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回意识是被彻骨的寒意与铁锈般的血腥气硬生生拽回现实的。
身下是潮湿霉烂的稻草,石砌的床板像冰窖般贪婪地吸取着我体内最后一丝热气。
手腕与脚踝上沉重的铁链已将皮肉磨得溃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
都牵扯着左胸那道最深的伤口——新婚夜金簪所刺的印记,如今已溃烂流脓,
散发着近乎腐朽的温度。这里是卫国诏狱的最底层。我曾是帝国最年轻的骠骑将军沈聿怀,
如今,却成了罪名昭彰、待秋后问斩的死囚。“通敌叛国”。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
不仅烫在罪状上,更深深烙进了我的魂魄。我的记忆最终停滞在刑场之上。
那个冬日的阳光惨白得刺眼,烂菜叶与唾沫伴着民众的怒骂劈头盖脸砸来:“卖国贼!
枉为将军!”监斩官——宰相李崇明的得意门生,在扔下斩令的刹那,
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时辰到——行刑!”鬼头刀扬起凛冽寒光的那一瞬,
我的目光死死钉向了对面那座华贵的观刑棚。她就端坐其中。楚清漪。
我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妻子。她还是那身淡绿的长裙,姿容依旧绝世。阳光下,
那一对翡翠耳坠流转着冰冷而通透的绿光,恍惚间,仿佛一年前上元灯会初遇时,
她裙裾上那些生机盎然的缠枝莲纹。可她的眼神,却比这诏狱的寒冬更加凛冽,平静无波,
如同凝视一个毫不相干的将死之人。脑海中轰然炸开的,
是那场所谓“铁证如山”的新婚夜构陷——那才是一场真正将我凌迟处死的刑场。
合卺酒入口滚烫,带着一丝极隐秘的苦涩。旋即,四肢百骸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身躯沉重如灌铅,连指尖都无法挪动半分。意识却异常清明。我看着凤冠霞帔的新娘,
眼中笑意如冰雪消融,转瞬化作一片冰冷的漠然。她从容起身,自袖中取出一封密函,
又拿起我的私印,在朱泥上轻轻一蘸,稳稳盖下。印文清晰刺目,
如同直接烙在我心脏上的死刑判决。恰在此时,院外传来丧钟般的通传:“相府奉命前来,
求见将军!”信号已至。她眼中冷静顷刻切换为“惊慌”与“决绝”,猛地伸手,
“刺啦”一声撕裂自己大红嫁衣的前襟,露出雪白的肩颈。紧接着拔下金簪,
毫不犹豫地向我左胸狠狠划下!金属划破皮肤的冰冷触感,温热血珠的渗出滚落,
我都感知得清清楚楚。我想怒吼,喉间却只能挤出破碎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困兽。
她猛地推翻合卺宴的圆桌,杯盘碎裂之声刺破寂静。
脸上绽放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糅杂了恐惧、愤怒与“大义凛然”的神情,
凄声尖叫:“将军!你怎能如此!救命——!!”“砰!”房门应声被撞开。
宰相心腹带甲士冲入,火把的光亮瞬间映满这片精心布置的残局。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
而她流传于天下的供词却是:“那夜……妾身满心欢喜,正欲为夫君更衣。
谁知……竟在他贴身衣物内摸到一封书信!展开一看,抬头竟是敌国元帅官讳!
妾身如遭雷击,惊呼出声。他见事败,竟要杀我灭口!妾身只得拔簪反抗……”笔迹、私印,
经三司会审,皆曰确凿无疑。原来那一年多的温柔缱绻、红袖添香,
有多少次她在书房为我默默研墨,伴我批阅公文?又有多少次,她体贴低语:“将军辛苦,
这些寻常文书,我帮你誊抄可好?”……我竟从未察觉,在那段看似最美好的时光里,
她已将我笔迹的每一处转折、每一分力道,都摹进了骨髓深处!
