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遗忘之城”诺瓦西亚的金属顶棚和裸露管线，蒸腾起一股混合着铁锈、劣质能源和某种非人类排泄物的污浊气味。
默然穿梭在霓虹闪烁的湿滑街道上，像一道不合时宜的灰色剪影。
他的目的地是“碎忆集市”，一个藏在第三排水渠深处，由废弃管道和非法接驳能源构筑的地下世界角落。
这里的气味更糟。
消毒水也盖不住的霉味、某种生物质的腐败甜腻，还有萦绕不散的、属于“记忆”的极淡的金属和静电气息。
通道两旁，简易的全息投影或是更古老的液晶屏滚动着待售的记忆片段，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日常：一次阳光正好的野餐，孩童含糊的呓语，一段重复了千百次的单调工作流程。
卖家们眼神空洞或警惕，买家则大多行色匆匆，用加密币换走一小段别人的“曾经”，用以填补自己灵魂的空洞，或者，更实际一点，掌握某个目标的一点隐私。
默然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他是“捡破烂的”，专门收集那些被彻底遗弃、无人问津的记忆碎片。
它们通常存储在最低容量的劣质芯片里，被随意丢弃在市场的角落，或是连同它们曾经的主人——那些穷困潦倒到只剩记忆可卖，最后连这点记忆也变得一文不值的“空壳”——一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这些碎片大多支离破碎，情感稀薄，充满电子噪点，对普通人毫无意义。
但默然不同，他能从那些雪花般的噪音和破碎的画面里，嗅到一丝与众不同的东西。
不是情感，而是一种……“痕迹”。
今天，他的收获寥寥。
几段充斥着工业噪音的流水线操作记忆，一段模糊的、带着廉价合成香精味道的初吻，还有一段似乎是某个会计临终前对着一堆不断跳动的数字的漫长恐惧。
他把这些没什么价值的芯片塞进随身携带的、用来屏蔽外部扫描的铅制隔离盒，准备离开。
就在他踢开一个挡路的空能量罐时，金属罐子撞在潮湿的墙壁上，弹开了一块松动的墙砖。
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远处霓虹的幽光。
他蹲下身，用手指抠挖。
一块芯片，比市面上流通的任何民用型号都要小，材质奇特，触手冰凉，边缘异常光滑，没有任何标识。
它静静地躺在污泥里，像一颗沉睡的黑色种子。
默然的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掏出便携式读取器——经过他高度改装，能破译多种非标准格式的玩意儿——小心地将探针接触芯片接口。
没有全息画面弹出，只有他的视网膜投影上闪过一片狂暴的、几乎要烧毁他神经的雪花，伴随着一瞬尖锐到让他几乎呕吐的耳鸣。
紧接着，不是画面，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洪流般冲入他的意识：冰冷到极致的金属触感紧贴指关节，硝烟与铁锈混合的气味猛地灌满鼻腔，一种超越视觉的、对目标轨迹的精准预判，以及……扣动某个无形扳机时，肌肉纤维传递到神经末梢的、微不可查又确定无疑的反馈。
杀戮。
高效、精准、毫无情绪的杀戮。
仅仅一瞬，洪流退去。
默然猛地扯下连接线，额角渗出冷汗，胃里翻江倒海。
他死死攥住那块芯片，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手。
顶级杀手。
只有最顶尖、最冷血的职业者，其高度强化和训练的记忆才会携带如此纯粹、如此具象化的“技艺”烙印，甚至压制了情感和场景信息。
他惹上大麻烦了。
几乎是本能，他迅速将芯片放入隔离盒最内层，拉紧兜帽，像一滴水融入油污的河流，无声而迅速地离开了碎忆集市。
回到位于城市中层区边缘的蜗居，默然反锁了所有三道门禁，启动了信号干扰器和最低功耗的警戒扫描。
房间狭小，堆满了各种二手和自制的电子设备，空气里是机油和电路板的味道。
他坐在工作台前，盯着那个不起眼的铅盒。
顶级杀手的记忆……怎么会流落到“碎忆集市”那种地方？
是被抛弃，还是……遗失？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极度危险。
拥有这段记忆的人，或者想要这段记忆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犹豫着，是否该立刻彻底销毁它。
但一种更深层的、属于“收集者”的好奇与贪婪攫住了他。
这里面可能不只有杀人的技巧，可能还有秘密，那些能让他这种底层蝼蚁一夜之间拥有与上层对话资格，或者至少能换取远走高飞资本的秘密。
他再次连接了读取器，这次加装了多层级缓冲和过滤器。
他像拆解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尝试解析芯片的数据结构。
三天。
不眠不休的三天。
他避开了那些蕴含着致命“技艺”的核心区块，只在边缘的碎片信息里摸索。
他看到了不断变换的星空，像是从高速飞行的飞船舷窗外望去；听到了一些模糊的对话片段，提及“公司”、“清理合同”、“不可追踪”；感受到几次短暂却强烈的情绪波动，并非杀人时的冰冷，而是一种……焦灼？
像是在寻找什么，或者等待什么。
最重要的发现，是一串重复出现的、经过多重加密的坐标，以及一个代号——“夜枭”。
默然不知道“夜枭”是谁，是杀手本人，还是目标？
但他知道，这串坐标指向的地方，或者这个代号代表的意义，一定是关键。
第西天傍晚，危机猝然降临。
他正在分析一段异常稳定的背景噪音模式（他怀疑是某种特定环境下的引力场特征），房间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
不是普通的停电，连他独立供电的备用照明系统也瞬间哑火。
只有工作台上几台设备的电源指示灯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干扰。
强力的、针对性的电磁脉冲干扰。
紧接着，楼外传来几声短促而沉闷的声响，像是重物倒地，然后是某种能量武器开火时特有的、被消音器压抑后的“嗤嗤”声。
清除小队。
“记忆删除公司”的爪牙。
他们来了。
为了这段不该存在的记忆，要他永远闭嘴。
默然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
他一把抓起装有杀手记忆芯片的隔离盒，另一只手从工作台底下抽出一把老旧的、但保养良好的脉冲手枪。
他没有冲向门口，那里一定是火力最集中的地方。
他猛地扑向房间角落，那里有一个废弃的通风管道入口，他之前出于习惯清理过，作为应急出口。
就在他撬开格栅的瞬间，公寓那厚重的合金门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被某种暴力整个从外部拆离了门框。
