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光，在慕容轩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下，如指尖流沙般悄然而逝。
白日里，她依旧是慕容家那位略显安静、偶尔会因为“前日落水”（她为自己抢烧火棍行为找的借口）而显得精神不济的十岁嫡女。
她按时去给母亲请安，陪着母亲处理一些简单的家务，比如核对一下针线房送来的份例用度，或是听管事嬷嬷回禀一些无关紧要的田庄琐事。
母亲柳氏只当她是受了惊吓，越发怜爱，吩咐小厨房变着花样给她做些精致的点心。
慕容轩每次都乖巧地吃下，甚至会扬起小脸，露出一个符合年龄的、略带腼腆的笑容，称赞点心可口。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甜腻的味道滑过喉咙，却总能勾起前世被囚禁时，馊饭冷水都无法入口的苦涩记忆。
更多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前世，她性子怯懦，不喜读书，尤其怕那些晦涩的经史子集。
如今，她却如饥似渴地翻阅着。
她看的不仅是圣贤道理，更留心的是夹在书页中、父亲偶尔批注的只言片语，是书架上那些记录风物人情、朝堂典故的杂书。
她需要尽快了解这个时代，了解慕容家真实的人际网络，了解江家势力渗透的痕迹。
她甚至还找来了几本粗浅的医书和药草图谱。
秋纹见她对着那些描绘着花花草草的图册出神，只当小姐是病中无聊，寻些新奇玩意儿打发时间，还贴心地将炭盆拨得更旺些，生怕她着了凉。
“小姐，您这病了一场，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竟肯静下心来看这些了。”
秋纹一边为她斟上热茶，一边忍不住感叹。
慕容轩抬起眼，目光从书页上一种名为“断肠草”的植物插图移开，落在秋纹年轻而单纯的脸上。
这个丫头，前世在她最落魄时，曾偷偷给她塞过一个冷硬的馒头，最终却被江月柔寻了个由头发卖了出去，下落不明。
心头微微一涩，慕容轩垂下眼帘，用指尖轻轻拂过书页，声音轻缓：“只是觉得，多知道些东西，总没有坏处。
人不能总指望别人护着，自己心里得有点盘算。”
这话从一个十岁孩童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早熟。
秋纹似懂非懂，只觉得小姐的眼神比以往沉静了许多，像是藏了许多心事，她不敢多问，只默默添了炭火。
慕容轩的指尖在书页上摩挲，心思却早己飞远。
她凭借记忆，偷偷将府中一些常见的、药性或相克或有益的材料记下。
那日给沈震的“紫金活血膏”，便是她利用去厨房“视察”晚膳的由头，悄悄刮了点库房里给父亲备用的上好膏药底子，又混入了她让小丫鬟摘来的、有活血化瘀之效的凤仙花瓣汁液，再掺入一点点研磨成粉的胡椒，以模拟“雪莲蕊”的辛热之气。
东西简陋，但她赌的是沈震伤势发作时的痛苦和她话语带来的心理暗示。
这三日，她看似深居简出，实则每一刻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会面做准备。
她反复推敲着与沈震可能发生的对话，思考着如何展现自己的价值，又不至于引起对方过度的警惕和探究。
她甚至偷偷练习了几种不同的表情，试图找到最能掩饰内心仇恨、又能显得诚恳可信的样子。
终于，到了第三日。
用过早膳，慕容轩以“病后闷得慌，想去城外散散心”为由，向母亲恳求。
柳氏见她气色尚可，又心疼她前番受惊，略一思忖便答应了，只再三叮嘱多带人手，早些回来。
马车轱辘轧过初春略显泥泞的道路，驶向城西落霞坡。
慕容轩坐在车内，指尖冰凉。
她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掠过的枯树枝桠和远处灰蒙蒙的城墙，心中那份孤身赴约的凛然感愈发清晰。
慕容家的富贵安宁如同这车外的景致，看似平静，内里却己是冬末春初，暗藏危机。
而她，是唯一知晓寒冬并未真正过去的人。
坡下，她吩咐车夫和护卫在原地等候，只带着忧心忡忡的秋纹徒步而上。
寒风卷起她斗篷的衣角，带来刺骨的凉意，却让她愈发清醒。
时间一点点过去，午时己过，坡顶除了风声，依旧寂静。
秋纹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忍不住再次劝道：“小姐，这儿荒凉得很，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咱们还是回去吧？
若是着了凉，夫人该心疼了。”
慕容轩的心微微下沉，如同坡地上被风吹动的碎石。
难道，她高估了沈震对恢复实力的渴望？
还是那份简陋的药膏并未起到作用，反而让他觉得是场儿戏或陷阱？
就在她指尖掐进掌心，准备接受第一次谋划可能失败的事实时，一阵轻微却异常沉稳的脚步声，混合着枯草被踩断的细响，自身后传来。
那脚步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土地，带着军旅特有的警惕和力量感。
慕容轩蓦然回头。
沈震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劲装，高大的身影逆着略显苍白的冬日阳光，一步步踏上坡顶。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古铜色的皮肤衬得那道疤痕愈发明显。
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扫过慕容轩时，少了几分三日前在梅林中的纯粹冰冷与排斥，多了几分深沉的审视与难以言喻的探究。
他左臂自然垂落，行走间似乎比上次少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来了。
慕容轩悬着的心悄然落下，一股微小的、近乎胜利的悸动在心底蔓延，但立刻被她强行压下。
她面上不露分毫异样，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寒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沈震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对话，又保持着安全的警戒范围。