那些她曾代笔的“无关紧要”的文书,正是她日夜揣摩、反复临摹的范本!所谓情深意重,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针对我笔迹的、处心积虑的漫长摹写!她早已以“柔情”为刃,
将我的字迹锻造成了诛心的利器!这场背叛,
远比我想象的更为耐心、更为精密、也更为残忍。我忆起前一日散朝后,
李崇明那般“郑重”地交予我一份“密谕”:“聿怀,明日大婚本不该扰你,
但此乃陛下关乎前线之重策,内有需你亲笔批复之处。子时初刻,我派人来取,事关国体,
切勿延误。”奉旨办差,我的亲卫自然无权阻拦。子时,恰恰为她留足了布局的时间,
又确保我药力未散,现场“鲜活”如初。自始至终,我皆在他们的瓮中,步步皆棋。
那一刻的无力与恨意,比胸口的刀痕更深,比诏狱的寒冬更彻骨。原来,极致的残忍,
是让你清醒地看着自己如何被碾碎。“楚清漪……”我用尽最后气力,
自喉间挤出嘶哑的诅咒:“愿黄泉路上……永不相逢!”鬼头刀落下的阴影,
与那一抹冰冷的翡翠绿光,成为我人间记忆最后的终点。---“呃啊——!
”我猛地自卧榻上弹坐而起,心脏狂跳如擂鼓,冷汗早已浸透中衣,
左胸似有一道无形的伤痕在灼灼燃烧。“将军?您又魇住了?
”帐外传来亲卫沈七带着睡意的、年轻而关切的声音。“……如今是何年月?
”我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元和七年,六月初三。”元和七年!六月初三!
距离那个改变一切的上元灯会,还有整整一年!我竟重生了!窗外月光清冷,蝉鸣聒噪。
这里是京郊骁骑营驻地,没有血腥,没有铁链,没有那蚀骨的绝望。
汹涌的恨意如地底岩浆般奔腾叫嚣,最终,却被从地狱归来的冰冷魂灵死死压下。楚清漪,
李崇明……这一世,该换我来执棋了。我缓缓拭去额角冰凉的汗珠,指节因用力而攥得发白,
嘴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第二章:布局重生带来的最初狂怒与恨意,
如同刚刚淬火的精钢,在冰冷的理智下被反复捶打锤炼,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距离那个彻底改变命运的上元灯会,还有近一年的时光。这三百多个日夜,
不再是等待厄运降临的倒计时,而是我用以撬动乾坤、逆转生死的唯一机会窗口。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不再是前世那个只知在疆场厮杀的武夫。前世血淋淋的教训,
如同刻入骨髓的铭文,让我深切地体会到,庙堂之上的暗流汹涌,
远比沙场上的明刀明枪更为凶险。我如今的对手,
绝不仅仅是楚清漪和李崇明这两个具体的仇敌,
更是他们背后那张盘根错节、笼罩了整个朝野的无形巨网。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每一子都要落得恰到好处。第一步,便是悄然启动我手中所有的“暗力”。明面上,
我依旧是那个年轻锐气、深受圣眷的骁骑都尉,每日严格操练麾下兵马,处理军务有条不紊,
言行举止与往常无异,绝不流露出半分异样。但在无人窥见的阴影之下,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被我悄然激活,如同沉睡的毒蛇睁开了冰冷的眼眸。一股力量,
由那些我绝对信任、曾与我并肩出生入死的老兵构成。他们中许多人因伤退役,
散落于江湖市井之间,成为了所谓的“夜不收”。这些人精通追踪、潜伏、暗杀之术,
是黑暗中最敏锐的眼睛和最灵巧的手脚,
负责执行最危险的近距离盯梢、情报获取与秘密传递任务。我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
将指令传达给他们,唤醒这些沉睡的利刃。另一股力量,则更为隐蔽,
那便是我沈家累世经营、看似与军权毫无瓜葛的商业网络。
遍布各地的车马行、客流如织的绸缎庄、信息汇流的当铺,这些看似普通寻常的产业,
