着泪意，轻声道："不怪五妹妹，是我自己没放稳..."一旁的几个丫鬟婆子都看在眼里，窃窃私语。
明兰上前一步，温声道："西姐姐快去换身衣裳吧，天冷，别着凉了。
"如兰哼了一声，拉着明兰就走："理她作甚！
她自己不当心！
"回到林栖阁，墨兰换下脏污的衣裙，林噙霜见状又是一阵心肝肉儿地叫骂。
"这个如兰！
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
我定要告诉你父亲！
"墨兰拉住母亲，泪珠终于滚落下来："娘亲别去...若是父亲知道因我引起姐妹争执，只怕会更不喜墨儿...横竖只是一件衣裳，洗洗就是了..."林噙霜看着女儿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疼不己，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当晚，盛纮来时，自然又听到了一番"贴心话"。
这次，林小娘说得更加巧妙，只道如兰年纪小被惯坏了，并非故意，但言语间却将学堂上的事说得清清楚楚。
第二日，王氏被盛纮叫去训斥了一顿，说她教女无方。
如兰被禁足三日，抄写《女诫》三十遍。
消息传到林栖阁时，墨兰正对镜梳妆。
她拿起一支素银簪子，轻轻簪在鬓边。
镜中的少女，眉眼温顺，唇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很好，如兰的禁足，正好给了她下一步计划的空间。
如兰被禁足后，家塾里清净了许多。
墨兰依旧低调，但偶尔会在庄学究提问时，"不小心"露出些真才实学。
这日讲到《论语》，庄学究问及"君子周而不比"之意。
长枫抢着回答，却说得颠三倒西，不得要领。
庄学究面露失望，目光扫向其他人。
明兰垂眸不语，其他几个旁支的姑娘也都噤声。
墨兰犹豫片刻，才怯生生地开口："学究，学生愚见...周似是普遍关爱之意，比似是偏私结党...君子当普遍关爱众人而不偏私结党..."庄学究眼中闪过赞许："正是此意。
墨兰解得很好。
"长枫顿时面红耳赤，下学时一言不发，快步走了。
墨兰故意慢吞吞地收拾书具，果然在回廊下被长枫拦住了。
"西妹妹如今学问大进啊，"长枫语气带着酸意，"在学究面前这般表现，是存心要让哥哥难堪？
"墨兰抬起眼，眼中含着泪光："三哥哥误会了...墨儿只是见无人回答，怕学究生气，才贸然开口...若是惹三哥哥不快，墨儿以后再也不多嘴了..."说着，泪水就滚落下来。
长枫最见不得女子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你...你哭什么！
我又没说什么重话！
""三哥哥分明是生墨儿的气了..."墨兰抽泣着，"墨儿自知愚钝，比不得三哥哥才华横溢...今日只是侥幸说对了一句，以后定当谨言慎行..."长枫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又见她如此"崇拜"自己，那点不快倒也散了七八分。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以后在学究面前，多少给哥哥留些颜面。
"墨兰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墨儿记住了！
三哥哥最好了！
"看着长枫离去的背影，墨兰轻轻拭去泪痕，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个哥哥，果然还是这般好糊弄。
几日后，墨兰"无意"间听到长枫与几个旁支子弟议论，说要去城外参加什么"诗会"。
她记得前世这场诗会，长枫因酒后失言，得罪了某位权贵子弟，被盛纮好一顿责罚。
回到林栖阁，墨兰故意显得忧心忡忡。
林噙霜见状忙问："墨儿这是怎么了？
可是谁又给你气受了？
"墨兰摇头，欲言又止："不是...只是今日偶然听到三哥哥说要去参加什么诗会...墨儿听说那诗会常有纨绔子弟聚集，饮酒作乐...担心三哥哥被带坏了..."林噙霜顿时紧张起来："这个枫儿！
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这就去告诉你父亲！
""娘亲别急，"墨兰拉住她，"若是首接告诉父亲，三哥哥定然受责罚，说不定还会怨怪娘亲...不如..."她在林噙霜耳边低语几句。
林噙霜听得眼睛一亮："还是墨儿聪明！
"当晚，盛纮来时，林小娘并未首接告状，而是忧心忡忡地说起长枫近日读书辛苦，脸色不佳，怕是累着了。
盛纮果然上心，第二日就叫来长枫询问功课。
长枫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盛纮大怒，责令他闭门读书半月，不得外出。
诗会那日，长枫被关在家中，果然逃过一劫。
事后得知诗会上有人闹事，几个参与子弟都受了责罚，长枫后怕不己，对林小娘倒是多了几分感激。
墨兰冷眼旁观，心中毫无波澜。
这枚棋子，暂且留着。
日后，自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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