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夜凉如浸。
三更时分,罡风猎猎卷着咸腥的浪沫,狠狠拍在桃花屿外围的暗礁上,碎成漫天银白的水花。这岛屿孤悬海外百里,终年被浓雾与潮汐环绕,寻常渔船不敢近前,只在渔民间留着“桃花开时见仙踪,潮声起处藏玄机”的模糊传言——却少有人知,此地正是江湖中失传百年的《碧海潮生曲》残谱,世代秘藏之地。
雾色深处,一道黑影如夜枭般掠过浪尖。
来人一袭玄色劲装,领口袖口缝着细密的银线,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他面罩青纱,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瞳孔里映着远处桃花屿隐约的轮廓,指尖扣着一支紫竹短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此人江湖人称“听涛客”,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他近三年来走遍沿海诸岛,专寻与“潮”“音”相关的秘辛,显然,今夜的目标便是这桃花屿。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般的浪响,听涛客足尖在一块半露的礁石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柳絮般飘向岛屿。离岸边尚有丈许时,他忽然顿住,紫竹笛横在唇边,一缕极细的笛音悄无声息地散入风中。这笛音不似寻常曲调,倒像极了潮汐初涨时的细碎声响,落在耳中竟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正是他赖以成名的“迷潮引”,专破以音波布下的结界。
果不其然,笛音送出片刻,前方原本凝实如墙的白雾竟缓缓松动,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听涛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脚下不停,身形如箭般穿入雾中。
甫一踏入桃花屿,鼻腔便被浓郁的桃花香填满。岛上竟有大片桃林,虽非花季,枝头却缀着点点青芽,夜风拂过,枝叶轻晃,倒有几分清雅之意。只是这清雅中,却藏着致命的杀机——听涛客刚走三步,忽觉脚下一轻,竟是踩中了机关!
“咻咻咻——”
数十片桃花瓣从两侧桃枝上飞射而出,每一片花瓣边缘都泛着淡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听涛客早有防备,紫竹笛在手中一转,笛身精准地挡住迎面而来的花瓣,同时身形向后急退,足尖在地面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在一棵桃树的枝干上。
“阁下深夜闯我桃花屿,是为《碧海潮生曲》而来?”
一道清冷的女声忽然从桃林深处传来,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风声与叶响,清晰地落在听涛客耳中。话音未落,一道白色身影已从树后转出——来人一身素白长衫,腰间系着一条水色绸带,脸上戴着一张白玉面具,面具上刻着繁复的海浪纹路,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澈如泉的眼,以及手中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笛。
听涛客瞳孔微缩。他早听闻桃花屿有守护者,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的女子,更没想到对方仅凭脚步声,便能识破自己的行踪。他稳住心神,紫竹笛一扬,冷声道:“江湖传言,桃花屿藏有《碧海潮生曲》残谱,某今日特来一观。若阁下肯主动交出,某便不为难岛上之人。”
“放肆!”
白衣女子玉笛轻抬,一道清亮的笛音骤然响起。这笛音与听涛客的“迷潮引”截然不同,刚劲如浪,直刺人心,桃林中的枝叶竟随着笛音剧烈晃动,几片青芽被震落,在空中化作细碎的绿影。听涛客只觉胸口一闷,竟被这道笛音逼得后退了半步,他心中暗惊:这便是桃花屿的守护武学?果然与“潮”有关!
不容他多想,白衣女子已动了。她身形轻盈如蝶,足尖在桃枝上一点,便如柳絮般飘至听涛客身前,玉笛直刺其咽喉,招式快而准,带着海潮般的连绵之势。听涛客急忙侧身闪避,紫竹笛横挡,“铛”的一声脆响,玉笛与紫竹笛相撞,竟迸出点点火花。
两人身形交错,瞬间便交手十余合。白衣女子的招式全以笛为剑,时而如潮起般猛攻,时而如潮落般退守,笛音与招式配合得严丝合缝,每一招都带着潮汐的韵律,让听涛客难以捉摸。听涛客则以紫竹笛为武器,兼修轻功与音波功,他试图用“迷潮引”扰乱对方心神,却发现白衣女子的笛音自带一股清宁之力,竟能化解他的迷音,反倒是他自己,渐渐被对方的笛音引动了内息,胸口愈发烦闷。
“阁下若再不退,休怪我手下无情!”白衣女子的声音冷了几分,玉笛一旋,笛音陡然变得急促,如狂风骤雨般袭来。听涛客只觉眼前一花,仿佛看到无数道白色身影在桃林中穿梭,每一道身影都握着玉笛,朝着自己刺来。他知道这是对方笛音引发的幻象,急忙凝神静气,运转内力护住心脉,紫竹笛在手中快速转动,划出一道圆弧形的笛影,试图挡住幻象中的攻击。
“噗——”
就在听涛客全力抵抗幻象时,白衣女子的玉笛已悄然绕过他的防御,笛尾重重撞在他的胸口。听涛客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形向后急退,重重撞在一棵桃树上,震得枝头青芽簌簌落下。
他捂着胸口,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筹备了三年,好不容易找到桃花屿的位置,却没想到守护者的实力竟如此之强。他知道今日再难夺走残谱,但若就此退走,又心有不甘。
白衣女子缓步走到他面前,玉笛指着他的眉心,冷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为何要寻《碧海潮生曲》?”
