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部门会议,赵思琪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片,精准地削过每个人的耳膜。
市场部的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中央空调的冷气嘶嘶地吹着,
却吹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压抑。“这就是你们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方案?
”赵思琪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按在那一沓厚厚的打印稿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透着淡淡的珠光色。“数据漏洞百出,逻辑链条断裂,连最基本的格式都一塌糊涂!
”她猛地将文件摔在会议桌上,纸张哗啦散开,有几张甚至飘落到了地上。“重做。
明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全新的、能入眼的东西放在我桌上。散会。”没有多余的眼神,
她率先起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决绝,消失在磨砂玻璃门后。会议室里死寂了几秒,
随后是压抑的、此起彼伏的叹息和低声抱怨。“女魔头又发功了......”“明天九点?
杀了我也做不完啊!”“她是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啊?机器人吗?听说她上个月刚离婚,
心情不好也别拿我们撒气啊......”我,陈飞,市场部副经理,
默默收拾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和笔记,没有加入抱怨的合唱。入职两年,在这个位置上,
我早已习惯了赵思琪的风格。她是公司有名的“铁娘子”,三十二岁坐上总监位置,
靠的不是运气,是近乎变态的严苛和对细节的偏执。她漂亮得极具攻击性,
栗色的长发总是盘得一丝不苟,五官精致却常年覆盖着寒霜,一双杏眼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能力出众得让人绝望,同时也冷漠得不近人情。没人敢靠近她,也没人真正了解她。
她是悬在部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利剑,也是我心里一个隐秘的、不敢触碰的谜。
我见过她将资深经理骂得眼眶通红,也见过她在年终总结会上,用无可挑剔的数据和逻辑,
为公司赢得至关重要的资源。她像一个精密运转的仪器,高效,强大,没有多余的情绪,
除了......工作。晚上十一点,办公区只剩下我工位这一盏孤灯。
为了那份“能入眼”的新方案,我不得不留下来鏖战。颈椎发出抗议的酸痛,眼睛干涩发胀,
胃里也因为错过了晚餐而隐隐作痛。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映照着空荡荡的格子间,
有一种孤寂的繁华。起身去茶水间冲杯特浓咖啡提神,经过总监办公室时,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缝下透出灯光,她还没走。这不奇怪,赵思琪是出了名的工作狂。
奇怪的是,我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我停下脚步,
屏住呼吸,心脏莫名地收紧。声音消失了,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
以及我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是错觉吧?赵思琪怎么会哭?她那样的人,
血管里流的恐怕都是冰碴子和黑咖啡。她刚离婚的传闻......也许是真的?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我压下。这不该是我探究的。摇摇头,觉得自己是累出了幻觉。
端着滚烫的咖啡回到工位,强迫自己重新聚焦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上。
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轻微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我工位旁边。我抬起头,看到赵思琪站在那里。
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依旧是那份无懈可击的冷静和疏离,只是眼周细微的红血丝,
和眼底深处一抹难以掩饰的倦色,暴露了她的疲惫。她脱掉了西装外套,
只穿着白色的丝质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纤细的锁骨。“陈飞,方案进度如何?
”她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微哑,但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差不多了,赵总。
在做最后的校对。”我连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差点带倒了桌上的笔筒。“嗯。
”她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我的屏幕,那目光像探照灯,让我不由自主地紧张。然后,
她的视线落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审视,探究,
甚至有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评估的东西?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
只剩下公事公办的淡漠。“做完早点回去休息。”说完,她转身,步履依旧从容,
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那扇门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我所有徒劳的猜测。
我站在原地,心里有些异样。这不是她一贯的风格。按照惯例,
她应该会要求我立刻发她邮箱,或者提出几个尖锐的问题让我当场解答。“早点回去休息”?
