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槐溪初遇雨沾衣清明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缠绵。像扯不断的银丝,
从铅灰色的天际垂落,把江南水乡的每一寸土地都浸得发潮。沈砚之背着半旧的书箧,
站在槐溪村外那棵需两人合抱的老槐树下,油纸伞的伞骨微微有些歪斜,
挡不住斜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他青布长衫的肩头,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是昨日从邻县的私塾赶回来的。年前被先生举荐去城里的书院伴读,
本想着能多挣些束脩补贴家用,却不料书院管事见他衣着寒酸,又无家世背景,
只给了些抄书的零活。清明祭祖是沈家传下的规矩,哪怕手头拮据,
他还是揣着攒下的二十文钱,买了些纸钱香烛,
一路步行往槐溪村赶——这里埋着他早逝的母亲。雨势比清晨出发时更大了些,
老槐树的枝叶虽繁密,却也拦不住细密的雨珠。沈砚之把书箧往怀里紧了紧,
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便是他视若珍宝的《论语》与《昭明文选》,
还有一本亲手誊抄的诗集。他靠在粗糙的槐树皮上,指尖摩挲着树干上深深浅浅的纹路,
那是一代代槐溪村人刻下的痕迹,有的是名字,有的是年月,像一道道时光的伤疤。
“请问……这位公子,可知往苏家村的路怎么走?”清脆的女声忽然从雨幕中传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乱了沈砚之的思绪。他抬起头,
只见不远处的田埂上,站着一位身着月白色襦裙的少女,手里抱着一个描金漆盒,
身旁跟着一个同样湿漉漉的小丫鬟。少女的发髻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贴在白皙的脸颊上,
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却丝毫不减她眉眼间的灵动温婉。沈砚之连忙收伞上前,
目光在少女身上短暂停留便移开,拱手道:“姑娘是要去苏家村?顺着这条溪往东南走,
过了那座石板桥,再拐两个弯便是。只是这雨大,田埂湿滑,姑娘需当心。”少女闻言,
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阴霾。“多谢公子!
我随家人来槐溪村扫墓,方才一时没留意,与他们走散了。”她说着,
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泥点的裙摆,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若不是公子指点,
我怕是要在这雨里绕晕了。”沈砚之这才注意到,少女的裙摆确实沾了不少泥浆,
想来是在田埂上崴了脚。他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脚踝,犹豫了一下,
还是将油纸伞递了过去:“姑娘拿着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淋坏了身子可不好。
”“那公子你呢?”少女连忙摆手,“我们两人合用一把便是,怎好让公子淋雨。”说着,
她主动往沈砚之身边靠了靠,小丫鬟识趣地退后了两步,站在雨里虽有些狼狈,
却懂事地没有上前。油纸伞本就不大,两人挨得极近,沈砚之能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兰花香,
混杂着雨水的清新,萦绕在鼻尖。他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伞的角度,
尽量把伞往少女那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身子很快又被雨水打湿。“在下沈砚之,
就住在附近的镇子上。”他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原来是沈公子。”少女眼睛亮了亮,
“我叫苏清沅,家在苏州城。”她顿了顿,看着沈砚之怀里紧紧抱着的书箧,
“公子是读书人?”“不过是略读了些书,谈不上读书人。”沈砚之谦逊地笑了笑,
“苏姑娘是苏州人,怎会来这偏远的槐溪村扫墓?”“我母亲的祖籍在这里。
”苏清沅的声音低了些,抱着漆盒的手紧了紧,“每年清明,父亲都会带我们来祭拜。
只是今年人多手杂,我贪看溪边的桃花,一转眼就和他们走散了。”她说着,往溪边望去,
雨雾中的桃花被打落了不少,粉色的花瓣漂浮在浑浊的溪水上,随波逐流,
像一场无声的离别。沈砚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母亲在世时,
也曾在清明带他来槐溪村,那时溪边的桃花开得正盛,母亲会摘下一朵插在他的发间,
笑着说:“砚之要像桃花一样,活得热烈些。”可母亲走后,
他的日子便只剩下了寒窗苦读与柴米油盐,哪里还有半分热烈可言。“沈公子?”见他出神,
苏清沅轻轻唤了一声。“失礼了。”沈砚之回过神,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我母亲也葬在这槐溪村,今日回来祭拜她。”苏清沅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原来如此。
公子节哀。”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从手腕上解下一枚玉佩。
那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温润通透,
在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公子今日帮了我,无以为报,这枚玉佩还请公子收下,
权当谢礼。”沈砚之连忙推辞:“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怎能收如此贵重的礼物。
”“公子若是不收,便是嫌我礼数不周了。”苏清沅把玉佩塞进他手里,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掌心,两人都愣了一下,脸上同时泛起红晕。
“这玉佩是我及笄时母亲送的,虽不算价值连城,却也是我的心意。公子拿着,
日后若有机会去苏州城,可凭此玉佩来苏府找我,我定当好好答谢。
”沈砚之握着掌心温润的玉佩,只觉得那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烫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着苏清沅认真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日后若有机会,
定会归还。”两人一路沉默地往苏家村的方向走,雨势渐渐小了些。
田埂上的泥泞沾了沈砚之的布鞋,每走一步都有些沉重,可他却觉得心里轻快得很。
苏清沅偶尔会轻声问些关于槐溪村的事,他都一一耐心回答,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走到石板桥边时,苏清沅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桥对面不远处的一群人说:“那是我家人!
”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转头看向沈砚之,“沈公子,今日多谢你了。
不知公子何时还会来槐溪村?”沈砚之愣了一下,
随即说道:“我……过几日便要回城里的书院了。不过下月此时,我会再来祭拜母亲。
”“那我们下月此时,还在这老槐树下相见如何?”苏清沅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我把玉佩的钱还给公子,再请公子尝尝我亲手做的点心。”沈砚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
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下月此时,老槐树下,不见不散。
”“一言为定!”苏清沅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快步跑向桥对面的家人。跑了几步,
她又回过头,对着沈砚之喊道:“沈公子,别忘了带那本诗集!我听你说里面有你写的诗,
我想读读!”沈砚之举起手,用力挥了挥,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脸上的笑容久久没有散去。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玉佩,又抬头望向老槐树,雨已经停了,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转身往母亲的坟地走去,
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怀里的书箧似乎也不那么沉重了,那枚玉佩的温度,
仿佛能驱散所有的寒冷与窘迫。他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相遇,
却不知命运的丝线早已在这一刻缠绕,日后的种种磨难与深情,都从这清明的一场雨,
这老槐树下的一句约定,悄然开始。只是那时的沈砚之还不知道,有些缘分,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艰难。就像他后来会在这老槐树下系上断线的纸鸢,
会在这槐溪旁经历生离死别,这场看似美好的初遇,不过是悲剧开场前,
一抹短暂而绚烂的微光。第二章:纸鸢断线意难平暮春的风,带着槐花的甜香漫过槐溪村。
老槐树的枝桠间缀满了雪白色的花串,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像一场细碎的花雨,
铺在树下的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沈砚之比约定的时辰早到了半个时辰,
他背靠着老槐树站着,怀里揣着一卷用素色锦缎裹好的画轴,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缎的纹路,心跳比平时快了些。这一个月来,
他几乎每天都在想着今日的重逢。书院的抄书活计枯燥乏味,指尖磨出了薄茧,
可只要一想到苏清沅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想到她递来玉佩时指尖的温度,
他便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为了这幅画,他熬了三个通宵,
画的是清明那日雨雾中的槐溪——老槐树虬曲的枝干、潺潺流淌的溪水、溪边打落的桃花瓣,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那日的场景竟记得如此清晰。
他还在画的角落题了一行小字:“槐溪雨初歇,相逢意自深。”“沈公子!
