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转动的一瞬，陆昕然眨了下眼。
他不确定是因为林钦宇的那句“你这鞋柜好像动过了”而生出的迟疑，还是耳朵里隐约响起的楼道声。
门外静止着一片灰色空气，像未干的油画背景，连楼梯间的昏黄灯光都凝固在门缝投下的阴影里。
他轻轻拉开防盗门，猫眼的橡胶圈冷清地贴着拇指。
他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低头，鞋尖朝外整齐地歪成一行。
鞋柜底部连着地板的缝隙里，却多出了一片比灰尘更薄的纸片，只有拇指盖那么大，像是从别人袋口落下，或者，是特意留下的痕迹。
林钦宇换了只手提着相机，正站在门外走廊那段湿润的地方，斑驳墙壁映着他白T恤的影子。
“不是你的东西吧？”
他还想往前探头。
陆昕然迅速折身，将碎纸捻起，确认上头一无字迹，背面还带着别人的指甲印。
他没有回应，只是用手指夹住那薄薄一片，转身进门扔进玄关的废纸箱。
“你每次都这么小心翼翼的吗？”
林钦宇笑着压低声音，“小区现在气氛怪，昨天我还拍到——”他压根没打算细说，陆昕然却敏感地堵住了他视线的出口。
“拍到了什么？”
他背靠冰冷的门檐，嗓音仿佛在水底打转。
林钦宇侧头，耸耸肩，打开相机屏幕：“就是楼道镜头看起来，有人推门出来，但再回放，却没有门响，也没人影。
拍了两次都是这样。
我还以为是我走神。”
那种莫名刺痛感在陆昕然脊背缓慢爬行。
他从没和林钦宇说过，自己有时也分不清究竟是谁更早出门，谁悄然溜走，只在鞋柜前留下无声痕迹。
他们一前一后往下走，楼道深处春末的风从破损窗口吹进来，沿着磨得锃亮的水泥台阶缓缓爬上来，像一只没形状的黑猫。
经过三楼，林钦宇忽然举起相机，镜头停在紧闭着的302门前。
“昨晚季书铭家的猫叫了很久，真的很奇怪。”
他说。
“他平常爱关门不理人。”
陆昕然记得阿姨说过，季家男人应酬多，为人孤僻。
林钦宇像是没听见，单手拉起相机肩带，又掀起一张自己洗出来的快照递过来。
照片上是302门上的猫眼，竟然亮着微微的金属反光——而这冲着门窥视的角度，很难被拍出效果，除非门内有光源，或者里面，有什么在盯着猫眼。
“可他家不是没人了吗？”
林钦宇压低声音，“有人捏着猫眼盯着外头……想想都瘆人。”
陆昕然不动神色地收起快照，西下望，楼道尽头只有一台废弃的脚踏车轮在慢慢旋转。
他嗅到空气里漂浮着一丝未干的消毒水味道，时间似乎被晾晒在这层黑暗里，动弹不得。
下了楼，物业办公室那道常年半掩的门微微露出一条缝。
里面传来女人含混的咳声，下一刻，周洁的身影滑了出来。
她穿着嫩绿色工作服，眉间始终带着一缕拂拭不开的温柔笑意。
“陆昕然，林钦宇，没事来物业呀？
是不是有什么要登记的？
最近这几天大家都挺紧张的。”
她语调里带着压低的关切。
“周阿姨，302有人反映猫叫了一夜。”
陆昕然先开口，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周洁的手。
她手指白皙，指甲上沾着透明的糖渍，仿佛刚接待完小孩家长般从容。
周洁只笑着点点头，低头翻查手边登记本：“哦，那只猫呀，是个淘气鬼。
季先生失联物业报警手续我们都办好了，该留的也都联系了，倒是没收到失物或者异常申报。
放心，我都盯着。”
“门口有纸片。”
林钦宇接上，“和以前不一样。”
“是吗？”
周洁翻页时指尖迟疑了一下，轻描淡写，“可能是快递小哥丢下的，最近丢件多。
但你们拍照的时候，也要注意点隐私哦。”
陆昕然觉得对话像平静的湖面，随时准备淹没一只蟾蜍。
走出物业，阳光透过枯萎的爬山虎影子投在地砖上。
他有点说不出话，看了看右手指腹那抹残留的纸灰，又下意识瞥了一眼对面楼。
林钦宇突然挽住他的胳膊：“你会不会觉得，这个小区，其实谁都在盯着别人。
猫眼里看出去是世界，看进来……好像都是些软软的眼球。”
陆昕然想到了小时候，在客厅门口趴着往猫眼里望，朦胧正午光线打进来，楼道是另一种世界。
那时候，他总觉得门外不像是日常时间流淌的地方，而是一段专供错觉和异类出没的通道。
他没有出声，唯有跟着林钦宇沿着楼下的小道穿行。
正午风里堆积着香椿和晾晒衣物的潮气，小区安静得诡异。
过了转角，他看到一群老人正在花坛边围着打牌，背影如蜷曲的灰石头，无人在乎头顶断掉的监控探头。
两人绕到302那一幢楼下。
陆昕然仰头，第三层的阳台窗半掩着，帘子背后一道黑影缓缓掠过。
他腾地停住脚步——林钦宇也停下了：“怎么了？”
“你刚刚看到窗帘后——”林钦宇瞪大眼，定定看过去，窗帘如水波贴着玻璃再无半点动静。
“可能是猫吧。”
他说。
却谁都没再提猫眼与窗后黑影之间的距离。
陆昕然把手插进口袋，拇指触到早上捡到的那枚碎纸。
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点想念唐元青的饭菜和她在被褥间生出的烟火味，像是一层真正能够安抚现实的暖意，与身边的空洞静默对抗。
林钦宇收好相机，若有所思。
“你要不要今晚一起试试，把猫眼拍下来？
我想看看，深夜到底猫眼里都藏着什么。”
陆昕然没有首接答应，他垂下眼，看见自己在地上被剪碎的影子。
风有一股新的味道飘过来，像静水流深的潮意。
