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奶奶走了。就在昨天傍晚,太阳刚落山,最后一点余晖把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
像一道墨痕划在灰扑扑的土地上。她躺在里屋那张雕花老木床上,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盖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被子,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那双手,
曾经那么灵巧,能扎出十里八乡最精致、最传神的纸人纸马,如今却冰凉得像井水里的石头。
“生伢子……”奶奶的眼睛浑浊得像蒙了一层灰,费力地聚焦在我脸上,嘴唇翕动着,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奶奶,我在。”我赶紧凑近些,鼻子里酸得厉害。
“铺子……交给你了……”她喘了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规矩……规矩不能破……”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给死人扎的纸活儿,千万……千万不能画眼睛……”她的手指突然用力,
指甲掐得我手心生疼,“记住了……画了眼睛,
它……它就活了……会找替身……会惹大祸……”“记住了,奶奶,我记住了。
”我连连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都什么年代了,这些老辈人传下来的忌讳,
听着总像是吓唬小孩子的故事。纸扎就是纸扎,竹子、篾条、五颜六色的彩纸,
没了魂儿的东西,怎么可能活过来?奶奶死死盯着我,
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最后一点光在跳跃,像是要看进我的心底里去。
直到我重重地又重复了一遍“绝不画眼睛”,她才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指一松,
眼睛慢慢合上,头歪向一边,再也没了动静。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还有风穿过堂屋,
吹得那些待售的纸人纸马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我跪在那里,很久没动。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砸在奶奶冰冷的手背上。奶奶是我们这一带最有名的扎纸匠。这间小小的“陈记纸扎铺”,
开了怕是有五六十年了。红白喜事,都离不开她的手艺。谁家老人走了,要扎一套车马轿夫,
金山银山,童男童女,送他风风光光地上路。那些纸人,经奶奶的手一捯饬,身段、衣饰,
无不惟妙惟肖,就是脸上空白一片,没有五官,尤其没有眼睛。小时候我问过她,
为什么纸人都不画眼睛。奶奶当时脸色就变了,放下手里的篾刀,
严肃地告诉我:“眼睛是魂窗户,画上了,孤魂野鬼就容易附上去,那纸人就不再是死物,
会变成害人的东西。这是祖师爷传下的铁律,破了规矩,要遭报应的。”她说这话时,
眼神里的恐惧不像是装的。但这些年,我在外面上学,接受了那么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
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早就敬而远之了。要不是奶奶突然病重,家里又没别的亲戚,
我可能还在省城做着那份不咸不淡的设计工作,不会回到这个偏僻的小镇,
接手这间弥漫着纸钱和香烛味道的老铺子。处理完奶奶的丧事,已经是三天后。
我按照她生前的意愿,葬在了后山家族的坟地里,和早逝的爷爷合葬。送葬的队伍很长,
吹吹打打,纸钱撒了一路。我抱着奶奶的遗像,
看着那些她亲手扎的、引路的童男童女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心里空落落的。铺子歇业了几天,
重新开门的时候,门槛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正轨,却又完全不同了。
铺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对着满屋子的彩纸、竹篾、浆糊,还有那些面无表情的纸人。
白天还好,偶尔有街坊邻居来订做东西,或者买些香烛纸钱,还能有人说说话。一到晚上,
铺子关门,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对着昏黄的灯泡,
四周是那些惨白着脸、形态各异的纸人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投在墙壁上,随风轻轻晃动。
说心里不发毛,那是假的。特别是想起奶奶临终前那双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还有那句关于“画眼睛”的警告,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但我总是强行安慰自己:都是自己吓自己,心理作用罢了。2大概过了半个月,
