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雾锁奇缘城市的霓虹穿不透后巷深处那团突然弥漫的浓雾。李明拖着灌了铅的腿,
漫无目的地游荡。女儿的病危通知书在口袋里揣了三天,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化疗的钱再也凑不出了,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
尊严在现实面前碎了一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条从未涉足的老街,
只觉得心头那股绝望像指南针,把他引到了这里。雾,浓得化不开。他下意识地右转,
走进一条更窄的巷子,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然后,他停住了脚步。面前,
一家店铺孤零零地立着,招牌是老旧的黑底金字,写着两个他看不分明的篆书。店门虚掩着,
门楣上挂着一枚古朴的铜铃。奇异的是,周遭寂静无声,唯有这家店的门缝里,
透出一点暖黄的、诱人的光。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推着他伸出手。“吱呀——”门开了。
铜铃轻响,声音空灵,不像金属,倒像是某种玉石交击。店内的空气温暖,
带着陈年木料和书卷混合的淡香,将他一身寒意隔绝在外。一个年轻人坐在柜台后,
正低头用一块软布擦拭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沙漏。沙漏里的细沙是猩红色的,流动缓慢,
仿佛拥有生命。听到动静,年轻人抬起头,眉眼温和,眼神却深邃得像口古井。
他好像对李明的闯入并不意外。“请坐。”他声音平和,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李明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是扑到柜台前的。他喉咙发紧,
干涩得厉害:“听说…听说这里什么都能换?”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听说”过吗?从谁那里?年轻人——墨尘,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像是阅读着一本打开的书。他放下沙漏,猩红沙砾的流动似乎加速了一丝。
“我这儿不做普通的典当。”墨尘缓缓道,“我们只经营‘时间’。”“时间?”“比如,
记忆,情感,或者…某一种感知光阴的方式。”墨尘的指尖在柜台上轻轻一点,
一份泛着微黄光泽的纸质契约无声地滑到李明面前,“具体的,要看您需要什么,
又愿意付出什么。”女儿苍白的小脸在脑中闪过,李明所有的犹豫都被碾碎。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女儿!白血病!医院说没希望了…但我听说…这里能有办法!
”他死死盯着墨尘,“多少钱?我可以卖命!多少年都行!”墨尘轻轻摇头,
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我说了,我们不收那些粗糙的东西。寿命?
杂质太多,价值很低。”他的指尖点向那份契约,“倒是您身上,‘快乐’的成色相当不错。
十年的分量,或许能换回您女儿骨髓里的一点…生机。”“快乐?”李明怔住。
“从契约生效那刻起,十年内,
所有本应让您感到喜悦、欣慰、满足的事——女儿康复时的激动,阳光洒在脸上的暖意,
甚至一口热饭带来的舒适…所有这些感受,都会离您而去。您会记得那些事,
但再也尝不到其中的滋味。”墨尘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最普通的事实,
“您考虑清楚。”十年快乐,换女儿一线生机?李明的手抖得厉害。
他想起女儿第一次叫爸爸时,自己那股从心底涌出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甜。
想起每次加班回家,那个小人儿扑过来抱住他时,浑身的疲惫瞬间消散的轻松…要用这些,
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窗外的雾似乎更浓了,店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还有那沙漏里,红色细沙缓慢流淌的沙沙声。他看着墨尘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又想起女儿在病床上努力对他微笑的样子。他猛地伸出手,抓起柜台上的笔,
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我换!”笔尖落下,在契约上签下名字的瞬间,
他似乎看到那猩红沙漏最底层的沙砾猛地亮起,然后化作一缕极淡的红色雾气,袅袅升起,
钻进了墨尘的手腕。墨尘不动声色地收起契约,翻过一页空白的账本。“明日凌晨,
您会接到医院的电话。”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完成了一笔最寻常的交易,“他们会告诉您,
骨髓库有了新的、匹配的志愿捐献者记录。”李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店的。
回头望去,身后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雾,哪还有什么店铺和灯光。他摸了摸口袋,
那张冰冷的病危通知书还在,但怀里,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暖意。
2 遗忘之爱当铺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墨尘走到里间密室。整面墙的博古架上,
致地摆放着无数材质各异的瓶子——琉璃的、玉质的、陶土的、甚至还有看似普通的玻璃瓶。
每个瓶子里,都封存着不同颜色的流光,缓缓流转,明灭不定。
那是世间众生典当的种种“时光”。他拿起一个空置的琉璃瓶,掌心对着瓶口。
那缕钻入他手腕的红色雾气被缓缓逼出,注入瓶中,凝聚成一种蜜糖色的、温暖明亮的微光,
轻轻荡漾。“快乐…”他低声自语,将瓶子封好,放在架子上一个特定的区域。
这种蜜糖色的“快乐”最为纯粹,也最为脆弱,往往保存不到半年,色泽就会渐渐黯淡,
最终褪成一片索然无味的灰白。世人啊,总以为痛苦最难熬,却不知失去感受快乐的能力,
才是真正的酷刑。他们总在绝望时高估自己承受代价的决心。他回到柜台,
继续擦拭那个猩红沙漏。店外,城市的夜依旧喧嚣,但这方寸之地,却仿佛独立于时间之外,
静静等待着下一个被“需要”指引而来的客人。半个月后的雨夜,铜铃再次响起。
这次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一身名牌,妆容精致,
但眼底的慌乱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的动作,暴露了她的不安。“我想换个面试机会。
”她声音有些急促,“全球五百强,我终面被刷下来了,只差一点!”墨尘抬眼看她,
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拿起那个猩红沙漏,轻轻一晃。沙漏泛起微弱的蓝光。“用什么换?
