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时空茶馆”的竹帘,在被切割成细碎光斑的空气中投下柔和的光影。室内萦绕着淡淡的沉香与茶香,墙壁上悬挂的并非八卦罗盘,而是一幅幅抽象的数据流线与城市脉络图。
沈清音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新中式长裙,正将一杯冲泡好的凤凰单丛推到一位满面愁容的贵妇面前。
“李太太,”她的声音清泠平静,像山涧溪流,“您先生说近半个月失眠多梦,书房呆久了就头痛,对吗?”
“对对对!沈老师,您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李太太忙不迭点头,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晃出一圈绿光。
沈清音没有直接回答。她指尖在平板电脑上轻点,调出李太太之前提供的户型图与照片,目光扫过书房的布局——厚重的红木书桌背对门口,正对一面挂满猛虎下山图的墙,高处还有一排射灯。
“书桌‘坐空向实’,背后无靠,易心神不宁。正对画中猛虎,形成‘视觉攻击’,精神难以放松。顶部射灯直射头顶,‘形煞’压迫,导致气血上涌,引发头痛。”她语调平稳,用词玄奥,眼神却锐利如解剖刀。
李太太听得连连称是。
沈清音话锋一转,提出了解决方案:“请您将书桌移至靠墙,侧对窗户。那幅画换成山水写意,灯光改为漫反射的壁灯。最重要的是,”她放大照片,指向书桌一角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摆件,“这个,‘五行’与您先生相克,收起来吧。”
她给出的理由玄之又玄,但每一个建议的背后,都是环境心理学与人体工学的考量:调整座位以获得安全感,消除侵略性视觉元素,改善不科学的光源,移除可能产生次声波或有害磁场的现代工艺品。
李太太千恩万谢地离开,坚信自己找到了真大师。
一旁的闺蜜兼合伙人林薇端着刚烤好的抹茶马卡龙走过来,笑道:“又一个被你的‘科学风水’拯救的迷途羔羊。你每次用‘五行相克’解释次声波,我都觉得这世界真魔幻。”
沈清音浅浅一笑,端起茶杯:“人们需要的是一个能理解并安抚他们焦虑的‘说法’,至于真相是‘煞气’还是‘有害磁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她的笑容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这套“伪玄学,真科学”的方法论,是她摸索出的,在这个浮躁都市里,最有效的安身立命之本。
就在这时,茶馆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一个男人逆着光走了进来,瞬间打破了室内宁静祥和的气场。
他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每一道线条都透着冷硬与规整。他的眼神锐利,像经过精密校准的扫描仪,迅速掠过茶馆的装饰,最终落在沈清音身上。那目光里没有好奇,没有欣赏,只有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评估。
来者正是陆承渊。
他停在沈清音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寒暄,直接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也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沈清音女士?”他用的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是我。先生如何称呼?”沈清音起身,姿态从容,与他对视。
“陆承渊。”他报上名字,如同在商业谈判桌上递出名片,“我需要你的服务。”
他没有询问,而是陈述。目光落在沈清音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探究。“我的一个项目,最近遇到些‘说不清’的麻烦。家里老人信这个,坚持要我来请一位‘大师’看看。”
“说不清”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不言而喻的轻蔑。他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毫不介意将自己的不信任展露无遗。
沈清音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份敌意。她没有动怒,反而在心里迅速构建起初步的人物画像:精英、掌控欲强、极度理性、对超出认知的事物抱有强烈排斥。他来此,并非本意,更像是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陆先生,请坐。”她伸手示意对面的位置,语气依旧平和,“可以说说具体情况吗?”
陆承渊坐下,身姿挺拔,与这充满禅意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言简意赅地描述了城东那块屡出状况的地皮,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份枯燥的报告。
“……大致如此。在我看来,不过是安全管理疏忽和流年不利。”他下了结论,然后用那双深邃的眼眸锁定沈清音,“所以,沈大师,你认为问题出在哪里?”
这一声“沈大师”,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讽刺。
沈清音没有立刻回答。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陆承渊放在桌面的手上——骨节分明,干净有力,左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彰显着主人的身份与品味。但他的袖扣,那对精致的铂金袖扣,边缘似乎沾染了一丝不寻常的、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痕迹,与她数据库中某种工业化学剂的特性微妙吻合。
结合他提及的城东项目位置……她心中已有计较。
她没有去看罗盘,也没有掐指推算,只是重新抬眼,迎上陆承渊审视的目光。她的眼神清澈而笃定,仿佛能穿透他筑起的所有理性壁垒。
“陆先生,在谈你的项目之前,”她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你最近是否刚收到一份条件苛刻,且来自你意想不到的对手的……收购邀约?”
陆承渊脸上那完美的、冰冷的精英面具,瞬间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一直从容交叠的双腿,下意识地放平。
那份由竞争对手“星辉资本”突然发出的、充满恶意的收购要约,属于高度商业机密,仅在董事会小范围流传。她怎么可能知道?!
看着他骤变的神色,沈清音知道,她猜对了。
她不再看他,转身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都市,留给陆承渊一个清冷而神秘的侧影。
“你的项目,‘地气’有异,绝非简单的流年不利。”她缓缓道来,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如果信我,三天后,我会去现场,给你一个答案。”
茶馆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沉香袅袅。
但某种无声的战争,已然拉开了序幕。陆承渊最初的计划——揭穿这个装神弄鬼的骗子——在见面后的第一回合,就被这完全超出逻辑的一问,打乱了一丝阵脚。
他凝视着那个背影,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存在他无法用现有公式解析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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