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五十八分，陈默杵在公司玻璃门前，指节捏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
那是打印机刚吐出来的任务条，墨迹还带着点温度，上面“西瓜雕刻公司LOGO，八点前完成”几个字却像冰锥，扎得人眼发疼。
他盯着“西瓜”二字愣了三秒，恍惚间竟盼着这圆滚滚的东西能自己蹦出套刀叉来。
深吸一口混着早餐摊油烟的冷空气，他推门进去。
办公室静得反常，连平时嗡嗡作响的打印机都没了动静。
李建国己经坐在工位上，指尖飞快地整理着一叠文件，抬头瞥见陈默，眼神闪了下，飞快朝他眨了两下眼，又迅速低下头，像是在掩饰什么。
陈默刚抬步想凑过去问两句，头顶突然“哐当”一声巨响。
张大炮拎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盆闯进来，另一只手攥着根木棍，“当当当”敲了三下，声音脆得能震碎空气。
下一秒，所有人像被按了启动键的机器人，“噌”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歪歪扭扭排成一列。
没人说话，也没人敢笑，连呼吸都放轻了，整个空间只剩铁盆余震的嗡嗡声。
“列队！
都精神点！”
张大炮把铁盆往前台桌上一墩，绕到队伍前头，双手叉腰，啤酒肚挺得老高，“今天是新人第一天，仪式感不能少！”
陈默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该往哪儿站，李建国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用脚尖轻轻勾了勾他的鞋跟。
他心领神会，赶紧贴到队伍末尾。
张大炮扫了圈队伍，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生态链运转正常。
鹦鹉，出列！”
穿花衬衫的男人“啪”地跨前一步，挺胸收腹，清了清嗓子，声音瞬间拔高八度：“啾啾！
昨日抖音涨粉五万二，私域转化率百分之三点一！
老板英明！
创意无敌！”
尾音还特意拖了个“叽——”，活像只真鹦鹉。
全场立刻响起掌声，整齐得像是排练过十遍，连节奏都分毫不差。
陈默眼角不受控地抽了下。
他这才后知后觉，这哪是什么临时活动，分明是每天早晨的固定戏码。
“蟑螂！”
张大炮接着点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戴黑框眼镜的瘦子往前挪了步，语调平得像读说明书：“吱吱。
裂变用户两千八百人，社群活跃度提升百分之五。”
“不错。”
张大炮摸了摸裤链，点头的动作透着股敷衍，“继续压量，别让流量断了档。”
陈默越听越不对劲。
这群人不光有代号，还得配上专属叫声？
他悄悄往李建国那边偏了偏头，嘴唇动得像蚊子哼：“我是不是也得叫点啥？”
李建国没回头，嘴皮子几乎没动：“待会儿轮到你，就说‘咕咕’就行。
你是新人鸟。”
“……这也行？”
“在这儿，啥都行。”
李建国的声音压得更低，“只要别当哑巴。”
张大炮突然咳了两声，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新人鸟，准备好了吗？”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盯在陈默身上，看得他喉咙发紧，后背首冒凉气。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半点声音。
张大炮眯起眼，语气里带着威胁：“学不会叫，就去穿恐龙装发传单。
今天超市促销，正好缺人。”
“咕……”陈默试了一下，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张大炮的眉毛立刻挑了起来。
“咕咕！”
陈默猛地提高嗓门，声音大得差点吓着自己。
全场沉默了两秒。
接着，李建国率先鼓掌，“啪啪啪”，节奏缓慢却坚定。
其他人跟着拍起来，原本紧绷的气氛竟缓和了些。
张大炮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欢迎加入生态位！
记住，在这儿，我们不是打工人，是物种！
是进化链上的关键环节！”
他转身抄起白板笔，在墙上那块发黄起皱的白板上，用力写下几个大字：全员KPI今日必达。
底下还画了道横线，写着行小字：LOGO雕刻验收，八点半前提交成品，不合格者罚抄《企业愿景》一百遍。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
西瓜还没见着影，刀在哪儿都不知道，这就要雕了？
张大炮还在唾沫横飞地演讲：“三个月内融资千万！
半年内估值破亿！
明年咱们去纳斯达克敲钟，到时候，我们就是中国的乔布斯加马斯克合体！”
说这话时，他又习惯性地摸了摸裤链，动作熟练得像是在检查拉链有没有拉好。
陈默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卫衣内袋，指尖触到录音笔冰凉的金属外壳。
他轻轻一按，胸前夹层里的红灯闪了半秒，随即熄灭，设备己启动。
他假装整理帽子，悄悄把麦克风的方向调正，对准前方。
张大炮还在讲，声音里满是亢奋：“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是荒诞！
是打破常规！
要让用户记不住咱们的名字，但绝对忘不掉画面！
比如昨天那个恐龙发传单的视频，抖音播放量首接破百万！”
陈默忍不住瞥了眼李建国。
后者低着头，嘴角微微抽动，像是在拼命憋笑，肩膀都在轻轻抖。
“所以今天，”张大炮猛地一挥手，声音又提高了几分，“新人鸟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公司LOGO刻在西瓜上！
要立体！
要震撼！
要让人一看就想下单！”
台下有人小声嘀咕：“上次刻南瓜，最后烂了一地，还说是艺术。”
“闭嘴！”
张大炮眼一瞪，声音陡然变厉，“那是艺术牺牲！
懂不懂？”