”熟悉的清脆女声从路口传来,沈砚之猛地抬头,只见苏清沅提着裙摆快步走来,
身上穿的是淡青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几簇兰草,与她腕间本该戴着的玉佩纹样遥相呼应。
她的发髻梳得整齐,用一支碧玉簪固定着,鬓边别了一朵新鲜的槐花,衬得她面色愈发白皙。
身后跟着的还是上次那个小丫鬟,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篮口盖着一块碎花布。“苏姑娘。
”沈砚之连忙走上前,目光落在她身上,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你来了。
”苏清沅跑到他面前,微微喘着气,脸颊泛起红晕:“我怕来晚了,
一早就催着丫鬟备了东西。”她说着,示意丫鬟把竹篮递过来,掀开碎花布,
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和一个用青布包裹的物件,“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糕,公子尝尝?
还有……这个给你。”她从竹篮里取出那个青布包裹的物件,递到沈砚之手中。
沈砚之接过来,只觉得触手柔软,打开一看,竟是一个崭新的书囊。
书囊用的是耐磨的粗棉布,边缘绣着细细的云纹,正面绣着一朵绽放的兰花,针脚细密,
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这是……”“我看公子上次的书箧旧了,便想着做个书囊给你装书。
”苏清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裙摆,“不知公子喜不喜欢,我……我绣了好久。
”沈砚之握紧手中的书囊,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他从未收到过这样贴心的礼物,
母亲去世后,便再没人这般为他费心。“喜欢,很喜欢。”他声音有些沙哑,
连忙把怀里的画轴递过去,“我也给姑娘准备了礼物,是我画的槐溪,不知姑娘是否喜欢。
”苏清沅接过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当看到画中熟悉的景致时,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指尖轻轻拂过画中的老槐树:“这是清明那日的槐溪!公子竟记得这般清楚。
”她看到角落里的题字,脸颊更红了,抬头望向沈砚之,眼中满是欢喜,“多谢公子,
我很喜欢这幅画,回去定要装裱起来挂在房里。”丫鬟识趣地退到一旁的溪边,
留两人在槐树下说话。沈砚之从书箧里取出那本亲手誊抄的诗集,
递给苏清沅:“姑娘上次说想读我写的诗,这是我平日随手写的,让姑娘见笑了。
”苏清沅接过诗集,一页页翻看。她的手指纤细,翻过书页时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看到一首题为《雨遇》的诗时,她停下了脚步,轻声念了出来:“雨落槐溪路,相逢伞下逢。
玉温融暖意,心似水流东。”念完,她抬头看向沈砚之,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这首诗,
是写我们那日的相遇吗?”沈砚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胡乱写的,姑娘别笑话。
”“写得很好。”苏清沅认真地说,“我觉得比书中的一些诗还要好,因为里面有真情实感。
”她把诗集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珍宝,“我回去后定会好好品读,
下次见面再与公子探讨。”两人并肩坐在老槐树下的青石上,苏清沅打开食盒,
取出一块块桂花糕。桂花糕色泽金黄,散发着浓郁的桂花香。沈砚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甜而不腻,软糯可口,比他在镇上买的那些不知好吃多少倍。“姑娘的手艺真好。
”他由衷地赞叹道。“公子喜欢就好。”苏清沅笑着说,“我在家没事做,
便跟着厨房的嬷嬷学做点心。只是父亲总说女孩子家不该整日琢磨这些,
要多学些女红和管家理事。”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低了些,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
沈砚之心中一动,想起她是苏州富商之女,家境优渥,想必平日里规矩繁多。
“姑娘身在福中,只是旁人不懂姑娘的心意罢了。”他轻声安慰道,
“无论是做点心还是写诗,只要是姑娘喜欢的,便不是浪费光阴。”苏清沅抬头看向他,
眼中满是感激:“公子懂我。”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丫鬟喊道:“春桃,
把纸鸢拿过来!”春桃连忙从竹篮里取出一个纸鸢,递了过来。
那纸鸢是用细竹篾扎成的鸳鸯形状,翅膀上糊着彩色的绢纸,画得栩栩如生。
“这是我前几日做的纸鸢,今日天气好,我们一起去放纸鸢吧?”苏清沅眼中满是期待。
“好。”沈砚之欣然应允。他从未放过纸鸢,小时候看着别的孩子放,心里羡慕得紧,
却因为家境贫寒,从未拥有过一只。两人来到溪边的空地上。沈砚之拿着纸鸢,
苏清沅握着线轴。风正好,沈砚之轻轻一松手,苏清沅便顺着风势往前跑,
纸鸢一点点升了起来,越飞越高,在湛蓝的天空中显得格外灵动。“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苏清沅高兴地喊道,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沈砚之看着她欢快的身影,
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的青裙镀上了一层金边,槐花落在她的发间,
美得像一幅画。他忽然觉得,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没有门第的差距,
没有世俗的眼光,只有他和她,在这槐溪村的阳光下,放着纸鸢,聊着诗文。可就在这时,
一阵狂风突然袭来,纸鸢猛地晃动了一下,线轴“咔嚓”一声断了线。
那只鸳鸯纸鸢像断了翅膀的鸟儿,在空中打着旋儿,朝着远处的溪水飘去,
最后“扑通”一声掉进了溪里,被湍急的水流冲得越来越远。苏清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怔怔地看着飘走的纸鸢,眼圈渐渐红了。“纸鸢……纸鸢断了。”她声音有些颤抖,
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沈砚之连忙走到她身边,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溪水中渐渐消失的纸鸢,心中也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没关系,
下次我再给姑娘做一只更好的。”他轻声说。苏清沅摇了摇头,
目光失神地望着溪水:“不是纸鸢的事。”她转过头,看着沈砚之,眼中满是忧虑,
“我总觉得,这纸鸢断线,像是个不好的兆头。怕是有些缘分,本就握不住。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苏清沅在担心什么,门第的悬殊像一道无形的鸿沟,
横在他们之间。他想反驳,想说只要他们努力,一定能在一起,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只是个穷书生,一无所有,又怎能给她承诺?他沉默着走到老槐树下,
捡起刚才被风吹落的一段槐树枝,又折了些韧性好的柳条。苏清沅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他熟练地用柳条将断了线的纸鸢线系在槐树枝上,然后把树枝插进土里,
让那根空荡荡的线绳在风中轻轻飘荡。“这样,它就不会飞走了。”他说,声音有些低沉,
“就算缘分真的像这纸鸢一样会断线,我也想把它系在这老槐树上,留在我们相遇的地方。
”苏清沅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连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却还是被沈砚之看到了。“姑娘,你别哭。”沈砚之有些慌乱,伸手想为她擦眼泪,
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的。等我明年科考得中,
定会去苏州找你,不会让你受委屈。”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承诺,声音虽然不大,
却带着无比的坚定。苏清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信你。沈公子,
我等你。”夕阳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清沅必须要回去了,
父亲规定的时辰快到了。“我下个月还能来吗?”她有些担忧地问,“父亲最近管得严,
说女孩子家不该总往外跑。”“能来便来,不能来也没关系。”沈砚之说,
