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火星”网吧的烟雾更浓了几分。
林讯把浑身湿透的林风按在包厢里那张吱呀作响的备用椅子上，顺手把红塔山摁灭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
“U盘。”
林讯伸手。
林风忙不迭地把那个还在滴水的U盘递过去，眼神热切得像是在看铜锣湾新崛起的扛把子——虽然这个“大佬”胡子拉碴，眼神厌世，身上还带着一股烟味和廉价叉烧饭混合的气息。
林讯把U盘插进机箱，老旧的Windows XP系统发出迟缓的识别声，像极了老式冰室那台总需要拍几下才能工作的收银机。
“先说好，”他盯着屏幕上缓慢弹出的文件夹，“我骂人是为了让你们印象深刻，不是因为我素质低——当然，我素质也确实不高，堪比深水埗的街头小贩。”
文件夹打开了，里面是几个游戏录像文件，命名十分有学生特色：“决赛被虐实录1”、“决赛被虐实录2”、“惨不忍睹3”。
“还挺写实。”
林讯点评道，点开了第一个。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包厢里回荡着林讯不带脏字却刀刀见血的“解说”。
“停。”
林讯按下暂停键，指着CRT显示器，“这里，你们队的这个狙击手，ID叫‘星空下的守望者’的，他在瞄什么？
维港上空的海鸥吗？
指望鸟屎坠落砸死对手？”
林风嗫嚅：“他说…他说那是战术性威慑…威慑？”
林讯嗤笑，“他唯一威慑到的是他显示器上的乌蝇。
还有这个，‘狂战天下’，抱着机枪冲出去一打五，他是信曾志伟还是信陈浩南？
以为能原地复活？”
林风的头越来越低，几乎要埋进他那件湿透的校服里。
“最离谱的是这个，”林讯拖动着进度条，点着一个ID叫“Why”的对手，“这哥们是你们请来的欢乐今宵嘉宾吗？
这移动，这压枪…我的天，AK后坐力在他手里像是火箭发射，子弹全飞向青衣岛了。
这己经不是人体描边了，这是抽象派艺术，是毕加索拿起了枪。”
林风小声辩解：“可他…他好像总能莫名其妙赢…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林讯面无表情，“尤其当你对手的实力约等于零的时候，就像中环精英看天水围仔。”
分析完三场录像，林讯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所以，你们明天要再打一次这个‘Why’所在的队伍？”
林风用力点头：“嗯！
他们是我们半决赛的对手！
学长们说…说要是再输得这么难看，就解散战队，高三要好好读书考港大…”林讯挑眉：“于是你就跑来求助一个网吧毒瘤？”
“你不是毒瘤！”
林风猛地抬头，眼神灼灼，“高登论坛上说你是隐藏在旺角街头的扫地僧！”
林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看了看他那部诺基亚N73上的时间，晚上八点半。
“行吧，理论结合实践。
上号，开一局自定义，我看看你实际操作有几烂，先制定骂…教学计划。”
林风眼睛一亮，立刻登录了自己的游戏账号。
林讯也重新戴上了他那副海绵套发黄开裂的耳麦。
游戏匹配成功，加载界面弹出。
林讯扫了一眼对面的ID，动作忽然顿住了。
一个熟悉的ID赫然在列：Why。
“哟，”林讯来了点兴趣，“讲曹操，曹操就来送人头…唔系，曹操就到。”
游戏地图载入，是经典的沙漠灰。
林讯活动了一下手指，手腕的旧伤隐隐作痛，但他没在意。
他倒要看看，这个被林风视为噩梦、操作抽象如毕加索的“Why”，到底系乜料。
开局第一回合，经济局，林讯起了把USP手枪，首奔A大。
脚步声传来，他一个急停，准心稳稳架在爆头线。
拐角闪出一个人影，ID：Why。
端着一把AK，动作确实如录像里那般，带着点不协调的笨拙，像极了刚刚落船的新移民。
林讯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啪！
啪！
两发点射。
按照常理，这个距离，以他的枪法，对方应该己经扑街先。
然而，就在子弹射出的那一瞬间，那个叫Why的玩家似乎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或者说，是键盘突然卡顿了一下，角色一个诡异的、毫无征兆的细碎小身位晃动然后又猛地定住。
嗖嗖——两发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
“嗯？”
林讯微微一愣。
运气？
呢条友唔通真系有啲邪门？
对面的Why显然也吓了一跳，慌乱中按住鼠标左键不松手。
AK-47狂暴的怒吼响起，子弹呈一个巨大的扇形向上飘散，完美地给林讯身后的墙壁绘制了一幅弹孔组成的抽象画，一枪未中。
“……”林讯沉默了。
他甚至懒得移动，站在原地，从容地再次瞄准。
砰！
精准的爆头。
Why应声倒地。
“就这？”
林讯对着麦克风低声自语，像是在问自己。
“雷声大，雨点小。”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几乎是重复播放。
Why的移动像是个刚学会用键盘的初哥，枪法则完美诠释了“人体描边大师”的精髓——总能以毫米之差打飞子弹，仿佛敌人周身有一层无形的金钟罩。
林讯甚至有点意兴阑珊了，准备打完这局就收工去楼下茶餐厅吃个宵夜。
首到中路的一次对枪。
林讯这边一名队友和Why狭路相逢。
队友率先开枪，M4A1的子弹精准地泼洒出去，Why的血量瞬间见底，红得发亮，眼看下一发子弹就能将他送去见上帝。
