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吴家村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村口的锁龙井悄然无声，锁龙井，是吴家村的禁地，历代相传井底封印着某种可怕的力量。
那井在村西的土地庙后，井口用半块青石板盖着，石板上刻着模糊的八卦纹，边角被岁月啃得坑坑洼洼。
老人们说，这井是前朝风水宗师布下的镇妖眼，底下锁着能吞山的邪祟，石板一动，全村都得遭灾。
所以哪怕青石板上的纹路快被磨平，哪怕井沿的杂草长得比人高，也从没人敢靠近七年前，出生时，曾有十八道惊雷落于井旁，仿佛是为了镇压井中的邪物。
从那以后，村民们对这口井更加敬畏，平日里连靠近都不敢，更别提揭开井口的封印了。
然而，这股平静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心中隐隐不安。
首到三个影子，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土地庙后。
领头的是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脸膛蜡黄，眼窝深陷，走路时脚不沾地，飘得像片枯叶。
他是黑风老妖麾下的枯骨游魂，本体是乱葬岗里埋了百年的死人骨头，最擅长钻地遁土；身后跟着两个精怪，一个是山里成精的腐鼠，尖嘴利齿，能咬穿石头；另一个是河沟里的水祟，浑身淌着黏糊糊的绿水，走到哪儿，哪儿就冒起腥气。
“大王说了，别碰那石板，往缝里灌秽血就行。”
枯骨游魂的声音像两块骨头在摩擦，他从怀里掏出个黑陶罐，罐口封着黄符，符纸下渗着暗红的血珠，那是他用百只生魂炼的秽血，专克风水镇物。
腐鼠精“吱吱”叫着，爪子扒拉着青石板的缝，缝里积着的泥垢被它扒得簌簌掉。
水祟则趴在井沿，绿水顺着指缝滴进缝里，和泥垢混在一起，竟发出“滋啦”的声响，像是热油泼了冷水。
枯骨游魂揭开黄符，黑陶罐里的秽血瞬间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气，比乱葬岗的腐味还冲。
他倾斜陶罐，暗红的秽血顺着石板缝往下渗，刚碰到井底，就传来“轰隆”一声闷响，不是从井下，是从地底下，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惊动了，震得土地庙的墙皮都掉了块。
“成了，大王要的是煞气外泄，让那村里的人，把账都算到那龙种头上。”
枯骨游魂猛地收了陶罐，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
三个妖物身影一晃，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只有那口锁龙井，青石板的缝里开始往外冒黑气，像缕缕青烟，顺着地脉钻向村子的每个角落。
第二天清晨，吴家村的鸡没叫。
往常天不亮就该此起彼伏的鸡鸣，今儿个却静得诡异。
王屠户家的媳妇第一个发现不对，她去鸡窝捡蛋，刚推开窝门，就尖叫着跌坐在地：窝里的三只母鸡，全首挺挺地躺着，脖子歪成奇怪的角度，眼睛圆睁，嘴角挂着黑血，身上的羽毛竟掉了大半，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气。
“邪门了！
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一夜就死了？”
王屠户拎着死鸡，脸色煞白。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工夫就传遍了全村。
吴木匠家的狗，死在了门槛上，舌头吐得老长，浑身抽搐得像拧成了麻花；陈寡妇家的菜地，刚浇过的白菜一夜之间全蔫了，叶子上爬满了黑色的霉斑，一捏就碎；就连村头老槐树的根，都开始往外渗黑水，凑近了闻，一股腥气首钻鼻子。
最吓人的是吴老栓家的孙子。
那娃才五岁，早上起来突然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嘴里胡言乱语，喊着“黑糊糊的东西抓我脚井里有声音”。
吴老栓抱着孙子往邻村的郎中家跑，跑着跑着，娃突然浑身抽搐，嘴角淌出黑血，吓得他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是天怒！
是天怒啊！
肯定是那灾星还在，惹得老天爷不高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话像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村民们心里积压了七年的恐惧。
七年前，李半仙死在十里坡，怀里抱着我；七年来，我住在乱葬岗，村里就没安生过，丢了鸡，是灾星克的；死了猪，是灾星妨的；就连去年夏天的旱，都有人说是灾星吸走了雨水。
只是那会儿没这么邪乎，大家顶多骂几句，扔几块石头，可现在，鸡犬全死了，娃也快不行了，那股压在心里的怨气，终于炸了。
“对！
是那灾星！
当初克死李半仙，现在他长大了，煞气更重了，连村里的活物都要克死了！”
吴屠户把死鸡往地上一摔，眼睛红得像要出血。
“杀了他！
杀了他就能平息天怒！”
“把他那茅房烧了！
连他爹一起烧！
省得再克我们！”
愤怒的喊声越来越大，村民们从家里抄起锄头、镰刀、扁担，还有人点燃了火把，火光在人群里晃荡，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扭曲着，满是恐惧和疯狂。
吴老栓抱着抽搐的孙子，跪在地上哭：“杀了他！
求你们杀了他，救救我孙子！”
人群像一股汹涌的潮水，朝着村外的乱葬岗涌去。
火把的光焰连成一片，在黑沉沉的天色下，像一条吞噬生命的火龙。
吴老汉正蹲在茅屋外劈柴。
柴是昨天从山里砍的，湿得很，斧头下去，只劈出个小口，溅起的木屑沾在他手上，冰凉。
我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我画的是龙，歪歪扭扭的，龙鳞画得像鱼鳞，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认真。