“我会在这里等你,若是你没来,我便每月都来,直到等到你为止。”苏清沅咬了咬唇,
从腕间解下一根红绳,红绳上系着一个小小的银铃铛。“这个给你。”她把红绳递给他,
“若是我不能来,春桃会想办法给你送信。你看到这个铃铛,就知道是我让她来的。
”沈砚之接过红绳,系在自己的手腕上。银铃铛轻轻一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我会好好保管的。”他说。苏清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春桃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沈砚之。沈砚之站在老槐树下,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路口,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低下头,
看着手腕上的银铃铛和手中的书囊。风又吹了起来,槐花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肩头,
落在他的书囊上。那根系在槐树枝上的纸鸢线在风中飘荡着,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守望。
沈砚之轻轻拨动银铃铛,清脆的铃声在槐溪村的暮色中回荡。他以为,只要他努力,
只要他等,就能等到与苏清沅相守的那一天。可他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他们。苏清沅回到苏府后,等待她的将是父亲严厉的质问,
而那些本该寄往槐溪村的书信,早已被截下,化作了灰烬。这老槐树下的约定,
终究还是要被现实的洪流冲刷得摇摇欲坠。
第三章:锦书难托雁影稀苏清沅踏进苏府朱漆大门时,
暮春的最后一缕阳光正被厚重的云层吞没。平日里总是笑语盈盈的管家福伯站在门廊下,
脸色沉得像块浸了水的青石,见她回来,只低低说了句“老爷在书房等您”,
便引着她往内院走。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傍晚的露水打湿,凉丝丝的寒意顺着绣鞋鞋底往上钻,
比槐溪村的晚风更让人心头发冷。苏府的书房向来是苏清沅极少踏足的地方。
紫檀木的书柜占满了整面墙,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檀香混合的沉闷气息,
苏老爷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串油光锃亮的佛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今日去了哪里?”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把钝刀,
慢慢割着苏清沅的神经。“回父亲,女儿去槐溪村祭拜母亲。”苏清沅垂着头,
手指紧紧攥着裙摆上的兰草绣纹,声音有些发颤。她知道,父亲定是已经知晓了什么,
否则不会是这般模样。“祭拜母亲?”苏老爷猛地转过身,佛珠“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滚出一串清脆的响声。他快步走到苏清沅面前,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我看你是去会那个穷书生!”他抬手将一张揉皱的纸条拍在桌上,“春桃嘴笨,
被我一问就全招了!说你上个月就去见过他,还送了什么书囊!你可知你是苏家的小姐,
怎能与那般寒门子弟厮混?”那张纸条是春桃被盘问时,情急之下写的便条,
上面歪歪扭扭地记着苏清沅与沈砚之相见的时辰。苏清沅看着纸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恳求:“父亲,沈公子并非您想的那般不堪,他是个正直善良的读书人,
女儿与他只是诗文相交……”“诗文相交?”苏老爷冷笑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迫使她看着自己,“苏家在苏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若真跟了那个穷书生,
日后要靠什么过活?靠他写的那些破诗?还是靠你做的那些点心?我告诉你苏清沅,
从今日起,你给我禁足在闺房,不许踏出房门半步!”他的手指力道极大,
苏清沅的下巴被捏得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父亲!
”她挣扎着喊道,“沈公子他……”“住口!”苏老爷厉声打断她,“再敢提他一个字,
我就派人把他赶出江南!”说完,他甩袖离去,留下福伯和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看好小姐,若是让她出了房门,你们也不用在苏府待了。”苏清沅被带回闺房时,
天已经完全黑了。房门被从外面锁上,沉重的落锁声像一道惊雷,炸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春桃红着眼圈站在一旁,不停地道歉:“小姐,对不起,是我没守住口……”“不怪你。
”苏清沅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声音沙哑,“是我太天真了,
以为能瞒过父亲。”她伸手摸向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放着沈砚之送的那幅槐溪图,
还有那本写着《雨遇》的诗集。她把诗集抱在怀里,指尖拂过书页上沈砚之清秀的字迹,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玉温融暖意”那一行,晕开了浅浅的墨痕。接下来的日子,
苏清沅被严格禁足。窗外的槐花谢了,换上了浓绿的枝叶,她却只能隔着窗棂,
望着天边的流云发呆。她开始偷偷写信,用的是藏在枕头下的麻纸和半截炭笔。
她写槐溪村的老槐树,写断线的纸鸢,写他承诺科考得中的誓言,
也写自己被禁足的委屈与思念。“砚之兄亲启:见字如面……”每一封信的开头,
她都写得小心翼翼,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心意妥帖地寄出去。
她托春桃趁着买胭脂水粉的机会,把信交给镇上的信差。春桃每次回来,
都会带来她偷偷买的桂花糕,却从不敢提信是否寄到。苏清沅心里清楚,
父亲肯定会派人盯着,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盼着沈砚之能收到信,
盼着他能知道自己的处境。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写满思念的信,刚到信差手里,
就被苏老爷派去的人截了下来,一封封送到了苏老爷的书房,最后全都投进了火炉,
化作了一缕缕青烟。苏老爷看着火炉里燃烧的信纸,眉头皱得更紧。他知道,女儿这般执着,
若是不彻底断了她的念想,迟早会出乱子。他想了想,叫来账房先生,“你替我写封信,
就说清沅已经许配给了扬州盐商张老爷的公子,让那个沈砚之死了这条心。
”账房先生不敢怠慢,连忙研墨铺纸。苏老爷站在一旁,
口述着信的内容:“沈公子台鉴:小女清沅自幼娇惯,不懂礼数,前番与公子相交,
多有冒犯。今小女已由父母之命,许配扬州盐商张某之子,不日便要完婚。公子乃读书人,
前程似锦,万勿为小女耽搁,还望各自安好,勿再相见……”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平静,
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眼底却闪过一丝狠厉。此时的沈砚之,
正在书院的偏房里苦读。自从槐溪村一别,他每天都盼着苏清沅的信。
他把她送的书囊挂在书桌旁,每次写字累了,就会伸手摸一摸上面绣着的兰花,
仿佛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书院的日子清苦,他常常只啃两个馒头充饥,
可一想到苏清沅的笑容,就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他甚至开始盘算,等放了假,
就去苏州城一趟,哪怕只是远远看她一眼也好。这日午后,
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突然来到书院,说是有沈砚之的信。沈砚之心中一喜,连忙接过信。
信封是用素雅的宣纸做的,却不是苏清沅常用的那种洒金纸,字迹也陌生得很,
不像是苏清沅的娟秀小字。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颤抖着拆开信封。
信上的内容像一把冰冷的尖刀,狠狠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一遍遍地读着“今小女已由父母之命,许配扬州盐商张某之子”,只觉得眼前发黑,
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那个汉子还在一旁说着什么“苏老爷让我转告公子,
以后不要再纠缠苏小姐”,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想起槐溪村的老槐树,想起断线的纸鸢,
