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巨石硌着凌渊的脊背，寒意透过湿透的法袍，一点点蚕食着他仅存的体温。
赵莽仓惶逃窜时溅起的泥点仿佛还停留在脸上，冰冷而粘腻，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告发……魔功……逐出宗门……这些字眼在他脑海中嗡嗡作响，与灵魂撕裂的剧痛、右臂那不断散发阴寒的灼痕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不能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警钟，猛地敲醒了他沉沦的意志。
赵莽一旦逃回宗门，孙长老那种古板严苛的性格，必定会立刻派人前来探查，甚至擒拿！
而身后那片迷雾深处，幽戾与腐泽鳄龙的厮杀声虽然似乎微弱了一些，但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无论哪一个胜出，对他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必须立刻离开！
至少，要找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暂时藏身，处理伤势。
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
凌渊咬紧牙关，用未受伤的左臂支撑着身体，艰难地坐起。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让他冷汗首流。
他环顾西周这片相对干燥的滩涂。
怪石嶙峋，雾气稍淡，但依旧看不到沼泽的边际，唯有死寂和无处不在的腐败气息。
该往哪里去？
来时的路肯定不能走了，赵莽必定沿那个方向逃窜。
继续深入沼泽更是死路一条。
他的目光扫过滩涂边缘，忽然定格在不远处一片异常茂密的、散发着微弱的麻痹性毒气的暗紫色苔藓丛。
后面似乎有一个被巨石半掩的凹陷处，像是一个浅窄的洞穴入口。
或许……可以暂时容身。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手脚并用地向那处爬去。
移动间，右臂的黑色灼痕如同活物般隐隐搏动，一股暴戾烦躁的情绪不时试图冲上他的脑海，那是幽戾残留的影响。
“滚出去！”
凌渊低吼一声，集中意志强行将那股异样情绪压下，额头上青筋暴起。
终于，他爬到了那片苔藓丛后。
果然，那里有一个仅容一人蜷缩进入的狭窄石缝，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土腥味，但相对干燥，也更为隐蔽。
他几乎是滚了进去，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再次剧烈地喘息起来。
安全了……暂时。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剧烈的痛苦和强烈的虚弱感便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灵力枯竭，灵魂受损，身体多处受伤，右臂还被那诡异的恶念能量侵蚀……绝境。
真正的绝境。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手臂上的伤，那并非普通的物理创伤，灵力对其效果甚微。
一股巨大的茫然和无助感攫住了他。
自从踏上修仙之路，虽非一帆风顺，但也从未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
这一切，都源于那该死的黑色玉简！
为什么自己要贪心捡它？
为什么要在绝境中不顾一切地向它灌注灵力？
悔恨、愤怒、恐惧……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翻滚。
尤其是在这绝对的寂静和孤独中，方才与幽戾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意识交锋不断在脑中回放。
那双猩红的、充满纯粹恶意的眼睛，仿佛就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那真的是……我的一部分吗？
我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如此可怕的……东西？
自我怀疑如同毒藤，悄然缠绕上他的心灵。
就在他的意志力在痛苦和绝望的煎熬下逐渐变得模糊，眼神开始涣散的时候——一点微弱、柔和的白光，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的狭窄空间里亮起。
凌渊猛地一惊，瞬间警惕起来，强打精神看向那光源。
光芒很柔和，并不刺眼，如同夜明珠般驱散了小片黑暗。
光芒的中心，是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略显宽大的白色衣衫，赤着双脚，悬浮在离地几寸的空中。
他的面容精致得不像真人，眼眸极大，瞳孔是清澈纯净的琥珀色，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凌渊，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男孩周身散发着那柔和的白光，将他与这个肮脏、危险、充满污秽的沼泽环境彻底隔离开来。
凌渊愣住了。
这是……什么？
精怪？
魂魄？
还是……又一个？
一个让他心脏骤停的猜想浮现出来。
男孩似乎察觉不到凌渊的警惕和惊疑，他歪了歪小脑袋，目光落在了凌渊不断渗出鲜血、沾满污泥的伤口和那道狰狞的黑色灼痕上。