实则是资金秘密流动、人员往来掩护的最佳屏障。利用这些渠道,
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动资源,筹措资金,并将耳目安插到需要的角落。调查,
如同两张无声的大网,分别向着楚清漪和宰相李崇明这两个方向悄然撒开。对楚清漪的调查,
最初阶段果然如石沉大海,几乎一无所获。明面上,
她的背景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出身于一个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父母早亡,孤苦无依,
寄居在远房亲戚家中,举止端庄,性情温婉,符合一切人们对孤女的所有想象。然而,
正是这过分的“干净”,这完美无瑕的身世,反而成了最大的疑点。在这京都名利场中,
如此毫无根基的女子,怎能拥有那般沉稳的心机和决绝的手段?她的背后,
必然隐藏着更深的故事。我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更遥远、也更敏感的过去——十五年前,
那桩曾震动朝野、血流成河的“楚国公谋逆案”。此案牵连甚广,
显赫一时的楚国公府一夜之间倾覆,满门抄斩,其政治势力被连根拔起,朝堂格局为之大变。
一个模糊却惊人的猜想,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
悄然缠绕上我的心头:若楚清漪真与此案有关……为此,
我不惜动用了家族最深、最隐秘的关系网,耗费重金,几经周折,
秘密接触到一位当年因年老昏聩、被认为不足为虑而侥幸免死、苟活至今的前楚国公府老仆。
那是在京城南郊一处破败的农家小院里,老人眼神浑浊,记忆也已模糊,
但在金银和巧妙话术的引导下,
他最终吐露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模糊信息:楚国公最疼爱的那位年纪最小的女儿,
当年并未明确出现在官方的斩首名单之上,对外宣称是“意外夭折”于狱中,但蹊跷的是,
无人亲眼见过那具幼小的尸首。“意外夭折”……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惨白的闪电,
骤然劈开了我心中盘踞已久的迷雾。若楚清漪就是那个本该“夭折”的楚家幼女,
那么她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就绝非简单的美人计或贪图富贵,
能是一场酝酿了十余年、针对以李崇明为首李崇明当年正是凭借查处此案而获得先帝重用,
平步青云的、所有参与并受益于楚国公案势力的血腥复仇!然而,
新的疑问随之而来:若为复仇,她的矛头为何最终没有直接指向李崇明,
反而对准了我这个看似无关的武将?是我在无意中成了她复仇计划的障碍?还是说,我本身,
就是她复仇棋盘上,用以扳倒更大目标的关键一环?这其中的曲折与因果,
愈发显得扑朔迷离。与此同时,对宰相李崇明进行的调查更是举步维艰,
如同在万丈悬崖边行走。他位极人臣,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各级衙门,
行事老辣周密,几乎抓不到任何明显的疏漏或把柄。他的府邸戒备森严,日常行踪诡秘难测,
公开的言行更是滴水不漏。然而,通过调动所有暗线,
仔细梳理他近些年来的政策主张、官员任免以及派系斗争脉络,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发现逐渐浮出水面:李崇明虽权势熏天,但龙椅上的那位圣上,
对他似乎并非全然信任,甚至隐有忌惮。近年来,
陛下多有扶持寒门子弟、刻意制衡以李崇明为代表的旧臣世家之势。而我沈聿怀,
年纪轻轻便军功赫赫,出身将门却又非核心的世族圈子,在一定程度上,
正是陛下用来打破朝堂平衡、试探乃至削弱旧臣势力的一把锋利的快刀!