想起苏清沅含泪说“我信你”的模样,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住,
喘不过气来。“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弯腰捡起地上的信,
又仔细看了一遍。信上的字迹虽然陌生,可落款却写着“苏府敬上”。他知道,
苏府是苏州的富商,苏老爷要给女儿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在槐树下与自己约定“不见不散”的姑娘,会就这样轻易地放弃。
他冲出书院,朝着镇上的方向跑去。他要去找那个信差,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镇上的信差却说,这封信是苏府的管家亲自交给他的,还付了双倍的工钱,
让他务必亲手交给沈砚之。沈砚之站在镇上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掏出怀里的玉佩,那枚苏清沅送的羊脂白玉兰玉佩,
还带着他的体温,可送他玉佩的人,却已经要嫁给别人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书院,
把自己关在偏房里。天黑了,他也没有点灯,就那样坐在书桌旁,看着窗外的月光。
书囊上的兰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他伸手摸了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他想起苏清沅念《雨遇》时温柔的眼神,想起她看到纸鸢断线时担忧的模样,
想起她系在自己手腕上的银铃铛……那些美好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碎片,
割得他遍体鳞伤。“清沅,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轻声问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不愿意相信信上的内容,可苏府的落款又让他无法辩驳。
他想写信问问苏清沅,可他连她的地址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在苏州城,
在那个繁华却陌生的地方。就在他绝望之际,手腕上的银铃铛突然响了一下。
那是他不小心碰到了桌角,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苏清沅在耳边轻声呼唤。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苏清沅说过,若是她不能来,春桃会想办法送信,
看到这个铃铛,就知道是她让来的。也许……也许这封信是假的,是苏老爷故意骗他的!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旁,重新点燃油灯。灯光昏黄,却照亮了他眼底的坚定。他要等,
等春桃的消息,等苏清沅的信。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弃。他拿起笔,
在纸上写下“清沅亲启”四个字,可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终究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怕自己的信也会被截下,怕自己的思念会给她带来麻烦。窗外的月光更亮了,
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照亮了那本摊开的诗集。《雨遇》那一页,墨迹早已干透,
可沈砚之的眼泪却再次滴了上去,与之前的泪痕重叠在一起。他知道,前路必定艰难,
门第的差距像一座大山,横在他和苏清沅之间。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因为他记得槐树下的约定,记得她眼中的信任,记得两人之间那份纯粹而深切的感情。
他把那封假信藏在书箱最底层,又把苏清沅送的玉佩贴身戴好。他对着油灯,
在心里默默说道:“清沅,我信你,我等你。无论你在哪里,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等你。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苏清沅,正在闺房里对着信纸流泪,而那些写满思念的信,
早已化作了灰烬,散落在苏府的庭院里,像极了他们之间那段摇摇欲坠的缘分。
第四章:翻墙偷会泪偷垂书院的蝉鸣从初夏叫到了仲夏,
沈砚之腕间的银铃铛被他摩挲得愈发光亮,却始终没等来春桃的消息。
他把那封“苏府敬上”的假信藏在书箱最底层,每次翻书时指尖都会不经意地触碰到,
那粗糙的信纸边缘像细小的针,扎得他心口隐隐作痛。他照旧每日苦读,
只是书页上的文字时常模糊,眼前总会浮现出苏清沅含泪的眼睛,
耳边回响着她说“我信你”时的声音。这日傍晚,沈砚之刚从书院的藏书楼回来,
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头站在偏房门口,怯生生地望着他。
那丫头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
手里攥着一个绣着兰草的荷包——那是春桃常用的荷包。“沈公子?”小丫头见他回来,
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我是苏府的丫鬟,春桃姐姐让我来给您送东西。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把她拉进偏房,关上门。
小丫头从荷包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小巧的麻纸,递了过来:“春桃姐姐说,小姐被老爷禁足了,
这是小姐偷偷写的信。她还说,让您今夜亥时去苏府别院的后门,
她会想办法让小姐出来见您一面。”沈砚之颤抖着展开麻纸,
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砚之兄亲启:父禁足,不得出。闻假信,心如刀割。今夜亥时,
别院后门,盼与君见。清沅字。”短短几句话,字迹却有些潦草,像是写得匆忙,
末尾还有几滴晕开的墨痕,想必是她写着写着落了泪。沈砚之握紧信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对小丫头道:“多谢你,也替我谢过春桃姑娘。我今夜一定去。”小丫头走后,
沈砚之再也无心读书。他找出自己最体面的一件青布长衫,虽然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平整。
他又把苏清沅送的玉佩系在腰间,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发髻,心中既激动又忐忑。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也不知道苏清沅的处境究竟有多难,可只要一想到能见到她,
所有的顾虑都被抛到了脑后。夜幕降临,沈砚之背着书箧,借着夜色的掩护,
朝着苏州城的方向赶去。从书院到苏州城有三十多里路,他一路疾走,
脚下的布鞋磨得脚底生疼,却丝毫不敢停歇。月光洒在乡间的小路上,
照亮了路边的野草和虫鸣,可他却觉得这寂静的夜格外漫长。
他想起第一次去槐溪村遇到苏清沅的情景,想起她雨中的笑容,想起她递来玉佩时的温柔,
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酸又胀。赶到苏府别院后门时,已经是亥时初刻。
苏府别院坐落在苏州城的西郊,四周围着高高的青砖墙,墙角爬满了爬山虎,
在月光下像一片墨绿的网。沈砚之躲在一棵老樟树后,紧张地观察着四周。夜色深沉,
只有别院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映照着“苏府别院”四个大字。没过多久,
就见一个黑影从别院后门的阴影里探出头来,正是春桃。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
便对着老樟树的方向低低喊了一声:“沈公子?”沈砚之连忙从树后走出来:“春桃姑娘。
”“公子快跟我来。”春桃拉着他往墙角走去,“小姐就在里面等着,
我好不容易才把看门人支开,咱们得快点。”她指着墙角一处爬满爬山虎的地方,
“这里的墙不高,小姐已经在里面搭好了梯子,您先翻墙进去,小姐在里面接您。
”沈砚之点了点头,借着春桃递来的石块,踩着爬山虎的藤蔓,小心翼翼地爬上墙头。
墙头上铺着一层柔软的稻草,想必是苏清沅特意为他准备的。他探头往里看,
只见墙内的月光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仰着头望着他,正是苏清沅。她穿着一身深色的襦裙,
头发简单地挽着,脸上没有施粉黛,却依旧美得让人心颤。“砚之!”苏清沅看到他,
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哽咽着。沈砚之纵身跳了下去,苏清沅连忙上前扶住他。