听涛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缓缓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忽然将紫竹笛凑到唇边,用尽残余的内力,吹奏出一段奇特的笛音。这段笛音不同于之前的任何曲调,低沉而苍凉,仿佛是深海中传来的呜咽,落在耳中,竟让人想起百年前那场席卷江湖的“潮音之劫”——据传,当年《碧海潮生曲》的传人便是以这样一段笛音,引动了东海巨浪,淹没了三个为夺曲谱而来的门派。
白衣女子脸色微变,她没想到听涛客竟也会《碧海潮生曲》的片段!她急忙扬起玉笛,吹奏出清越的笛音,试图压制对方的笛音。两道笛音在空中相撞,桃林中的风声骤然变得狂暴,海浪声仿佛从远处的海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竟有几分天崩地裂之势。
就在两道笛音僵持不下时,听涛客忽然一口鲜血喷在身前的青石板上,用手指蘸着鲜血,写下八个大字:“曲在人在,曲失人亡”。写完,他猛地向后一仰,身形竟如断线的风筝般坠入身后的桃林深处,同时一道黑色烟雾从他袖中飞出,瞬间弥漫了整个桃林,挡住了白衣女子的视线。
“追!”
白衣女子低喝一声,身形一闪,便追入了烟雾中。可烟雾散去后,桃林中早已没了听涛客的身影,只留下地上那八个鲜红的血字,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刺眼。
白衣女子站在血字前,玉笛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抖。她知道,听涛客留下这八个字,既是警告,也是挑衅——他在告诉桃花屿的人,江湖中已有不少人盯上了《碧海潮生曲》,若桃花屿守不住残谱,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姐姐,出什么事了?”
几道身影从桃林深处跑来,为首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梳着双丫髻,穿着粉色襦裙,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她身后跟着三个中年男子,皆是一身青色长衫,腰间系着同样的水色绸带,显然也是桃花屿的守护者。
“听涛客来了。”白衣女子转过身,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会《碧海潮生曲》的片段,还留下了血字。”
“什么?听涛客?”粉衣少女惊呼一声,“就是那个专寻潮音秘辛的听涛客?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一个面色沉稳的中年男子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血字,眉头紧锁:“‘曲在人在,曲失人亡’……看来,江湖中关于残谱现世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可《碧海潮生曲》不仅是绝世音杀武学,还藏着前朝宝藏的秘密,那些人自然会趋之若鹜。”另一个中年男子沉声道,“只是没想到,听涛客竟能闯到这里,还会曲谱的片段,看来他背后,定有更大的势力支持。”
白衣女子沉默片刻,抬头望向远处的海面。夜色深沉,海浪声依旧,可她知道,平静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桃花屿守护《碧海潮生曲》残谱百年,从未有过如此危机,而听涛客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江湖中的各路势力,定会如潮水般涌向桃花屿,一场围绕着残谱的腥风血雨,已在所难免。
“传令下去,”白衣女子的声音忽然变得坚定,“关闭桃花屿所有入口,启动外围的‘九曲潮声阵’,加强巡逻。另外,派人速去江南,通知清瑶,让她尽快回来。”
“是!”
几个守护者齐声应道,转身离去。桃林中只剩下白衣女子一人,她望着地上的血字,玉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重。而那失传百年的《碧海潮生曲》,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又将引发怎样的江湖风波,无人知晓。
夜风吹过,桃枝轻晃,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暴。而东海的浪涛,依旧拍打着礁石,声音雄浑而苍凉,像是在为这场即将拉开序幕的江湖纷争,奏响了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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