莫非……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自我心底滋生:李崇明构陷我,
仅仅是为了铲除我这个潜在的、威胁到他地位的政敌?还是说,我的存在和过于迅速的崛起,
本身就已经引起了九重宫阙之内、那位最高统治者的猜忌?那位深居简出的陛下,
对于李崇明针对我的举动,是真的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还是……乐见其成,
甚至暗中默许或推波助澜?毕竟,一支过于强大、在军中声望过高且难以完全掌控的武力,
对任何一位帝王而言,都是足以令其寝食难安的巨大威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乃是帝王心术的常态。若真相果真如此,那前世的我,
简直就是在一张由皇帝默许甚至暗示、宰相亲自执行的巨网中挣扎的困兽!从头至尾,
我都未能看清自己真正的处境。而楚清漪,在那个可怕的猜想里,
或许也并非最终的执棋之人,
她可能同样是一枚棋子——一枚身负血海深仇、却被自己的仇人巧妙利用,
用来清除另一颗对皇权也构成潜在威胁的棋子的……更为可悲的工具。若真是这样,
这场阴谋的冷酷与黑暗,远超我最初的想象。眼前的局势,
瞬间变得比表面所见的更加凶险万分,复杂程度也呈倍增长。我面对的,
可能是一个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的死局。但我并未因此慌乱。相反,我更加不动声色,
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悄然布局。我谨慎地利用着“预知”的优势,
以更为精准、更富效率的方式,
提前干预并妥善处理了几起即将发生的边境摩擦和小规模冲突,
从而在军中赢得了“料事如神”的微弱名声,但我刻意将大部分功劳分给下属将领,
避免自己过早地成为众矢之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我比谁都懂。
我暗中通过家族商业渠道,将部分不易察觉的资产逐步转移,
购置了更多看似普通的田产、商铺,以此建立更为隐秘和安全的信息传递与物资储备渠道。
同时,我开始以一种新的眼光,
仔细审视朝中那些真正耿直敢言、或许能在未来风暴中成为潜在盟友或助力的大小官员,
默默记下他们的立场与性情。时间如同指间沙,一天天悄然流逝。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
秋意渐浓,继而寒冬降临。距离那个命运转折的上元节,越来越近。我知道,
那个命中注定将要发生的“邂逅”,即将如期而至。但这一次,
我早已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满怀欣喜一步步踏入温柔陷阱的猎物。
我的双眼已然看清了迷雾后的狰狞,我的心脏早已被地狱的火焰锻造得冷硬如铁。楚清漪,
无论你究竟是怀着怎样深重仇恨归来的厉鬼,还是那把被人握在手中、锋芒逼人的匕首,
这一世,我都绝不会再被你那双看似清澈无辜的眼眸中的迷雾所迷惑。李崇明,
无论你的背后还站着怎样可怕的存在,无论这盘棋局牵扯到多高的层面,这一局,
我定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我独自立于军营驻地的高处,眺望着远方被沉沉暮色笼罩的连绵山峦,
眼神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锐利而冰冷。棋盘已然铺开,棋子也已悄然就位。只是这一次,
坐在棋枰对面执棋的人,该换我了。而游戏的规则,也必将由我来重新书写。
第三章:重逢元和八年,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长安城依旧是一派火树银花、彻夜不息的盛景。十里御街两侧,
各式巧夺天工的花灯争奇斗艳,
琉璃灯、走马灯、牡丹灯、鲤鱼灯……交织成一片流光溢彩的璀璨星河。
笙箫鼓乐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夹杂着游人的欢声笑语,汇成一股沸腾的声浪,
冲刷着这座帝国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糖人、糕点、烤肉以及浓郁香烛混合在一起的特殊气味,
那是太平年节特有的、令人醺然欲醉的繁华气息。我默然行走于摩肩接踵的人潮之中,
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挺拔,却与周遭的喜庆格格不入。
周围的喧嚣与热浪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我的心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冰封雪盖,不起微澜。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
是即将喷薄而出的、来自地狱的业火。我知道,她就在前方。
就在那座横跨曲江支流、通往灯市最繁华地带的汉白玉拱桥之上,
命运的丝线会再次试图缠绕上来,将我与她捆绑,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前世,便是在那里,