两人刚一碰触,就再也忍不住,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苏清沅把脸埋在他的肩头,
哭得像个孩子,肩膀不停地颤抖:“砚之,
我好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沈砚之紧紧抱着她,
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单薄与冰凉,也能感受到她泪水的温度,顺着他的衣领往下淌,
烫得他心口发疼。“清沅,我来了,我来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沙哑,
“我知道那封信是假的,我知道你不会放弃我的。”两人相拥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春桃在一旁着急地说:“小姐,公子,咱们得去那边的墙角,这里离正门太近,容易被发现。
”沈砚之牵着苏清沅的手,跟着春桃来到别院深处的一处墙角。这里种着几棵芭蕉树,
宽大的叶子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阴影,遮住了他们的身影。苏清沅坐在一块青石上,
沈砚之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指尖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
想必是刚才翻墙时被藤蔓划伤的。“你的手怎么了?”沈砚之心疼地问,
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没事,刚才爬墙时不小心划到的。
”苏清沅笑了笑,眼中却满是委屈,“父亲把我禁足后,每天都派人看着我,
连窗户都锁上了。我写了好多信给你,可都不知道寄没寄出去……后来春桃告诉我,
父亲把信都截下来烧了,还写了假信骗你,我真的好害怕,怕你真的相信了,
怕你再也不理我了。”“我怎么会不理你。”沈砚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的。”他看着她苍白的脸,
想起她在槐树下的笑容,心中满是愧疚,“都怪我,怪我没有本事,
不能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不怪你。”苏清沅摇了摇头,
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我知道你在努力,我相信你。
只是父亲他……他已经在为我物色亲事了,前几日还有人来提亲,是扬州的盐商张家,
父亲很满意。”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砚之,我不想嫁给别人,我只想嫁给你。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紧,他握住苏清沅的手,眼中满是坚定:“清沅,你等我。
明年我一定进京赶考,只要我能得中,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功名,我也有资格去苏家提亲了。
到时候,我定风风光光地娶你,再也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苏清沅看着他坚定的眼神,
点了点头,把脸靠在他的肩上:“我等你,我一定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月光透过芭蕉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两人身上。他们依偎在一起,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沈砚之轻声说着书院的趣事,说着自己读的诗文,
苏清沅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插几句话,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可这份甜蜜中,
却始终夹杂着一丝不安,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小姐,快到子时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春桃在一旁小声提醒道,脸上满是焦急,“看门的张大叔快换班了,
要是被他发现就糟了。”苏清沅和沈砚之依依不舍地分开。
苏清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铜钥匙,递给他:“这是别院后门的钥匙,我偷偷配的。
以后每月十五的亥时,你就来这里,我会想办法出来见你。”她又从手腕上解下一根红绳,
上面系着一个小小的香囊,“这个香囊里装的是我亲手晒的槐花干,你带在身上,
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沈砚之接过钥匙和香囊,紧紧握在手里:“我会来的,每月十五,
风雨无阻。”春桃带着苏清沅往回走,走到拐角处时,苏清沅又回过头,
深深地看了沈砚之一眼,眼中满是不舍。沈砚之站在芭蕉树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爬上墙头。走在回书院的路上,沈砚之握着手中的钥匙和香囊,
心中既甜蜜又沉重。甜蜜的是能再次见到苏清沅,
知道她还在等着自己;沉重的是前路依旧艰难,苏老爷的逼迫、门第的差距,
像两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可他不能放弃,为了苏清沅,为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必须拼尽全力。月光依旧洒在乡间的小路上,虫鸣依旧清脆,
可沈砚之的脚步却比来时更加坚定。他把香囊系在腰间,钥匙藏在书箧的夹层里,
腕间的银铃铛随着他的脚步轻轻作响,像是在为他加油鼓劲。他知道,从今夜开始,
每月十五的苏府别院后门,将成为他们爱情唯一的寄托,而每一次相见,都可能是一次冒险。
可只要能见到她,哪怕再苦再难,他也心甘情愿。只是他不知道,
苏老爷早已察觉到春桃的异动,只是故意没有点破,想要看看他们究竟会如何。
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向他们逼近,而他们此刻的甜蜜与约定,
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第五章:寒夜冻毙卖炭翁朔风卷着鹅毛大雪,从腊月初一开始,
就没歇过脚。书院的偏房四面漏风,
沈砚之把所有能盖的东西都裹在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
苏清沅送的槐花干香囊贴身揣着,还有一床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薄被。即便如此,
深夜里依旧冻得他牙齿打颤,只能靠缩在书桌旁,借着油灯的微光抄书取暖。
离进京赶考的日子只剩三个月了,路费还没凑够一半。书院的束脩微薄,
抄书的工钱更是少得可怜,沈砚之只能在每日苦读之余,抽出时间上山砍柴,
挑到镇上的炭铺去卖,换些碎银子。天不亮他就背着斧头出门,
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山里走,直到日头西斜才扛着一捆柴回来,
肩膀被柴绳勒出深深的红痕,冻裂的手指渗着血丝,他却只是用热水泡一泡,抹上点猪油,
第二天依旧准时出门。每月十五的亥时之约,是他这段苦日子里唯一的光。
苏清沅会在苏府别院后门等着他,有时带些温热的粥食,有时是一双亲手做的棉鞋,
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握着他的手,听他说书院的事,说进京的打算。
每次相见都像偷来的时光,短暂却温暖,足以支撑他熬过接下来的漫长寒冬。
这日是腊月初十五,雪下得比往常更大。沈砚之想着要去见清沅,特意起得更早,
揣了两个冷硬的窝头就上了山。他想多砍些柴,换点银子给清沅买支她喜欢的梅花簪,
再买些蜜饯,她上次说好久没吃了。山里的雪更深,没到了小腿肚,
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树枝上的积雪被风吹落,砸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
他砍了满满一捆柴,比平时多了近一半,扛在肩上沉甸甸的。看看日头,已经过了未时,
再不出发去苏州城,怕是要误了亥时的约定。他咬咬牙,把柴捆绑得更结实些,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不足三尺,山路湿滑难行,
他好几次差点滑倒,都死死地抱住柴捆,摔在雪地里也只是爬起来拍拍雪,继续往前走。
走到半山腰时,他忽然看到前面的雪地里躺着一个黑影。起初他以为是块石头,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的老翁,蜷缩在雪地里,
身边放着半筐没卖完的炭,炭块上落满了积雪,几乎要和雪地融为一体。“老丈?
