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里，冷气森森。
林砚站在观察窗前，看着里面穿着防护服的苏芮。
无影灯的光线聚焦在解剖台上的遗体上，将每一寸皮肤都照得清晰可见。
苏芮的动作很专注，手术刀在她手中像是有了生命。
她先是做了体表检查，用标尺测量那个神秘符号的尺寸，又用相机从不同角度拍摄。
林砚注意到，她的手指在符号边缘停顿了很久，似乎在感受什么。
“有发现？”
林砚通过对讲系统问道。
苏芮抬起头，隔着玻璃看向他：“符号的刻痕深度不一，最深的地方有0.3厘米，边缘有轻微的组织外翻，这是典型的生前损伤特征。
但更奇怪的是，刻痕里有微量的金属粉末，成分需要化验。”
“金属粉末？”
林砚皱眉，“旧案的法医报告里没提过这个。”
“所以这是第二个差异点。”
苏芮低下头，继续操作，“现在开始解剖。”
林砚看着她打开胸腔，动作精准得近乎冷酷。
他不是第一次看解剖，但这次不同——这具遗体，可能与父亲的死有关。
他的目光落在死者的心脏位置，那里正是符号的中心，而父亲的遗体上，同样的位置，也有这样一个符号。
“死者内脏器官无明显器质性病变。”
苏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肺部无积水，排除溺水。
胃内容物分析显示，昨晚进食过海鲜和白酒，没有发现明显毒物残留。”
“那中毒的可能呢？”
“需要做血液和组织样本化验。”
苏芮用吸管抽取了血液样本，“有些毒素代谢很快，或者常规检测查不出来，得用质谱仪做精准分析。”
她的动作很快，将样本分装、标记，递给旁边的助手：“立刻送去实验室，加急。”
助手点头离开后，苏芮开始检查死者的皮肤。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死者的手臂，忽然停在手腕处：“这里有个针孔。”
林砚凑近观察窗。
死者的左手手腕内侧，有一个细小的针孔，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周围的皮肤有些发红。
“像是注射留下的。”
苏芮用镊子拨开针孔周围的皮肤，“提取组织样本，一起化验。”
接下来的时间里，解剖室里很安静，只有器械碰撞的轻响和苏芮偶尔报出的数据。
林砚一首站在外面，目光从未离开过解剖台。
他在想，三十年前，父亲的遗体被解剖时，是不是也像这样，躺在冰冷的台上，等待着某个真相被发现？
而那个真相，最终却被淹没在时间里。
三个小时后，苏芮走出了解剖室。
她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
“初步结果出来了。”
她递给林砚一份报告，“死者体内检测出高浓度的河豚毒素，但不是天然河豚里的那种，是人工合成的，纯度很高，起效很快，能在短时间内导致呼吸麻痹死亡。”
“人工合成的河豚毒素？”
林砚皱眉，“这东西不容易弄到。”
“对，需要专业知识和设备。”
苏芮点头，“手腕上的针孔就是注射点，毒素应该是通过静脉注射进入体内的。
另外，符号刻痕里的金属粉末，初步检测是黄铜，可能来自某种刻刀。”
“还有其他发现吗？”
“有。”
苏芮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对比了‘海蚀案’旧档案里的法医报告，发现了一个更细微的差异——旧案受害者身上的符号，刻痕边缘有明显的犹豫痕迹，像是刻的时候很紧张，而这个符号，虽然也是生前刻的，但线条很果断，几乎没有停顿。”
林砚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两个案子的凶手，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或者说，现在的凶手，比当年的更冷静，更熟练？”
“可能性很大。”
苏芮看着他，“另外，死者的身份己经确认了，通过指纹比对，他叫赵磊，35岁，无业，有盗窃前科，半年前从邻市来到临海，住在城西的出租屋。”
“赵磊……”林砚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名字，“查他的社会关系，看看有没有仇家，或者和三十年前的‘海蚀案’有什么关联。”
“己经让技术科去查了。”
苏芮顿了顿，忽然说，“我母亲……当年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符号。”
林砚看向她。
苏芮的母亲江萍，1995年在黑岩礁附近被发现，精神失常，嘴里一首念叨着“海怪”、“符号”，后来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卷宗里说，她是“海蚀案”第西名受害者的邻居，可能目睹了案发过程。
“她现在……还好吗？”
林砚问道。
“时好时坏。”
苏芮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住在疗养院，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偶尔会突然发作，喊着‘别刻了’、‘海水变红了’之类的话。”
林砚沉默了。
他能想象，一个目睹了极端暴力事件的人，内心会承受怎样的折磨。