几道穿着全黑作战服、戴着夜视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涌入，能量武器的红点激光在黑暗中乱扫。
默然毫不犹豫地钻进了狭窄的通风管道，不顾一切地向深处爬去。
身后传来能量束击中管道内壁的灼烧声和弹跳声。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肺部火辣辣地疼。
不知在黑暗和铁锈味中爬行了多久，他找到一个出口，踹开格栅，跌入一条更狭窄、更肮脏的后巷。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暂时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浑身湿透，沾满油污，左臂在爬行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他成功了？
暂时逃脱了？
他靠着湿冷的墙壁喘息，试图辨别方向。
必须离开诺瓦西亚，越快越好。
那个坐标……也许那是唯一的生路。
就在他稍微放松警惕的这一刻，一个声音几乎贴着他的后颈响起，冰冷、平稳，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起伏，像手术刀划过皮肤。
“我的东西，在你这里。”
默然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僵硬地、一寸寸地回过头。
巷口的霓虹灯光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眩晕的光斑，光斑中央，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穿着普通的深色衣物，没有任何特征，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落，他的眼睛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只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实质，钉在默然手中的隔离盒上。
他来了。
那个记忆的主人。
那个代号可能叫“夜枭”的杀手。
他找上门来了。
不是为了灭口，是为了取回他的“过去”。
默然握着隔离盒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能感觉到脉冲手枪冰冷的枪柄紧贴着他的大腿，但在对方那无声的、庞大的压迫感下，拔枪这个动作，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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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通常存储在最低容量的劣质芯片里，被随意丢弃在市场的角落，或是连同它们曾经的主人——那些穷困潦倒到只剩记忆可卖，最后连这点记忆也变得一文不值的“空壳”——一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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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瞬，洪流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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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能量束击中管道内壁的灼烧声和弹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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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黑暗和铁锈味中爬行了多久，他找到一个出口，踹开格栅，跌入一条更狭窄、更肮脏的后巷。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暂时让他清醒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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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坐标……也许那是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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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东西，在你这里。”
默然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僵硬地、一寸寸地回过头。
巷口的霓虹灯光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眩晕的光斑，光斑中央，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穿着普通的深色衣物，没有任何特征，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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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
那个记忆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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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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