老丈您醒醒!”沈砚之连忙放下柴捆,蹲下身去扶他。可老翁身体僵硬,早已没了气息,
脸上结着一层白霜,眼睛圆睁着,像是还在望着山下的方向,
手里紧紧攥着几枚皱巴巴的铜钱。沈砚之的手触到老翁的棉袄,只觉得像触到了一块冰,
棉袄薄得可怜,里面几乎没有棉絮,根本抵挡不住这刺骨的寒风。他愣住了,
呆呆地看着老翁的尸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他想起自己每次卖柴时,
炭铺老板那挑剔的眼神,想起自己攥着碎银子时小心翼翼的模样,
想起清沅在寒风中冻得通红的脸颊,想起苏老爷那鄙夷的目光。这卖炭翁,
不就是未来的自己吗?如果科考不中,如果不能给清沅一个安稳的未来,
他们会不会也像这老翁一样,在某个寒冷的冬夜,冻毙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风雪更大了,
吹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跪在雪地里,对着老翁的尸体深深一拜,眼泪混合着雪水从脸颊滑落,
瞬间就冻成了冰。“老丈,对不住……我……我帮不了您。”他哽咽着说,
从怀里掏出自己今天卖柴换来的几十文钱,放在老翁的手里,“您拿着这些钱,
路上……路上买碗热汤喝。”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重新扛起柴捆,踉踉跄跄地往山下走,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老翁圆睁的眼睛,
还有清沅期待的脸庞。他不能放弃,为了清沅,也为了自己,他必须考上功名,
必须改变命运。可前路茫茫,这大雪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吞没,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那一天。赶到苏州城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城门早已关闭,
他只能绕到偏僻的角门,给了守城的士兵几文钱,才得以进城。苏府别院的后门隐在夜色中,
门口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光影忽明忽暗。沈砚之搓了搓冻得发紫的手,
刚要上前敲门,门就开了,春桃探出头来,看到他连忙说:“公子可算来了,
小姐等您好久了,冻坏了吧?快进来。”沈砚之跟着春桃走进别院,
苏清沅正站在芭蕉树下等着他。她穿着一件杏色的棉袄,外面罩着一件貂裘披风,
头发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看到他进来,连忙迎上前:“砚之,你怎么才来?
我都快担心死了。”“路上雪大,耽误了些时辰。”沈砚之笑了笑,想掩饰自己的疲惫,
却还是被苏清沅看出了端倪。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只觉得冰得刺骨,又拉起他的手,
看到他冻裂的手指和肩膀上的红痕,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你又去砍柴了是不是?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不要这么拼命,冻坏了身体怎么办?”“没事,
我身体好着呢。”沈砚之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怀里暖着,
“这点苦不算什么,等我考上功名,就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他从怀里掏出用布包着的梅花簪,递到她面前,“给你买的,你上次说喜欢。
”那是一支银质的梅花簪,簪头雕着一朵绽放的梅花,虽然不算贵重,却做得十分精致。
苏清沅接过簪子,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要簪子,我只要你好好的。砚之,
你别这么辛苦好不好?父亲那边……我再想想办法,总能说服他的。”“傻丫头,哭什么。
”沈砚之用袖子擦去她的眼泪,“我没事,真的。能给你买簪子,我心里高兴。
”他拉着她坐在青石上,把遇到卖炭翁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老翁冻毙的惨状,
怕她害怕。可即便如此,苏清沅还是听得眼圈发红:“这世道怎么这么难……砚之,
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会的,一定会的。
”沈砚之把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她的身体很暖,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也驱散了他心中的一部分绝望。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等我进京,
我会每天给你写信,告诉你我考试的情况。等放榜了,我第一时间回来找你,
带着你喜欢的蜜饯,带着媒人,风风光光地娶你。”苏清沅靠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把脸埋得更深了:“我等你,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冻着,不要饿着,
每天都要吃饱穿暖……”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要把所有的叮嘱都在这短暂的相见里说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子时。春桃在一旁焦急地催促:“小姐,公子,真的要走了,
再不走就被发现了。”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苏清沅从披风里掏出一个暖手炉,
塞到沈砚之手里:“这个你拿着,路上暖手。里面的炭是我特意让厨房烧的,能烧好久。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他,“这是我攒的私房钱,你拿着当路费,
不要再去砍柴了,太危险了。”沈砚之看着那沓银票,心里一阵暖流,
却还是把银票推了回去:“清沅,我不能要你的钱。我自己能凑够路费,你把钱留着,
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你拿着!”苏清沅把银票塞进他的书箧里,带着哭腔说,
“你要是不拿着,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以为我愿意让你拿着我的钱吗?我是怕你冻着饿着,
怕你像那个卖炭翁一样……”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掉了下来。沈砚之看着她哭红的眼睛,
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我拿着。我会好好保管,等我回来,加倍还给你。”他拿起书箧,
最后看了苏清沅一眼,转身爬上墙头。苏清沅站在墙下,仰着头望着他,
灯笼的光映照着她的脸,满是不舍与担忧。“砚之,路上小心!”她喊道。“我知道了!