我的人生轨迹彻底偏折。我刻意放缓了脚步,
看似随性地驻足于一个售卖西域风格琉璃灯的摊贩前,
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折射出瑰丽光晕的器物,实则,
我的全部心神早已如同最老练、最耐心的猎手,牢牢锁定了桥头那片区域,
冷静地审视着即将踏入视线的“猎物”。脑海深处,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而上,
清晰得如同昨日:那时的我,刚刚得胜还朝,意气风发,亦是被人潮推拥着前行。
就在这座桥上,她,“恰好”被人流挤得失了平衡,如同受惊的蝶,轻盈地跌入我的怀中。
一股清甜中带着微醺的桂花酿香气,瞬间萦绕了我。她仰起脸,灯辉映照下,容颜绝俗,
眼波如同浸了春水的黑曜石,流转着惊怯与感激,一句软语“公子见谅”,
便让我这见惯了沙场血火的悍将,心防在刹那间土崩瓦解。之后的一切,
都显得那般顺理成章。英雄救美,相识结伴,游湖赏灯,
互诉衷肠……她展现出的那种恰到好处的仰慕,那种不动声色的体贴关怀,
如同一张用最温柔的丝线编织而成的大网,将我层层包裹,密不透风。
我曾深信那是上天眷顾,赐予我的旷世奇缘,却不知自己迈出的每一步,
都精准地踩在她与幕后之人精心计算好的刻度之上,直至踏入万劫不复的陷阱。
“桂花酿……”我于心中无声地冷笑。那曾经令我心神摇曳的甜香,此刻回想起来,
不过是诱捕猎物坠入深渊的迷魂引。这一世,同样的气味,只让我感到刺鼻的虚伪与危险。
人潮果然开始出现了一阵更大的涌动,似乎是前方有精彩的百戏表演,
吸引了大量游人向前拥挤。我凭借扎实的下盘功夫,稳稳立于原地,目光却如同鹰隼,
死死锁定了桥头那抹即将出现的、淡绿色的窈窕身影。来了。分毫不差的时间,
一模一样的位置。那抹淡绿,在五彩斑斓的灯影下,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如同初春湖畔的柔柳,弱不禁风,在人流的推挤裹挟下,
她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带着惊慌的轻呼,身形如同计算好的一般,
精准地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倒来。刹那间,周遭的一切仿佛被无限拉长,
变成了缓慢的动作回放。
我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那一丝演练过无数遍的、看似真实却毫无灵魂的慌乱,
以及在那慌乱之下,一闪而过的、评估与算计的冰冷光芒。就在她的衣袖即将触及我的前襟,
身体重心完全倾泻,准备跌入那个“温暖坚实”的怀抱的前一瞬,
我的脚步看似随意地向侧面挪移了半步,身形随之微妙一转。
她没有如预期般撞进一个充满安全感的胸膛,而是她的肩臂,
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我及时抬起、横亘在前的、包裹在常服下的坚硬臂膀之上。
触感冰冷而坚实,带着一种长期习武之人特有的、如同金石般的抗力,
完全没有丝毫柔软的缓冲。“嗯?”一声极轻的、带着真正愕然的闷哼从她喉间溢出。
预期的落空让她身体失去了平衡,微微一个踉跄,方才那份伪装出的慌乱,
此刻被真实的惊讶取代了瞬间。那一阵熟悉的、带着微醺甜意的桂花酿香气,
依旧从她微扬的袖口之中散发出来,固执地萦绕在我的鼻尖,仿佛在提醒着我前世的愚蠢。
她终是反应极快,凭借良好的身体控制力迅速站稳了脚跟。抬起头时,
脸上已经重新漾起了那种足以令任何男子心软的、我见犹怜的羞怯红晕,
只是在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深处,一丝极快掠过的疑惑与不解,未能完全逃过我的眼睛。
她朱唇轻启,那句浸满了蜜糖与算计的“公子见谅”已然到了唇边。而我,
没有给她任何再次施展魅惑的机会。我低下头,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望进她那双试图漾起动人涟漪的眼眸最深处。
我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奇异地穿透了四周鼎沸的喧嚣,
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漠与疏离,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姑娘,你的桂花酿,洒了。
”没有惊艳之色,没有关切之语,没有寻常男子面对绝色佳人时的半分殷勤。
只有一句平铺直叙、甚至带着些许漠然的话语,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时间,
仿佛在我们之间凝固了短短的一瞬。楚清漪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柔美的笑容彻底僵硬了,
那抹刻意晕染出的羞怯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划被打乱后的、微微的苍白。
她下意识地垂眸看向自己的袖口和衣襟——干净整洁,纤尘不染,何来的酒渍?