晨会散了，队伍瞬间解散。
大家默默走回工位，一个个垂着头，像一群刚被洗脑完的实验体。
陈默坐回自己的位置，刚要叹气，就看见桌上多了个东西。
一个墨绿皮的西瓜，圆滚滚的，表面还带着层白霜，看着新鲜得很。
旁边放着把水果刀，刀刃薄而锋利，反光里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像是刚从厨房拿出来的。
他盯着西瓜，脑子里只剩一个问题：这玩意儿到底怎么雕？
李建国悄悄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刀要斜着下，先勾轮廓。
去年万圣节搞南瓜灯，我偷偷练过两下，多少懂点。”
“他们每年都搞这种事？”
陈默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嗯。
前年是用萝卜雕CEO头像，去年是冬瓜拼公司地图。”
李建国叹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最离谱的是中秋，让我们用月饼皮捏投资人全家福，捏不像还得重捏。”
陈默看着那把轻飘飘的水果刀，手指无意识摸了摸兜里的牙签，这玩意儿平时用来剔外卖里的玉米粒，现在说不定能当细雕刻刀使。
他拿起刀试了试手感，轻飘飘的，怎么看都不像能雕出“立体震撼”作品的工具。
“对了，”李建国突然想起什么，又凑近了些，“雕的时候别忘了拍照，得发工作群，不然算旷工。”
“还得拍照？”
“当然。
张总说这是‘过程可视化管理’，少一步都不行。”
陈默翻出手机，对着桌上的西瓜“咔嚓”拍了一张。
镜头里，西瓜安安静静地躺着，像一颗等待被解剖的外星蛋，透着股荒诞的滑稽。
他顺手把照片发进名为“跨界创意·奋斗者联盟”的微信群。
消息刚发出去，群里立刻跳出两条回复：张大炮：期待作品！
要有灵魂！
别搞成死气沉沉的玩意儿！
鹦鹉：加油新人鸟！
我当年第一刀切到了手，血滴在南瓜上，反而成了爆款视觉！
你也加油！
陈默盯着这条消息，沉默了几秒。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重新看向西瓜。
窗外传来公交车报站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办公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像只不停歇的苍蝇；头顶的日光灯管忽明忽暗，闪烁的节奏竟莫名和张大炮刚才的演讲节奏对上了。
他又摸了摸胸前的录音笔，确认还在运行。
张大炮刚才说的那些话，融资千万、纳斯达克、乔布斯加马斯克合体，全录下来了。
那些话听着像疯话，可他说的时候，一本正经得让人觉得荒谬。
陈默忽然觉得，比起在西瓜上雕LOGO，更难的是搞清楚这家公司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这时，李建国悄悄打印了张《LOGO参考图》，趁没人注意，塞到他桌角。
纸上印着个扭曲的字母“C”，旁边备注着“象征创造力与混沌的结合”。
陈默盯着那个“C”，越看越像一条抽筋的蚯蚓。
他拿起水果刀，缓缓靠近西瓜表皮。
刀尖轻轻压上去，瓜皮发出细微的“嗤”声，像是在抗议。
就在他准备下刀时，张大炮的声音突然从办公室门口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新人鸟！
雕完记得称重！
公司规定，作品重量不得低于三公斤，少一克都算偷工减料！
到时候罚你抄《企业愿景》两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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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李建国突然想起什么，又凑近了些，“雕的时候别忘了拍照，得发工作群，不然算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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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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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加油！
陈默盯着这条消息，沉默了几秒。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重新看向西瓜。
窗外传来公交车报站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办公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像只不停歇的苍蝇；头顶的日光灯管忽明忽暗，闪烁的节奏竟莫名和张大炮刚才的演讲节奏对上了。
他又摸了摸胸前的录音笔，确认还在运行。
张大炮刚才说的那些话，融资千万、纳斯达克、乔布斯加马斯克合体，全录下来了。
那些话听着像疯话，可他说的时候，一本正经得让人觉得荒谬。
陈默忽然觉得，比起在西瓜上雕LOGO，更难的是搞清楚这家公司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这时，李建国悄悄打印了张《LOGO参考图》，趁没人注意，塞到他桌角。
纸上印着个扭曲的字母“C”，旁边备注着“象征创造力与混沌的结合”。
陈默盯着那个“C”，越看越像一条抽筋的蚯蚓。
他拿起水果刀，缓缓靠近西瓜表皮。
刀尖轻轻压上去，瓜皮发出细微的“嗤”声，像是在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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