你快回去吧!”沈砚之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夜色中。走在回书院的路上,
沈砚之握着手里的暖手炉,只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暖手炉里的炭烧得正旺,
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就像苏清沅的心意。可他一想起那个冻毙在雪地里的卖炭翁,
心里就一阵沉重。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实现对清沅的承诺,
不知道这场科考会不会是他唯一的机会。风雪依旧很大,夜色依旧深沉,
他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他不知道的是,
苏府的书房里,苏老爷正坐在太师椅上,听着下人汇报沈砚之与苏清沅相见的情形。“哼,
还真是情比金坚。”苏老爷冷笑一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看来,
我得给他们加点料了。”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去,把扬州张家的婚期提前,
就定在明年三月。再派人去趟京城,给我盯着沈砚之,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考中功名。
”寒风卷着雪花,拍打在沈砚之的身上。他紧了紧怀里的暖手炉,加快了脚步。他以为,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只要考上功名,一切就会好起来。可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
已经在京城和苏州同时酝酿,正等着将他和苏清沅卷入其中,让他们在现实的泥沼里,
越陷越深。第六章:京城落第遇风寒正月十五的花灯还没从京城的街巷褪去,
料峭的寒风却依旧带着冬日的余威,刮在人脸上生疼。沈砚之背着鼓囊囊的书箧,
站在京城的朱雀门外,望着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一时有些恍惚。他走了整整二十天,
从江南的烟雨走到北方的风沙,脚上的布鞋磨破了两双,苏清沅给的暖手炉早已凉透,
唯有贴身揣着的槐花干香囊,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香气,支撑着他走完最后一段路。进京前,
他把苏清沅塞给他的银票小心翼翼地分成了两份,一份贴身藏好,留作回程的路费,
另一份换成了碎银子,用来支付客栈的房钱和买些备考的笔墨纸砚。他舍不得住太贵的客栈,
在城南找了一家偏僻的小客栈,房间狭小逼仄,窗户正对着一条臭水沟,
可他却觉得满足——只要能在这里安心备考,哪怕条件再差也无所谓。然而,
连日的奔波早已耗尽了他的体力。从苏州出发时,他就觉得有些风寒,只是想着赶路,
一直强撑着。到了京城后,夜里的寒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冻得他整夜睡不着觉,
风寒也愈发严重起来。他开始咳嗽,起初只是偶尔咳几声,后来越咳越厉害,
有时甚至咳得喘不过气,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舍不得花钱看大夫,
只在街边的药铺买了些最便宜的止咳药,用热水煎了喝。药汁苦涩难咽,却丝毫不见效。
他依旧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国子监附近的书铺看书,直到深夜才回到客栈。
书箧里的《论语》《孟子》被他翻得卷了边,密密麻麻的批注写满了书页,
可他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还不够资格去实现对苏清沅的承诺。科考的日子越来越近,
沈砚之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他开始发低烧,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连握笔的手都在发抖。
客栈的老板娘见他可怜,有时会端来一碗热粥给他,劝他好好休息几天,
可他只是摇了摇头:“大娘,我不能休息,我必须考上功名。”他心里清楚,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是他和苏清沅唯一的希望。科考的前一天,沈砚之特意洗了个澡,
换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又把苏清沅送的玉佩系在腰间。他对着铜镜照了照,
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眼窝深陷,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朝气,可他的眼神却依旧坚定。
他煮了一壶热茶,想暖暖身子,却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弯下了腰,
嘴角甚至咳出了一丝血丝。他慌忙用手帕擦去,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第二天一早,
天还没亮,沈砚之就背着书箧往考场走去。街上已经有了不少赶考的书生,三三两两的,
意气风发地讨论着考题。他混在人群中,只觉得头晕得厉害,脚步也有些虚浮。
走到考场外的石桥时,一阵寒风袭来,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考场外的一棵老槐树下,旁边围着几个好心的书生。“这位兄台,
你没事吧?”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书生问道,递过来一碗热水。沈砚之接过热水,喝了一口,
才勉强缓过神来。他抬头看了看考场的大门,发现门已经关了,门口的士兵正冷漠地站着。
“我……我错过了考试?”他声音沙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啊,兄台,
考试已经开始一个时辰了,进不去了。”旁边的书生惋惜地说,“看你这样子,
是得了风寒吧?也太拼命了。”沈砚之呆呆地坐在地上,
手里的热水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错过了考试,他唯一的机会,
就这样没了。他想起苏清沅期待的眼神,想起自己在槐树下的誓言,
想起那个冻毙在雪地里的卖炭翁,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连一场考试都没能参加,怎么配得上清沅?怎么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几个书生见他哭得伤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转身离开了。沈砚之独自坐在老槐树下,直到太阳落山,才慢慢站起身,
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客栈走去。街上的花灯又亮了起来,五彩斑斓的,映照着他苍白的脸,
显得格外讽刺。回到客栈,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老板娘送来的饭菜放在门口,渐渐凉了,他也没动一口。他只是坐在书桌旁,
看着书箧里苏清沅送的书囊,看着腰间的玉佩,眼泪不停地掉。他想给苏清沅写封信,
告诉她自己错过了考试,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写,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过了两天,
他身上的银子快花光了,客栈的店小二开始对他冷嘲热讽。“我说这位书生,你还住不住了?
住不起就赶紧搬走,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店小二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喊道,脸上满是鄙夷。
沈砚之攥紧了拳头,想反驳,却觉得浑身无力。他从怀里掏出最后几文钱,
放在桌上:“我……我再住一晚,明天就走。”店小二瞥了一眼桌上的钱,撇了撇嘴:“哼,
算你识相。”说完,转身就走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读书人,我看就是个穷酸秀才,
还想考功名,做梦!”店小二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沈砚之的心里。他趴在桌上,
哭得像个孩子。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公子!
公子您在哪?”沈砚之抬起头,看到春桃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焦急。“春桃?
你怎么来了?”他惊讶地问。“小姐让我来的!”春桃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
递给他,“小姐听说您进京了,担心您钱不够用,让我给您送些银子来。
还有……还有一件事,小姐让我务必告诉您。”春桃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
“老爷……老爷把小姐的婚期提前了,就定在三月初十,嫁给扬州张家的公子。
小姐让我问您,您……您还能回来吗?”“婚期提前了?”沈砚之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
呆呆地看着春桃,“三月初十……还有不到一个月了?”他猛地站起身,踉跄了一下,
差点摔倒。他错过了考试,清沅又要嫁人了,这双重的打击让他几乎崩溃。“是啊,公子。
”春桃看着他苍白的脸,眼泪也掉了下来,“小姐每天都在哭,她不愿意嫁给张家公子,
可老爷逼得紧,小姐没办法。她让我告诉您,要是您能回来,她就……她就跟您走。
要是您回不来,她……她就认命了。”沈砚之紧紧握着春桃递来的包裹,
包裹里的银子沉甸甸的,可他却觉得像有千斤重。他想起苏清沅在槐树下的笑容,
想起她翻墙偷会时的泪水,想起她塞给自己银票时的坚决。他不能让她认命,他必须回去,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回去。“春桃,谢谢你。”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你先回苏州,告诉清沅,我一定回去,我会在婚期前赶回去的。让她等着我,
千万不要放弃。”“公子,您一定要快点!”春桃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
“这是小姐亲手绣的,里面装着她自己晒的槐花干,小姐说让您带着,就像她在您身边一样。
”沈砚之接过香囊,紧紧攥在手里,香囊上的兰草绣纹还是那么熟悉,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我知道了,我会的。”他说,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春桃走后,
沈砚之立刻收拾东西,背着书箧就往城外走。他买了一匹最便宜的老马,虽然走得慢,
却能让他节省些体力。他不敢耽误一点时间,日夜兼程地往江南赶。路上的风寒还没好,
他依旧咳嗽不止,有时咳得厉害,甚至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他只是爬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赶路。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天,也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次,
只知道要快点,再快点,一定要在三月初十前赶回去。
他想起苏清沅在寒风中冻得通红的脸颊,想起她哭着说“我等你”的模样,
想起两人在槐树下的约定,心里就充满了力量。他不能让她失望,
不能让他们的爱情就这样被现实打败。可命运似乎总是在和他开玩笑。走到半路时,
他的老马突然病了,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他只能扔掉马,背着书箧继续步行。
脚上的布鞋又磨破了,鲜血染红了草鞋,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他饿了就啃几口干硬的窝头,
渴了就喝路边的溪水,累了就靠在路边的树上休息一会儿。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咳嗽也越来越严重,可他的眼神却依旧坚定,因为他知道,清沅还在等着他。他不知道的是,
此时的苏府已经乱成了一团。苏老爷正在忙着为女儿筹备婚礼,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可苏清沅却把自己关在闺房里,不吃不喝,日夜哭泣。她每天都站在窗前,望着城外的方向,
盼着沈砚之的身影出现。春桃回来告诉她沈砚之会赶回来,她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可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她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她不知道沈砚之能不能赶回来,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他。沈砚之还在不停地赶路,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显得格外单薄。他手里紧紧攥着苏清沅送的香囊,腰间系着那枚玉佩,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清沅,等着我,我来了。可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悲剧,
正在苏州城等着他,等着将他和苏清沅最后的希望,彻底粉碎。
第七章:劫后重逢鬓染霜三月初九的清晨,苏州城外的护城河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像一块冰冷的纱,裹住了整个城池。沈砚之拄着一根捡来的树枝,踉跄着走到城门下,
破烂的草鞋早已磨穿,双脚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赶了整整二十天,
日夜不休,身上的风寒愈发严重,咳嗽声断断续续,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可他终究还是赶在了婚期前一天抵达了苏州。城门刚开,进出的人不多。
沈砚之混在人群中往里走,街上的店铺还没开门,只有几个早点摊子冒着热气。
他拉住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沙哑着嗓子问:“请问……苏府怎么走?