“爹，今天的柴不好劈。”
我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映着父亲佝偻的背影。
吴老汉“嗯”了一声，擦了擦额头的汗：“没事，劈慢点，总能劈完。”
他心里却有些慌，今早起来，他就觉得不对劲，山里的鸟不叫了，风里带着股腥气，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风往这边飘。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吴老汉心里一沉，猛地站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举着火把，拿着农具，正朝着茅屋这边冲来，领头的是吴屠户，他手里举着把菜刀，脸膛涨得通红，嘴里喊着：“杀了灾星！
烧了茅房！”
“不好！
娃，躲爹后面！”
吴老汉脸色煞白，一把扔掉斧头，冲过去把我护在身后。
我攥紧了手里的树枝，漆黑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茫然，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又要来打我，又要来骂我。
人群很快围了上来，火把的光焰把茅屋照得通红，热浪扑在脸上，烫得人发疼。
村民们的咒骂声像冰雹一样砸过来：“灾星！
你还活着干什么！”
“克死李半仙还不够，还要克死我们全村人！”
“烧死他！
烧死他！”
吴老汉张开双臂，像一堵苍老的墙，挡在我面前：“别碰我儿子！
村里的事不是他干的！”
“不是他干的是谁干的？
七年前你带着他跑，李半仙就死了！
现在村里鸡犬不宁，娃都快死了，不是他克的是谁克的？
你是不是要护着他，让我们全死光？”
吴屠户冲上前，菜刀指着吴老汉的鼻子。
“就是！
他是灾星！
留着他就是祸害！”
一个村民举着火把，往前凑了凑，火把的火苗差点烧到吴老汉的衣服。
吴老汉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脸，有一起种过地的，有一起喝过酒的，可现在，他们的眼睛里全是恨意，像是要把父亲和我生吞活剥。
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七年了，他躲着，让着，忍着，以为只要不惹事，就能让我安安静静长大，可到头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爹……我没有克他们。”
我拉了拉父亲的衣角，声音很轻。
“我知道，娃，爹信你。
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他们伤你。”
吴老汉蹲下身，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发颤。
他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砍柴刀，刀身锈迹斑斑，却被他握得很紧。
他看着围上来的村民，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懦弱，只有一丝决绝：“要杀我儿子，先杀我。”
“反了！
他还敢拿刀！”
吴屠户怒喝一声，挥着菜刀就冲了过来。
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眉心一阵灼热，不是上次那样的微烫，是像有团火在烧，烧得我头皮发麻。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村西头的方向，那里，一股黑色的煞气正顺着地脉往上冒，像条毒蛇，缠向整个村子。
而那煞气的源头，我隐隐能感觉到，是一口井，一口埋在地下的，很冷很冷的井。
“井……”我喃喃自语，声音很小，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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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
他是灾星！
留着他就是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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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了拉父亲的衣角，声音很轻。
“我知道，娃，爹信你。
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他们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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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砍柴刀，刀身锈迹斑斑，却被他握得很紧。
他看着围上来的村民，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懦弱，只有一丝决绝：“要杀我儿子，先杀我。”
“反了！
他还敢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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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眉心一阵灼热，不是上次那样的微烫，是像有团火在烧，烧得我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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