日常生活的表皮下，那些毛细血管般的异常，正悄无声息地汇聚起来，等待下一次突如其来的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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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拉开防盗门，猫眼的橡胶圈冷清地贴着拇指。
他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低头，鞋尖朝外整齐地歪成一行。
鞋柜底部连着地板的缝隙里，却多出了一片比灰尘更薄的纸片，只有拇指盖那么大，像是从别人袋口落下，或者，是特意留下的痕迹。
林钦宇换了只手提着相机，正站在门外走廊那段湿润的地方，斑驳墙壁映着他白T恤的影子。
“不是你的东西吧？”
他还想往前探头。
陆昕然迅速折身，将碎纸捻起，确认上头一无字迹，背面还带着别人的指甲印。
他没有回应，只是用手指夹住那薄薄一片，转身进门扔进玄关的废纸箱。
“你每次都这么小心翼翼的吗？”
林钦宇笑着压低声音，“小区现在气氛怪，昨天我还拍到——”他压根没打算细说，陆昕然却敏感地堵住了他视线的出口。
“拍到了什么？”
他背靠冰冷的门檐，嗓音仿佛在水底打转。
林钦宇侧头，耸耸肩，打开相机屏幕：“就是楼道镜头看起来，有人推门出来，但再回放，却没有门响，也没人影。
拍了两次都是这样。
我还以为是我走神。”
那种莫名刺痛感在陆昕然脊背缓慢爬行。
他从没和林钦宇说过，自己有时也分不清究竟是谁更早出门，谁悄然溜走，只在鞋柜前留下无声痕迹。
他们一前一后往下走，楼道深处春末的风从破损窗口吹进来，沿着磨得锃亮的水泥台阶缓缓爬上来，像一只没形状的黑猫。
经过三楼，林钦宇忽然举起相机，镜头停在紧闭着的302门前。
“昨晚季书铭家的猫叫了很久，真的很奇怪。”
他说。
“他平常爱关门不理人。”
陆昕然记得阿姨说过，季家男人应酬多，为人孤僻。
林钦宇像是没听见，单手拉起相机肩带，又掀起一张自己洗出来的快照递过来。
照片上是302门上的猫眼，竟然亮着微微的金属反光——而这冲着门窥视的角度，很难被拍出效果，除非门内有光源，或者里面，有什么在盯着猫眼。
“可他家不是没人了吗？”
林钦宇压低声音，“有人捏着猫眼盯着外头……想想都瘆人。”
陆昕然不动神色地收起快照，西下望，楼道尽头只有一台废弃的脚踏车轮在慢慢旋转。
他嗅到空气里漂浮着一丝未干的消毒水味道，时间似乎被晾晒在这层黑暗里，动弹不得。
下了楼，物业办公室那道常年半掩的门微微露出一条缝。
里面传来女人含混的咳声，下一刻，周洁的身影滑了出来。
她穿着嫩绿色工作服，眉间始终带着一缕拂拭不开的温柔笑意。
“陆昕然，林钦宇，没事来物业呀？
是不是有什么要登记的？
最近这几天大家都挺紧张的。”
她语调里带着压低的关切。
“周阿姨，302有人反映猫叫了一夜。”
陆昕然先开口，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周洁的手。
她手指白皙，指甲上沾着透明的糖渍，仿佛刚接待完小孩家长般从容。
周洁只笑着点点头，低头翻查手边登记本：“哦，那只猫呀，是个淘气鬼。
季先生失联物业报警手续我们都办好了，该留的也都联系了，倒是没收到失物或者异常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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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有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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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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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们拍照的时候，也要注意点隐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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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总觉得门外不像是日常时间流淌的地方，而是一段专供错觉和异类出没的通道。
他没有出声，唯有跟着林钦宇沿着楼下的小道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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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腾地停住脚步——林钦宇也停下了：“怎么了？”
“你刚刚看到窗帘后——”林钦宇瞪大眼，定定看过去，窗帘如水波贴着玻璃再无半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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