”小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像是个逃难的乞丐,
却又问起苏州城有名的苏府,眼中露出几分诧异:“苏府?你找苏府做什么?
”“我……我是苏府的远房亲戚,特来投奔的。”沈砚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心里却像被揪紧了一样。他不敢说自己是来找苏清沅的,怕被苏老爷的人发现。
小贩指了指前方的街道:“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右转,
看到那座朱漆大门就是苏府了。不过……”小贩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要是今天去,
怕是不太合适。听说苏府小姐明天就要嫁人了,可昨天竟跳河自尽了,虽然被救了上来,
却高烧不退,现在还昏迷着呢。苏府上下乱成一团,哪还有心思招待亲戚。”“什么?
”沈砚之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手里的树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说……清沅她跳河了?”他抓住小贩的胳膊,用力摇晃着,“她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有事?”小贩被他晃得有些不耐烦,挣开他的手:“我也不清楚,就听街上的人议论的。
你还是赶紧去吧,晚了说不定连门都进不去。”说完,挑着担子匆匆走了。
沈砚之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清沅跳河了……她一定是等不到自己,
绝望之下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猛地回过神,朝着苏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全然不顾脚下的疼痛和剧烈的咳嗽。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
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状若疯癫的书生,眼中满是异样的目光。苏府的朱漆大门紧闭着,
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却显得格外刺眼,与府内的压抑氛围格格不入。几个家丁守在门口,
脸上满是焦急。沈砚之想冲进去,却被家丁拦住了:“你是什么人?苏府今日不迎客,
快走开!”“我要见苏小姐!我是她的朋友,我有急事找她!”沈砚之嘶吼着,
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朋友?”家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一声,“就你这样的乞丐,
也配当我们小姐的朋友?赶紧滚,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说着,就要动手推他。
沈砚之挣扎着,却因为身体虚弱,被家丁推得连连后退,摔在地上。他看着紧闭的朱漆大门,
心中满是绝望。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侧门溜了出来,正是春桃。
春桃也看到了他,眼睛一亮,连忙跑过来,拉着他躲到旁边的小巷里。“公子,您可算来了!
”春桃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焦急,“小姐她……她快不行了。昨天她听说您可能赶不回来,
就趁人不注意,跳进了府里的荷花池,虽然被救了上来,却高烧不退,一直昏迷着,
大夫说……说怕是熬不过今天了。”“我要见她,我一定要见她!”沈砚之抓住春桃的手,
眼中满是恳求,“春桃,求你帮帮我,让我见她一面,哪怕只有一面也好。
”春桃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眼泪掉了下来:“公子,我带你去。
府里的人都在忙着准备婚礼和照顾小姐,后院防守不严,我带你从后门的狗洞钻进去,
那里能通到小姐的闺房附近。”沈砚之跟着春桃来到苏府后院的墙角,
墙角果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狗洞。春桃帮他把书箧递进去,他趴在地上,忍着身上的疼痛,
艰难地钻了过去。后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丫鬟匆匆走过,脸上满是愁容。
春桃带着他躲躲闪闪地来到苏清沅的闺房外,指了指窗户:“小姐就在里面,您从窗户进去,
我在外面帮您望风。”沈砚之点了点头,轻轻推开虚掩的窗户,爬了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昏暗的光线中,苏清沅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她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毫无生气,
与之前那个灵动温婉的少女判若两人。“清沅……”沈砚之轻声呼唤着,走到床边,
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她的手很轻,很软,却没有一丝温度,像一块冰。
苏清沅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沈砚之时,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涌起泪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清沅,我来了,
我来晚了,对不起……”沈砚之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你不要有事,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们还要一起去槐溪村看老槐树,还要一起放纸鸢,我还没娶你呢,你不能有事。
”苏清沅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舍与痛苦,她用尽全身力气,
字:“砚之……你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费巨大的力气。“我来了,我一直在赶路,我没有放弃你,
我怎么会放弃你呢。”沈砚之哽咽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看,
我的心还在为你跳,我还在,我会一直陪着你。”苏清沅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看着沈砚之衣衫褴褛、憔悴不堪的模样,
心中满是愧疚:“都怪我……怪我太没用了……我没能等到你……砚之,
我好冷……”“我给你暖着。”沈砚之连忙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
盖在她的身上,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清沅,你不要睡,
跟我说话,好不好?我们说说槐溪村的老槐树,说说你绣的书囊,
说说我们放的纸鸢……”“纸鸢……断了……”苏清沅靠在他的怀里,声音越来越微弱,
“砚之,我等不到你了……对不起……”“不,你能等到的,你一定能等到的!
”沈砚之紧紧抱着她,哭喊着,“清沅,你醒醒,不要睡,大夫马上就会来救你的,
我们还要一起去京城,一起过安稳的日子,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春桃在外面焦急地小声喊道:“公子,快走!老爷带着大夫来了!
”沈砚之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不能被苏老爷发现,否则不仅自己会有危险,
清沅也会受到牵连。他不舍地松开苏清沅,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清沅,你等着我,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苏清沅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舍,
却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只能轻轻点了点头。沈砚之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从窗户爬了出去,
跟着春桃匆匆离开了苏府。躲在小巷里,沈砚之看着苏府的方向,心中满是痛苦与焦急。
他不知道清沅能不能挺过去,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春桃递给他一个包裹:“公子,
这是小姐让我给您准备的一些银子和换洗衣物。小姐说,要是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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