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午后,铺子里没什么人。我正对着一个刚扎好骨架的纸马发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压抑的哭声。抬头一看,
是村东头的王老六和他媳妇。两人都没打伞,浑身湿漉漉的,王老六眼眶通红,
他媳妇更是哭得几乎瘫软在他身上,脸上的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生伢子……陈师傅……”王老六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扶着媳妇跨进门槛,
“救命……救救命啊……”我连忙站起来:“六叔,六婶,这是怎么了?快进来坐,慢慢说。
”“坐不住了……我家……我家小宝……”王老六说到这里,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他媳妇更是“哇”一声哭了出来,“我家小宝……没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小宝我知道,
才六岁,虎头虎脑的一个男孩,前几天还看见他在巷子口追着别人家的狗玩,
怎么突然就……“怎么回事?”我给他们倒了杯热水,问道。
“掉……掉村口那水塘里了……”王老六捶着自己的大腿,悔恨交加,
“就刚才……晌午饭后,一转眼没看住……等捞上来,
了……”他媳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小宝啊……你死得好惨啊……”我心里一阵难受。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以这种方式,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六叔六婶,
节哀……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们尽管说。”我低声安慰道。王老六用袖子抹了把脸,
努力平复情绪:“生伢子,你奶奶走了,这铺子现在是你当家。
我们想……想给小宝扎个像样的童男,
……像你奶奶手艺那样的……小宝怕黑……得有个伴儿……”给夭折的孩子扎童男童女陪葬,
是这边的习俗,意思是怕孩子太小,在下面孤单,找个纸人去做伴。这活儿不算复杂,
但要求心思细,尤其是给小孩扎,形态要乖巧。我点点头:“行,六叔六婶,你们放心,
我一定用心扎,让小宝……走得好些。”“谢谢……谢谢你了,
生伢子……”王老六连连道谢,又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这是定金……”我推辞不过,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送走悲痛欲绝的夫妻俩,
看着门外细密的雨丝,心情格外沉重。按照规矩,这种给横死之人扎的纸人,尤其要小心。
我找出最好的竹篾,挑选了韧性足、颜色鲜亮的彩纸,准备开始干活。扎纸人是个细致活儿。
先要用柔软的竹篾搭出骨架,人的形状,高矮胖瘦,都要符合逝者的年纪和身份。
小宝是小孩,骨架要小巧,线条要圆润。然后是裱糊,用韧性好的白纸一层层糊在骨架上,
做出身体的轮廓。最后才是裁剪彩纸,做成衣服、帽子、鞋子,一件件贴上去。
我坐在工作台前,就着昏黄的灯光,一点点地做着。屋子里很安静,
只有雨点敲打窗棂的声音,还有我裁剪纸张的沙沙声。不知怎的,
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小宝那张活泼的笑脸,心里堵得慌。花了差不多一下午加大半个晚上,
骨架和裱糊都完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童男雏形立在工作台上,
穿着我精心剪裁的蓝色小褂子和黑色裤子,头上还戴了个瓜皮小帽。就差最后一步——开脸。
开脸,就是用笔墨给纸人画上五官。这是扎纸人最关键的一步,
也是奶奶千叮万嘱不能画眼睛的一步。我拿起细毛笔,蘸了蘸调好的墨汁。先画眉毛,
弯弯的两道,显得乖巧。再画鼻子,小小的一个点。然后是嘴巴,用朱砂调了点红色,
画成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像是在笑。奶奶说过,给小孩的纸人,嘴巴要画得笑呵呵的,
显得喜庆,免得逝者家人看了更伤心。画完这些,纸上娃娃的脸蛋就有了生气,
看起来活泛了不少。但眼眶里,依旧是空白一片。按照规矩,到这里就该停下了。
可看着那张空白的面孔,我心里忽然冒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纸人,是为了陪小宝的。
小宝生前那么爱玩爱闹,眼睛亮晶晶的,如果这个纸人没有眼睛,灰蒙蒙的一片,
小宝会不会不喜欢?会不会在下面还是觉得孤单?这个念头一冒出来,
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我又想起在外面上学时,看过的一些美术理论,
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人物传神的关键。一个没有眼睛的纸人,终究是个死物,缺乏灵性。
“就点两个点,不算画眼睛吧?”我心里有个声音在怂恿,“只是让它的脸看起来完整一点。
奶奶那些规矩,都是老黄历了,吓唬人的。这么多扎纸匠,难道就没人偷偷画过?
