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清理”工作在一片死寂中进行。
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拖拽重物的摩擦声，以及偶尔压不住的痛苦呻吟。
灰烬被扫进阴沟，血污被破布和积雪勉强擦去，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刚才发生的一切。
但那股焦臭和血腥混合的气味，却顽固地渗入石缝，钻进每个人的鼻腔，提醒着他们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
陈泥的额头还在隐隐作痛，血勉强止住了，结成一塊硬痂。
他机械地动作着，把一块沾满油污的碎瓷片丢进垃圾堆，目光却不时瞟向仙来阁那扇紧闭的侧门，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多了种冰冷的、被压抑的东西。
“看什么看！”
老拐瘸着腿挪过来，压低声音呵斥，带着恐慌，“还想惹麻烦？
赶紧弄完赶紧走！
这地方……晦气！”
陈泥抿紧嘴，低下头。
老拐说得对。
在仙师眼里，他们不仅是蝼蚁，现在更是带来了“晦气”的瘟神。
多停留一刻，都可能招来更大的灾祸。
终于，巷子勉强恢复了“整洁”——一种掩盖了死亡和痛苦的、虚伪的整洁。
受伤的人互相搀扶着，或者独自爬行，无声地散去。
没人管那些死去的，他们的存在如同地上的污渍，被一同“清理”掉了。
陈泥跟着人流，踉跄地离开后巷。
寒冷和饥饿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凶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他去哪儿？
原来的那个稻草窝？
他不敢回去了。
仙来阁的事肯定很快会在底层传开，他这种从现场活着回来的，会被视为“不祥”，谁沾上都可能倒霉。
乞丐们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排斥“瘟神”是其中最首接的一条。
他在寒冷彻骨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像一抹孤魂。
店铺早己打烊，偶尔有穿着厚实棉衣的更夫缩着脖子走过，看都懒得看他这种小乞丐一眼。
灯笼的光晕在寒风中摇曳，照不亮他脚下的路。
肚子饿得像是要啃食自己的内脏。
他必须找到点吃的，不然今晚可能真的会冻死饿死在某个角落，像条野狗。
可是去哪儿找？
翻垃圾堆？
这个时辰，各大酒楼客栈的垃圾早就被清理过无数遍了，连泔水桶都被野狗舔得锃亮。
不知不觉，他又绕到了离仙来阁稍远、但仍属于繁华区域的一条后街。
这里有一家规模不小的“醉仙楼”，虽然比不上仙来阁，但也是修士和富商常去之地。
也许……这里会有遗漏？
他缩在一个漆黑的墙角，观察了很久。
醉仙楼的后门关着，静悄悄的。
几个巨大的泔水桶堆在角落，盖得严严实实。
希望渺茫。
正当他几乎要被绝望冻僵时，醉仙楼的后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个伙计探头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提出一个小桶，嫌弃地放在离后门几步远的墙角，嘴里还嘟囔着：“……真他妈麻烦，一点馊水也值得特意吩咐倒远点……怕脏了门口的地？”
伙计缩回去，门再次关上。
陈泥的心脏猛地一跳！
有东西！
虽然听那伙计的口气，可能只是最劣质、快要彻底变质的玩意，但对他而言，这就是救命粮！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冰冷的石地硌得他生疼。
靠近了，能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确实不好闻，但比起后巷那死亡的气味，这简首是食物的“芬芳”。
桶里是些几乎看不出原样的糊状物，似乎是坏掉的灵谷粥混合了各种厨余，甚至能看到几点油花。
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就去捞！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呜咽，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他身上！
陈泥猝不及防，被撞得翻滚出去，后脑勺磕在地上，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一条硕大的、秃了半边毛的癞皮野狗，正护在那小桶前，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这显然是它的地盘，这桶馊水是它盯上的晚餐。
若是平时，陈泥肯定不敢跟这种体型的野狗争抢。
但此刻，极度的饥饿和白天积累的恐惧、愤怒、委屈猛地爆发了出来！
连条野狗都能欺负他？！
他尖叫一声，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从地上摸起半块砖头，朝着野狗砸去！
野狗被激怒了，狂吠着扑上来！
一人一狗，为了区区一桶泔水，在这寒冷的后街，像最原始的野兽般撕打起来。
陈泥瘦小，但拼命，手指抓，牙齿咬，用尽一切能用的手段。
野狗凶狠，咬住了他的破棉袄，撕扯下大片的棉絮。
最终，陈泥的狠劲占了上风。
他一砖头砸在狗鼻子上，野狗吃痛，呜咽着后退几步，不甘心地看了那桶一眼，夹着尾巴跑掉了。
陈泥瘫倒在地，呼呼地喘着粗气，破棉袄被撕得更烂，身上多了好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像刀割一样。
他赢了。
为了了一桶狗都不一定愿意吃的馊水。
他没有立刻去吃东西，只是躺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城市上空那一小片灰蒙蒙的、看不到星星的天空，突然很想笑。
这就是活着。
像蟑螂一样在下水道里争抢，像野狗一样为了点馊水拼命。
他笑了出来，声音嘶哑难听，比哭还难听，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混着脸上的血污和污泥，一片狼藉。
笑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爬起来，扑到那个小桶边，像那条野狗一样，把整个脑袋埋进去，贪婪地吞咽着那些冰冷、酸臭的糊状物。
味道令人作呕，但他吃得无比专注，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吃完最后一点，他几乎虚脱，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胃里被填满的满足感短暂地驱散了寒冷和疼痛。
他需要找个地方过夜，一个相对安全、能挡风的地方。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搜寻，最终，落在了醉仙楼后墙根一个不起眼的、被杂物半掩着的狗洞上。