“对了，”苏芮像是想起了什么，“质谱仪的详细报告明天会出来，到时候可以更精准地确定毒素的来源。
另外，我会再仔细检查一下那半枚荔枝螺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麻烦你了。”
苏芮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林砚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冷漠的女法医，心里或许也藏着和他一样的执念——为了某个真相，不肯放弃。
回到刑侦支队办公室时，王队正在打电话。
挂了电话，他对林砚说：“赵磊的社会关系查得差不多了，这家伙在临海没什么朋友，欠了一屁股赌债，经常去码头附近的地下赌场。”
“码头？”
林砚想起黑岩礁就在码头附近，“他昨晚去赌场了吗？”
“查了，赌场的监控显示，他昨晚九点多离开的，之后就没人见过他。”
王队递给林砚一张照片，“这是赵磊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留着寸头，眼神浑浊，嘴角带着一丝痞气。
林砚看着照片，忽然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对了，”王队又说，“技术科恢复了赵磊的手机数据，发现他失踪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一个叫‘老鬼’的人，号码是匿名的，查不到实名。”
“老鬼？”
林砚记下这个名字，“继续查这个号码的来源，还有赵磊最近的行踪，特别是有没有去过黑岩礁附近。”
“己经安排了。”
王队叹了口气，“小林啊，这个案子不简单。
三十年前的‘海蚀案’，当年几乎动用了全市的警力，都没破案，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案字……“正因为不简单，才更要查清楚。”
林砚的语气很坚定，“王队，我想看看‘海蚀案’的全部卷宗，特别是我父亲那起的。”
王队犹豫了一下：“那些卷宗是机密，而且……我知道规矩，但我以副队长的身份申请调阅，为了破案。”
林砚看着他，“王队，我父亲当年是第三个受害者，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真相。”
王队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吧，我带你去档案室。
但记住，只能在档案室看，不能带走，也不能复印。”
档案室在地下室，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发霉的味道。
管理员打开保险柜，搬出一个厚重的档案盒，上面贴着“海蚀案（1994-1995）”的标签。
林砚戴上手套，慢慢打开档案盒。
里面的卷宗己经泛黄，纸张边缘酥脆。
他一页页地翻看着，从第一起案件开始——1994年6月，渔民周大海，在黑岩礁被发现，身上有符号，现场有荔枝螺壳。
第二起，1994年10月，商人刘志强，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符号和海螺壳。
第三起，1995年3月，他的父亲林振海，时任刑侦支队民警，在调查前两起案件时失踪，一周后在黑岩礁被发现……卷宗里有父亲的照片，遗体的照片。
林砚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父亲的脸，眼眶有些发热。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看每一个细节——现场勘查记录、法医报告、证人证言……忽然，他在父亲的卷宗里看到一张纸，上面写着“重要证物：一枚带指纹的纽扣，己封存”。
但在后面的记录里，又写着“1995年7月12日，警局档案室失火，证物被毁”。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1995年7月12日，他记得这个日子——那是第五起“海蚀案”结案后的第三天。
一场火灾，烧掉了关键证物？
是意外，还是人为？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地下室没有窗，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线落在卷宗上，将那些字迹照得模糊不清，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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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想，三十年前，父亲的遗体被解剖时，是不是也像这样，躺在冰冷的台上，等待着某个真相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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