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几声鸡鸣，平安街挨挨挤挤的一座座青砖黛瓦上渐渐升起了袅袅炊烟，画面瞬间便活了起来，开轧板的，倒夜香的，炸油饼的，纷纷冒着寒气走上街头，沿街吆喝，引得深巷里不时传出一声声狗叫。
一个白影悄无声息的飘进一处破败的院落。
“回来啦？”
苍老的声音从斑驳的木门里传出。
“回来了。”
江小白低沉的回答，然后径首进屋从身后取出一个黄皮包袱放在破旧的桌案上，“二百两，最后一次。”
说完转身就走。
“放肆!”老人的声音里透着几丝威严，停顿了一下又缓和下来，夹杂着几丝关切和期盼“你当真不干了？
““是，这是最后一次。”
声音坚定中带着一丝冰冷。
“宗门也不要了？”
江小白皱了皱眉转身望着有些凄惶的老人“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母亲要是活着……要是活着……要是活着……可是她早死了，都死了十年了，”老人用拐扙敲击着地面，“我也教了你八年！
这八年我何曾饿着你冻着你，我还教你功夫，我把你当儿子一般……”老人激动的胡子微微颤抖，说不下去了，那双狡黠的发黄的眼睛愤怒的像要喷出火焰。
“你会给你的儿子用毒吗？
你会给他关笼子里吗？
你会控制他的一切吗？”
年轻人也说不下去了，他换了口气“这些年我给您上的供足够您终老，何必……可你也做得太绝了，把他们都带走了，连老黄也没放过。”
屋里再次响起了笃笃的声响，那磨得发黑发黄的拐杖被敲得嘎吱一声险些折断。
“他们是我领回来的，跟着你等着千刀万剐吗？”
江小白丝毫也不畏惧，在他眼里师父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老人望着比自己还高两寸，身姿挺拔的青年，终于意识到江小白这个自己精心教授的徒弟早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瘦弱孩子，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儿子的身影，目光终于转向柔和，甚至还带着点乞求。
“我知道，小刀的死给你打击不小，”咳咳，老人喘息着闭上眼睛，揪了揪从肘部露出的破袄上的棉絮，“你翅膀硬了，不是像狗一样躺在野地里冻得要死的时候了。”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不想一辈子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也不想一辈子都背着恶名。”
“你以为你不干了就洗的干净吗？”
“总比不洗干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三年前你就开始谋划了是吗？”
老人打断他，他最讨厌年轻人咬文嚼字。
江小白用坚定的目光迎向他，没有回答却胜似回答。
“好……好……好……我又养了一只白眼狼，不，你比他还狠还毒。”
老人看着年轻人张开的嘴，抬了抬手阻止青年说下去，“算了，救你时，原没指望你回报我什么，你大了，功夫也学成了，你走吧。”
小白转身欲走，看了眼老人椅子旁己经磨得发亮的拐杖终于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师父，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跟我走，我养你……”老人眼眶微湿，他眨了眨眼，闭上又睁开，似乎有了一丝动摇，最后又颓然道“算了，等你以后有了好前程，记得回来看看我这个老不死的就行了。”
薄薄的迷雾，像一条白纱，在树林里飘荡着，江小白边跑边一遍遍地呼喊“娘，娘……”可是却没有人回应。
正当他着急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小白”，那声音充满了慈爱与温柔，他回过头看见母亲的脸出现在薄雾里，若隐若现，他大喜转身奔去，“娘……娘……”，可是当他跑到跟前，娘忽然又变成了另一个怒目而视的女人，那女人手持长剑朝江小白一剑劈下……江小白身子一抖，从梦里惊醒，是她——那个被自己救了的女人。
他定了定神，捏了捏眉心，讷罕自己怎么梦到她了，回想起那桃花一般的脸，那状如堆雪的峰和那个有力的轰天炮，小白嘴角不由得上翘。
她是谁？
她不会报官吧？
应该不会，再说自己又没把她怎么样，江小白自我安慰着。
嘭嘭嘭，三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江小白的沉思。
不用问，从敲门的节奏和力度上，他也知道是叶涟漪来了。
他懒洋洋道“门没划，进来。”
被他从宝山门带出来的西个师兄弟，分别是江小白，三斤，馒头，和叶涟漪。
叶涟漪则是唯一的女性，刚满十六岁。
自小在师傅身边最为得宠，师傅除了让她学习盗术，还学了一手好琵琶，功夫却只学了皮毛。
绿裙闪动，果然是叶涟漪，“吃饭啦，我刚买的王老三的炸秦桧，今天你怎么没练拳？”
她将吃食放在杨木桌上注视着江小白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叶涟漪生了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春眼，似愁非愁的罥烟眉，身材曼妙，谁见谁怜，自小经常招惹巷子里的一些竖子小儿窥探，江小白没少干驱赶不良少年的护花行为。
“没事。”
江小白活动活动还微痛的下颌，也不避叶涟漪首接起来穿好衣服，看了一眼女人额前垂下的两缕发丝，没好气道“和你说多少回了，别梳这样式的头发，看着特像鹿儿台的姑娘。”
叶涟漪给江小白递上帕子打好水“知道你不喜欢，这不是着急过来没来得及收拾吗！
一切可顺利？”
“顺利，我的身手你还不放心。”
江小白边说边洗脸，不小心碰到了下颌，疼的他皱了皱眉。
“怎么了？”
“没事。”
“这回老爹定是气得不轻，宝山门可是彻底散了。”
女人边整理江小白的衣服边说。
“生气是自然的，我让他来，他不来，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舍不得那老屋，还整天那身破衣服，又不缺银子。”
“老人家恋旧也是常事，不像某人。”
她含沙射影回眸笑道，“一会我和馒头研究新菜，你来不来试吃。”
“当然，美食不可辜负。”
江小白半年前就将一家饭馆爿了下来，饭馆的位置虽然在柳絮大街上，却离西市不远，往来车马如流水，不愁生意。
三斤和馒头都是善堂长大的，被老爹收入门中，二人和小白这个师兄十分亲近，小白一走也都要跟着，馒头擅长厨艺，三斤轻功超绝人又踏实肯干，小白便计划让二人经营饭馆，自己则图清静经营了一家书店。
母亲自小教他读书识字但师父不让他读书，后来便荒废了，长大后却总有一种对书的渴望。
“当初将两个店铺开在一起多好，省的我两头跑。”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饭馆和书店背面相临，表面上看是两条街实际上只需在后墙开个门便可往来，既方便又隐蔽。”
叶涟漪叹了口气，眼珠一转，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试探:“要不我把鹿儿台的差事辞了，和你一起经营你的致远书斋如何？”
“早就跟你说不要在那种地方弹琵琶，你偏不听，这回怎么舍得了？”
江小白坐在桌上用起早饭。
“我不就是想多挣点银子吗？
此时不比往日，我一个女人多点银钱傍身总是对的。”
“干得不开心便辞了，我们三个还养不了你一个？”
“那……我上你这来？”
涟漪探出半个身子试探着江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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