”他问。女孩咬了下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爱情。我和我男朋友的七年感情。
反正…他上周求婚,我还没答应。”她说得很快,像是在说服自己。沙漏的蓝光稳定下来。
一份新的契约浮现。“您确定吗?典当‘爱情记忆’,
您将失去与这段感情相关的所有情感体验。
那些心动、甜蜜、争吵、和好…都会变成干巴巴的、与您无关的故事。”“我确定!
”女孩几乎是抢过契约,签下了名字。一缕粉色的、带着酸甜气息的雾气从她眉心被抽出,
注入墨尘准备好的一个水晶小瓶。女孩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随即恢复清明,只是那眼底深处,
似乎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空洞的坚定。“明天上午,您会收到那家公司的补录通知。
”女孩离开了,带着对未来的新期望,遗忘了身后七年的刻骨铭心。墨尘看着那瓶粉色雾气,
轻轻摇头。这类交易最是麻烦。果然,没过三天,店门就在清晨被疯狂砸响。
门外是那个女孩,她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早已没了之前的精致。她手里攥着一枚钻戒,
声音嘶哑:“我把机会还给你!我不要了!他把我们的戒指扔了,他说看到我就恶心!
他根本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了一样!”墨尘慢条斯理地打开门,让她进来。“客人,
契约第三条写得明白——交易完成,概不退还。”“我不管!那是我整个青春啊!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女孩激动地把那份皱巴巴的契约撕得粉碎。然而,
碎片在空中并未落下,而是突然自燃,幽蓝色的火焰跳跃着,
组成了新的、更加复杂的条款符文。女孩惊恐地发现,
自己无名指上那道常年戴戒指留下的浅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违背契约,
需支付双倍抵押物。”墨尘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您已无力支付,所以,契约强制执行,
并收回您关于‘想要赎回’这段记忆本身。”女孩的眼神再次变得茫然,她看着眼前的墨尘,
又看看自己空空的手指,嘟囔了一句:“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然后,
她神情困惑地、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店门。墨尘弯腰,从地上拾起那个装着粉色雾气的水晶瓶,
此刻那粉色黯淡了许多,里面掺杂了一丝灰暗的悔恨与绝望。
他随手将瓶子扔进角落一个专门的废料箱里——掺杂了杂质的情感,最容易变质,
已无收藏价值。3 善念之光最让墨尘印象深刻的,是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个衣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的农民工,安全帽上还沾着泥点。他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
误打误撞或许也是某种指引走进店的。他看着店内古朴雅致的陈设,显得十分局促,
双手紧张地搓着。“老…老板,俺想换个东西。”“换什么?”墨尘看着他,这次,
柜台上的沙漏没有任何光芒亮起。“智能轮椅。”农民工憨厚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给俺工友换。他…他从架子上摔下来,腿断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娃还要上学。
俺听说…听说这里啥都能换…”“用什么换?”墨尘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
农民工局促地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旧钱包,
里面只有几张零钞:“俺…俺没钱。用俺的力气行不?俺有的是力气!十年!
十年的力气够不?”就在这时,那一直沉寂的猩红沙漏,突然自发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内部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金色光晕。墨尘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
他弯腰,从柜台下面取出了一个崭新的、折叠好的智能轮椅。“这个,送你了。
”农民工愣住了,连连摆手:“这咋行!这不行!俺带钱了…”他又去掏那个干瘪的钱包。
“今日店庆,抽奖活动。”墨尘把轮椅推到他面前,语气轻松,“您刚好是第十位客人,
中奖了。”农民工将信将疑,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磕头,被墨尘扶住。在他推着轮椅,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店铺时,墨尘抬手,看似随意地在他肩头轻轻一拍。
一缕比发丝还细、却璀璨如朝阳初升的金色光芒,从农民工的肩头飘出,落入墨尘的掌心。
这光芒温暖、纯净,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这是“善念”,
发自本心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善意。比蜜糖色的快乐更罕见,
比任何浓烈的情感都更珍贵。墨尘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洁白的玉瓶,
将这道金色光芒封存进去。玉瓶瞬间被映照得温润生辉,仿佛有了生命。
他将玉瓶放在了博古架最高、最中心的位置,那里,
只摆放着寥寥几个同样散发着纯净光芒的瓶子。金光洒落,
似乎连密室内那挥之不去的、因承载太多沉重情感而产生的阴郁气息,都被驱散了几分。
甚至隐约照亮了密室最深处悬挂的一幅古画。画上,
一位与墨尘眉目依稀相似、身着古袍的老者,也站在一个类似的柜台之后,
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契约卷轴。画的留白处,一行苍劲的篆字若隐若现:时之砂烁,心之枷锁。
4 不速之客真正的波澜,在一个月色惨淡的深夜降临。店门没有响起铜铃,
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开,一道纤细却带着凛冽寒意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长发高束,脸上蒙着黑纱,
只露出一双清冷剔透、却带着锐利锋芒的眼睛。她手中握着一把带鞘的短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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