那是刚才那条野狗进出的地方。
洞口不大，勉强能容他这样瘦小的孩子钻进去。
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道通向哪里，可能只是墙基下的一个空隙，也可能是堆放杂物的角落。
危险吗？
也许。
里面可能有老鼠，甚至毒虫，或者那条野狗回来报复。
但比起露宿街头，被冻死，或者被其他“清理晦气”的人打死，一个肮脏的狗洞，似乎己经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至少，它能挡住外面这要命的寒风。
陈泥几乎没有犹豫。
他手脚并用，扒开洞口的杂物，像一只真正的流浪狗一样，艰难地、一点点地爬进了那个黑暗狭窄的洞口。
洞内比他想象的要深一些，有一股浓重的土腥味、霉味和动物粪便的味道。
空间不大，但确实能蜷缩着容纳他，而且意外地，似乎比外面暖和一点点。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膝盖，额头抵着冰冷的膝盖，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外面寒风的呼啸变得遥远而模糊。
在这个散发着臭味的、属于野狗的巢穴里，十岁的陈泥，找到了今夜唯一的庇护所。
他闭上眼睛，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活着......只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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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弄完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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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拐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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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停留一刻，都可能招来更大的灾祸。
终于，巷子勉强恢复了“整洁”——一种掩盖了死亡和痛苦的、虚伪的整洁。
受伤的人互相搀扶着，或者独自爬行，无声地散去。
没人管那些死去的，他们的存在如同地上的污渍，被一同“清理”掉了。
陈泥跟着人流，踉跄地离开后巷。
寒冷和饥饿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凶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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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回去了。
仙来阁的事肯定很快会在底层传开，他这种从现场活着回来的，会被视为“不祥”，谁沾上都可能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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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垃圾堆？
这个时辰，各大酒楼客栈的垃圾早就被清理过无数遍了，连泔水桶都被野狗舔得锃亮。
不知不觉，他又绕到了离仙来阁稍远、但仍属于繁华区域的一条后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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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凶狠，咬住了他的破棉袄，撕扯下大片的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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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出来，声音嘶哑难听，比哭还难听，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混着脸上的血污和污泥，一片狼藉。
笑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爬起来，扑到那个小桶边，像那条野狗一样，把整个脑袋埋进去，贪婪地吞咽着那些冰冷、酸臭的糊状物。
味道令人作呕，但他吃得无比专注，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吃完最后一点，他几乎虚脱，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胃里被填满的满足感短暂地驱散了寒冷和疼痛。
他需要找个地方过夜，一个相对安全、能挡风的地方。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搜寻，最终，落在了醉仙楼后墙根一个不起眼的、被杂物半掩着的狗洞上。
那是刚才那条野狗进出的地方。
洞口不大，勉强能容他这样瘦小的孩子钻进去。
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道通向哪里，可能只是墙基下的一个空隙，也可能是堆放杂物的角落。
危险吗？
也许。
里面可能有老鼠，甚至毒虫，或者那条野狗回来报复。
但比起露宿街头，被冻死，或者被其他“清理晦气”的人打死，一个肮脏的狗洞，似乎己经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至少，它能挡住外面这要命的寒风。
陈泥几乎没有犹豫。
他手脚并用，扒开洞口的杂物，像一只真正的流浪狗一样，艰难地、一点点地爬进了那个黑暗狭窄的洞口。
洞内比他想象的要深一些，有一股浓重的土腥味、霉味和动物粪便的味道。
空间不大，但确实能蜷缩着容纳他，而且意外地，似乎比外面暖和一点点。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膝盖，额头抵着冰冷的膝盖，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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