也没见出什么事。”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
在地上投下冷清清的光斑。工作台上的纸人,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白皙,那张笑着的嘴,
红得有些刺眼。鬼使神差地,我重新拿起了那支细毛笔。笔尖在墨碟里蘸了蘸,
墨汁饱满欲滴。我的手有些抖。奶奶临终前的眼神,那冰冷的触感,
似乎又贴在了我的皮肤上。“千万……不能画眼睛……”我甩了甩头,想把那声音赶出去。
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笔尖缓缓地、缓缓地朝着纸人空白的左眼眶点去。墨迹接触纸张,
迅速晕开一个小圆点。紧接着,是右眼。两点浓黑的瞳孔,出现在了纸人笑嘻嘻的脸上。
就在笔尖离开纸面的那一刻,屋子里好像突然刮过一阵阴风,
吹得工作台上的碎纸屑打了个旋。灯泡猛地闪烁了几下,明灭不定,
墙壁上纸人的影子随之张牙舞爪。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倒了身后的凳子,
发出“哐当”一声响。再定睛看时,风停了,灯泡也恢复了正常。纸人好好地立在那里,
脸上带着我画上去的笑容和那两点漆黑的瞳孔。好像……也没什么不同?我松了口气,
看来真是自己吓自己。大概是太累了,又加上王老六家的事,神经有些过敏。
看着那个终于“完整”的纸人童男,我甚至觉得顺眼了很多。那双眼睛虽然只是两个墨点,
却好像真的让纸人有了神采,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好了。”我对自己说,
动手开始收拾凌乱的工作台,把笔墨纸砚归位。心里盘算着,明天一早,
就把这个纸人给王老六家送过去。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两点墨汁,点下去的,不是眼睛。
是灾殃。3收拾完铺子,夜已经深了。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多钟。小镇不像城里,
没什么夜生活,这个点,外面早已是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狗吠,划破深夜的宁静。
我把那个扎好的童男纸人小心地挪到墙角,和其他一些成品、半成品放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经过“点睛”之后,这个纸人似乎格外显眼,
即使在昏暗的角落里,也总觉得有视线从那边投过来。我用力揉了揉眼睛,
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关掉工作台的灯,只留了门口一盏光线昏黄的小壁灯,准备上楼睡觉。
铺子后面有个窄窄的木楼梯,通向我住的小阁楼。阁楼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
一张桌子。窗外就是黑黢黢的后巷。我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倒在床上。身体很疲惫,
但脑子却异常清醒,白天的种种画面,尤其是给纸人点上眼睛的那一刻,总在眼前晃悠。
奶奶的警告,王老六夫妇的哭声,纸人那笑嘻嘻的脸和漆黑的瞳孔……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点睡意。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忽然听到一阵声音。很轻,很细碎。像是……纸张被摩擦的声音。
唰……唰唰……声音好像是从楼下铺子里传来的。我一下子惊醒了,睡意全无,
心脏咚咚直跳。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周围一片死寂。
是错觉吗?还是老鼠?铺子里堆了不少纸张,有老鼠活动也不奇怪。我定了定神,翻了个身,
准备继续睡。可刚闭上眼,那声音又来了!这一次,更清晰了。不像是老鼠啃咬的细碎声,
而是……更像是什么东西在走动,脚底摩擦地面的声音,缓慢,
带着一种纸制品特有的干涩感。唰……唰……唰……声音很有节奏,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而且,听起来,不像是在铺子里随意走动,倒像是……在上楼梯!我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
头皮阵阵发麻。阁楼的木楼梯很老旧,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可现在,
我听到的只有那种纸张摩擦的“唰唰”声,
中间夹杂着极其轻微的、木头承受压力的“吱呀”声,若有若无。它在上楼!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黑暗中,我死死地盯着房门方向。
房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下面有一条缝隙,透进来一点楼下壁灯昏黄的光。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喊,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
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开灯,手摸到床头开关,却抖得厉害,按了几次都没按下去。
那“唰唰”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门口!门缝下的光线,被一个影子挡住了大半。
影子不高,像个小孩的形状。它就停在门外,一动不动。整个世界仿佛都凝固了。
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能感觉到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眼睛死死地盯着门缝下的那个影子,连呼吸都忘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外的那个东西,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像是在等待什么。突然,那“唰唰”声又响了起来!不是离开,而是……它开始一下、一下,
轻轻地刮擦着房门!用它的手?还是别的什么部位?那干燥的纸张摩擦木门的声音,
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刮得我心脏一阵阵抽搐。我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死死捂住嘴,
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全身。奶奶的话,
如同惊雷一样在我脑海里炸响。“画了眼睛……它就活了……”是它!
是那个我给小宝扎的纸人!我给它点了眼睛,它……它真的活过来了!现在,
它就站在我的门外!刮擦声持续着,不疾不徐,充满了固执的意味。它想进来?
就在我几乎要被恐惧逼疯的时候,刮擦声戛然而止。门缝下的影子,似乎动了一下。然后,
我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却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是笑声。一个小孩子的笑声。
但那笑声绝不属于任何活生生的孩子。它干涩、飘忽,像是风吹过破窗纸的呜咽,
又像是用指甲刮擦生锈铁皮的尖响,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恶意。
“嘻……”笑声透过门板,钻进我的耳朵。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了,同样干涩、飘忽,
一字一顿,
……看……见……我……的……眼……珠……子……了……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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