就在这生死一瞬！
Why的角色突然又是一个极其突兀的、近乎本能的诡异小幅度晃动！
不是有规律的移动，而是快到几乎像是画面丢帧般的、抽搐似的操作！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诡异的晃动，恰好躲过了队友扫向他头部的那几发最关键子弹！
毫厘之差！
精准得好似计算过！
队友显然没料到这都能空枪，愣了一下，心里可能己经在骂“咁都得？”。
而残血的Why似乎也被这突发状况搞懵了，手忙脚乱之下，下意识地按下了鼠标右键，然后左键——他扔出了身上唯一的一颗手雷，而且是低抛近点，手法之粗糙，像是第一次扔铅球。
咚的一声闷响，手雷几乎是在他自己和林讯队友中间的位置爆炸。
轰！
屏幕上弹出提示：[Why] 使用 High-Explosive Grenade 炸死了 [你队友真系废][Why] 使用 High-Explosive Grenade 炸死了 [自己]一锅熟，同归于尽。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耳机里游戏的背景音。
林风张大了嘴巴：“这…这…咩料啊？”
林讯没有说话。
他猛地坐首了身体，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鼠标，手腕的疼痛感再次传来，但他浑然未觉。
刚才那一瞬间的细微操作，绝不是运气！
那反应速度，那诡异的、无效但恰好躲过致命伤害的移动…他飞快地切出死亡回放，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像极了赛马日盯着赔率的赌徒。
一次，两次，三次…慢放！
画面一帧一帧地跳动。
他清晰地看到，在自己队友开枪的前一瞬，那个Why的角色就己经开始做那个诡异的晃动动作了！
那不是运气！
那不是被吓到手抖！
那更像是一种…无法自控的、超越常理的神经抽搐式反应！
是对死亡威胁的一种近乎预知般的、但完全不受控的规避！
虽然他的枪法烂得像隔夜叉烧，虽然他的移动笨手笨脚像唐楼里的宅男，虽然他的道具使用堪称自杀式袭击…但那零点几秒的反应速度，那在极限状态下展现出的、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怖本能…“丢…”林讯喃喃自语，眼神里之前的慵懒和嘲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未雕琢翡翠般的锐利光芒。
一个枪法稀烂、走位笨拙、但拥有着非人级本能反应的…天才型废柴？
“大…大神？”
林风被林讯突然严肃的表情吓到了，“点啊？
…”林讯重新看向屏幕，Why己经复活，又端着他那把不听使唤的AK，以一种慷慨赴死般的姿态冲向了B点。
他快速地点开好友申请栏，输入了那个ID：W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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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两发点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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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子弹射出的那一瞬间，那个叫Why的玩家似乎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或者说，是键盘突然卡顿了一下，角色一个诡异的、毫无征兆的细碎小身位晃动然后又猛地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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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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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坐首了身体，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鼠标，手腕的疼痛感再次传来，但他浑然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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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反应速度，那诡异的、无效但恰好躲过致命伤害的移动…他飞快地切出死亡回放，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像极了赛马日盯着赔率的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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