他那张纯净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清晰的、毫不作伪的难过和担忧。
他轻轻向前飘了一点，伸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凌渊的伤口，但又怕弄疼他一样，怯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凌渊，用一种稚嫩、柔软，却首接响在凌渊心湖里的声音轻轻说道：“哥哥……痛……”这一声“哥哥”，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击中了凌渊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和牵引，无比熟悉，无比亲切，与面对幽戾时的憎恶和恐惧截然相反！
紧接着，不等凌渊反应，男孩那只悬浮的小手上，柔和的白光骤然变得浓郁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散发着白光的小手，虚按在凌渊右臂的黑色灼痕之上。
没有接触，但凌渊瞬间感觉到一股温暖、纯净、充满生机的气息流淌而入！
那气息所过之处，原本不断试图侵蚀他血肉经脉的阴冷恶念能量，如同冰雪遇到暖阳般，发出了细微的“滋滋”声，竟开始一点点地被消融、净化！
手臂上那针扎般的刺痛和烦躁感迅速减轻！
同时，那股温暖的气息还分出一缕，流向了他其他伤口和近乎枯竭的经脉，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和微弱的滋润。
这……这是在为我疗伤？
凌渊彻底惊呆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光晕中的小男孩。
他看起来如此弱小，如此纯净，与这残酷的修仙世界格格不入。
他是谁？
为什么叫我哥哥？
为什么他的力量……能净化幽戾留下的痕迹？
难道……一个不可思议，却又唯一合理的答案，缓缓浮现在凌渊的脑海，让他浑身一震。
他，也是从我身上……分裂出来的？
在我最绝望、最痛苦、几乎要放弃一切的时候……从我心底那最后一丝对“善”与“纯净”的渴望中……诞生的吗？
看着男孩那纯粹担忧的眼神，感受着手臂不断减轻的痛苦和那温暖的力量，凌渊心中百感交集。
刚刚经历了极致的恶，转眼又见证了至纯的善。
两者皆源于己身。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冲击着他，让他的鼻尖微微发酸。
他颤抖地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极其缓慢地，伸向那个光中的男孩，似乎想要确认这不是又一个绝望中的幻觉。
男孩看着他伸来的手，非但没有躲避，反而主动将自己的小手迎了上去，轻轻贴在了凌渊的掌心。
没有实体触感，只有一股暖流和无比安心的亲近感，从掌心首达灵魂深处。
“你……”凌渊的声音干涩无比，“你是谁？”
男孩眨着纯净的大眼睛，似乎不理解这个问题，只是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凌渊的掌心虚影，再次用心念软软地回应：“哥哥……”这一次，凌渊清晰地感受到，那呼唤声中充满了依赖与眷恋。
就在这短暂而奇异的温情时刻，凌渊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目眩，并非受伤所致，而是某种……力量被分薄的感觉。
他注意到，男孩周身的光芒，似乎比刚才黯淡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为他疗伤，净化恶念，消耗的是男孩自身的力量？
凌渊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就想收回手。
然而，男孩却固执地维持着能量的输出，小手依旧虚按在他的灼痕上，小脸上满是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黑暗狭窄的石缝中，一个满身污泥伤痕累累的青年，一个光晕中纯净无暇的男孩，掌心相对，构成了一幅诡异却又无比和谐的画面。
凌渊看着男孩，心中那冰冷的绝望，似乎被这微弱却坚定的白光，撬开了一丝缝隙。
前路依旧黑暗，危机西伏。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不再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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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的意志力在痛苦和绝望的煎熬下逐渐变得模糊，眼神开始涣散的时候——一点微弱、柔和的白光，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的狭窄空间里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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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
为什么叫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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