他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才开口，声音比那日的沙哑好了些，但依旧低沉冷硬：“药，有点用。”
他言简意赅，目光却如同实质，紧紧锁住慕容轩，“你究竟是谁？
一个深闺小姐，如何懂得这些？
那日的话，是谁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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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柳氏只当她是受了惊吓，越发怜爱，吩咐小厨房变着花样给她做些精致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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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甜腻的味道滑过喉咙，却总能勾起前世被囚禁时，馊饭冷水都无法入口的苦涩记忆。
更多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前世，她性子怯懦，不喜读书，尤其怕那些晦涩的经史子集。
如今，她却如饥似渴地翻阅着。
她看的不仅是圣贤道理，更留心的是夹在书页中、父亲偶尔批注的只言片语，是书架上那些记录风物人情、朝堂典故的杂书。
她需要尽快了解这个时代，了解慕容家真实的人际网络，了解江家势力渗透的痕迹。
她甚至还找来了几本粗浅的医书和药草图谱。
秋纹见她对着那些描绘着花花草草的图册出神，只当小姐是病中无聊，寻些新奇玩意儿打发时间，还贴心地将炭盆拨得更旺些，生怕她着了凉。
“小姐，您这病了一场，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竟肯静下心来看这些了。”
秋纹一边为她斟上热茶，一边忍不住感叹。
慕容轩抬起眼，目光从书页上一种名为“断肠草”的植物插图移开，落在秋纹年轻而单纯的脸上。
这个丫头，前世在她最落魄时，曾偷偷给她塞过一个冷硬的馒头，最终却被江月柔寻了个由头发卖了出去，下落不明。
心头微微一涩，慕容轩垂下眼帘，用指尖轻轻拂过书页，声音轻缓：“只是觉得，多知道些东西，总没有坏处。
人不能总指望别人护着，自己心里得有点盘算。”
这话从一个十岁孩童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早熟。
秋纹似懂非懂，只觉得小姐的眼神比以往沉静了许多，像是藏了许多心事，她不敢多问，只默默添了炭火。
慕容轩的指尖在书页上摩挲，心思却早己飞远。
她凭借记忆，偷偷将府中一些常见的、药性或相克或有益的材料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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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简陋，但她赌的是沈震伤势发作时的痛苦和她话语带来的心理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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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复推敲着与沈震可能发生的对话，思考着如何展现自己的价值，又不至于引起对方过度的警惕和探究。
她甚至偷偷练习了几种不同的表情，试图找到最能掩饰内心仇恨、又能显得诚恳可信的样子。
终于，到了第三日。
用过早膳，慕容轩以“病后闷得慌，想去城外散散心”为由，向母亲恳求。
柳氏见她气色尚可，又心疼她前番受惊，略一思忖便答应了，只再三叮嘱多带人手，早些回来。
马车轱辘轧过初春略显泥泞的道路，驶向城西落霞坡。
慕容轩坐在车内，指尖冰凉。
她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掠过的枯树枝桠和远处灰蒙蒙的城墙，心中那份孤身赴约的凛然感愈发清晰。
慕容家的富贵安宁如同这车外的景致，看似平静，内里却己是冬末春初，暗藏危机。
而她，是唯一知晓寒冬并未真正过去的人。
坡下，她吩咐车夫和护卫在原地等候，只带着忧心忡忡的秋纹徒步而上。
寒风卷起她斗篷的衣角，带来刺骨的凉意，却让她愈发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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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份简陋的药膏并未起到作用，反而让他觉得是场儿戏或陷阱？
就在她指尖掐进掌心，准备接受第一次谋划可能失败的事实时，一阵轻微却异常沉稳的脚步声，混合着枯草被踩断的细响，自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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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古铜色的皮肤衬得那道疤痕愈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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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上不露分毫异样，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寒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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