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立刻便意识到,我所说的绝非字面意义上的酒水,
而是一句……意有所指的敲打?或者,更令她不安的,
是一种对她整个人、乃至她周身气息的纯粹排斥与漠视?她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
试图挽回这失控的开局,声音依旧保持着柔美的基调,
却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丝极细微的紧绷与试探:“多……多谢公子提醒。
是……是小女子不慎,冲撞了公子。”我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如同礼法规训下的产物,
礼节周到,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无妨。人潮拥挤,姑娘还需自行小心。”说完,
不等她再组织任何语言,做出任何补救的姿态,我便已收回手臂,径直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身影毫不停留地汇入前方涌动的人流,没有一丝一毫的回顾与留恋。然而,
我全身的感知却如同张开的蛛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芒,
一直紧紧跟随着我的背影,充满了惊疑不定的审视、计划受挫的恼怒,
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被看穿般的心悸。一直走出很远,直到拐过一处街角,
借着一盏绘制着西域仙女的巨大走马灯投下的、不断旋转的光影作为掩护,
我才缓缓停下脚步,背对着来路,微不可察地吐出了一口压抑在胸中许久的浊气。
垂在袖中的手掌,悄然握紧,指尖因方才极力克制住的翻涌情绪和身体本能反应,
而微微渗出了冰凉的冷汗。第一回合,无声的交锋,就此落幕。我成功地改变了初遇的剧本,
没有再次落入那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
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意外”和“不确定”的种子。这微小的变数,
或许将引向截然不同的未来。但我也深知,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李崇明和楚清漪,
以及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庞大势力,
绝不会因为一次偶然的“意外”就放弃他们经营已久、关乎重大利益的计划。相反,
我的异常反应,很可能引起他们更深的警惕和更缜密的调查。下一次,
他们会使出怎样的手段?是更加迂回的策略,还是更直接的试探?嘴角,
在不为人知的阴影下,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如同暗夜中悄然出鞘的利刃。来吧。
我早已等候多时。这一世,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在我这已然洞悉先机的看客面前,
再演一出天衣无缝的“好戏”。第四章:对弈上元节那场被强行扭转的“初遇”,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正悄然扩散。我并未因暂时的领先而有丝毫松懈。我深知,
对于楚清漪和她背后的势力而言,一次计划的意外受阻,
只会促使他们拿出更周密、更难以防备的后手。果然,几天后,
一份措辞雅致、落款为“楚氏清漪”的拜帖,便由一名伶俐的小厮送到了我的军营。
帖中言道,上元夜冲撞将军,心中甚愧,特于三日后在城东“揽月湖”的画舫设下薄宴,
聊表歉意,万望赏光。与前世一模一样的邀约,连地点和时间都分毫不差。前世,
我欣然赴约。画舫之上,她一曲柔美柘枝舞,衣袂飘飘,金铃清脆,眼波比湖光更潋滟。
酒至半酣,她谈及身世飘零,泪光点点,引得我英雄气长,儿女情生。
那晚的月光和她的身影,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萦。而这一次,我指尖划过拜帖上清秀的字迹,
嘴角只有冷意。这并非赔罪,而是补救,是棋手在开局受挫后,
试图重新将棋子引回预定轨道的努力。三日后,揽月湖,碧波荡漾,画舫笙歌。我如期而至,
但心境已截然不同。楚清漪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袭水蓝色长裙,衬得她肤白如雪,
清丽脱俗。她迎我入内,笑容温婉,礼仪周到,无可挑剔。“沈将军肯赏光,清漪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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