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关怀?来自赵思琪的关怀?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慌乱。我甩甩头,试图把这不合时宜的想法赶出去,重新坐回椅子,
却感觉心跳久久无法平复。第二天,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准时在九点前将修改后的方案发到了赵思琪邮箱。一整天都风平浪静,
没有收到她的修改意见或者斥责邮件。这本身又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按照以往的经验,
即使方案通过,她也总会挑出几个细节问题,让发送修订版。这种沉默,反而让我坐立不安。
快下班时,内部通讯软件终于弹出一条消息,来自赵思琪。“来我办公室一下。
”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是方案还有问题?还是昨晚我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各种猜测瞬间塞满脑海。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一样,敲响了总监办公室的门。“进。
”我推门进去。她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后是整面的落地窗,
窗外是城市午后略显慵懒的天光。她看着电脑屏幕,
手边放着打印出来的、我今早提交的方案。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我依言坐下,
脊背挺得笔直,手心微微冒汗。“方案我看过了。”她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比昨天的好很多。数据扎实,逻辑也通了。”我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在......夸我?这简直比被她骂一顿还让我不适应。“但是,”她话锋一转,
我的心脏又提了起来。她拿起那份打印稿,翻到其中一页,
用那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金属钢笔点了点一处细节,“这里,
对竞争对手恒科集团最近动态的分析还不够深入,
可以补充一下他们上周在华东区渠道下沉方面的具体动作,数据来源可以参考一下这个。
”她说着,从旁边推过来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一个内部数据库的查询路径。然后,
她又翻到另一页,“还有这里,风险评估部分,过于乐观了,
没有考虑行业政策突然收紧的极端情况。做一个敏感性分析,附在后面。
”她的批评依旧犀利,指向明确,但不再是全盘否定,而是带着具体、可操作的指导意味。
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刺人。这让我更加困惑。
“好的,赵总,我记下了,马上修改。”我连忙拿出笔记本,飞快地记录下她的要求。“嗯。
”她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椅背,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个动作透出毫不掩饰的倦怠。
“另外,明天上午十点,和恒科集团的初步合作会谈,你跟我一起去。”我再次愣住,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短促的痕迹。和恒科的合作是公司今年的重点战略项目,
一直是赵思琪亲自负责,从未带过下属参与核心谈判。这不仅仅是工作,
更像是一种......认可?或者,是别的什么?“我?”我有些不确定地问,
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迟疑。“怎么?没信心?”她抬眼看向我,目光锐利,
似乎能穿透我所有的犹豫。“不,有信心!”我立刻挺直脊背,语气坚定地表态。无论如何,
这是一个机会。“那就好。”她似乎满意了我的反应,
嘴角的线条几不可察地柔和了零点一秒。“准备一下相关资料,
尤其是他们近三年的财报分析和主要产品线市场份额变化。明早九点,地下车库B区,
别迟到。”她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出去了。“是,赵总。”我起身,
带着满腹的疑云和一丝隐秘的兴奋,离开了她的办公室。走出那扇门,
外面的办公区已经亮起了灯。同事们或在收拾东西,或还在埋头工作。我看着他们,
突然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被认可和委以重任的些微喜悦,
被她接连反常的举动所带来的巨大困惑所淹没。这不像她。一点也不像。
那个永远隔着层层冰墙的女上司,似乎正在向我展示一条极其狭窄、且充满不确定性的缝隙。
下班时,外面毫无预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幕墙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没带伞,站在办公楼大堂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看着门外灰蒙蒙的天空和密集的雨帘发愁。打车软件上显示前面排着几十位,
公共交通站台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就在我犹豫着是冒雨冲出去还是再等一会儿时,
一辆黑色的奥迪A6缓缓滑到我面前,车轮碾过积水,带起细小的水花。车窗降下,
露出赵思琪没什么表情的脸。她今天自己开车。“上车,送你一段。
”她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依旧平淡。我彻底懵了。女魔头......主动送我下班?
这比让她夸我两句还让人难以置信。雨水带着凉意飘进来,打湿了我的袖口。“不用了赵总,
我等等雨小了打车或者......”我下意识地拒绝,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上车。
”她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她惯有的、让人无法反驳的强势。我只好硬着头皮,
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车内很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有淡淡的、和她身上一样的冷冽香水味,混合着一点真皮座椅的气息。气氛尴尬得能结冰。
我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到车内的任何东西,把湿漉漉的背包抱在怀里。“地址。
”她目视前方,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雨刮器有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片模糊的水幕。
我报出我租住的小区地址。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车载导航上点按着,设定好目的地。
车内便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只有雨刮器规律的咔嗒声,轮胎碾过积水路面的哗哗声,
以及空调系统细微的风声。我拘谨地坐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睛直视前方,
但余光却能清晰地捕捉到她的一切。她开车的姿势很专注,
侧脸线条在车外流动的、被雨水扭曲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意外的柔和,
不像平时在办公室里那样紧绷和具有攻击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
指甲依旧是那种干净的珠光色。狭窄的车厢空间里,属于她的气息无处不在,
无声地侵袭着我的感官。这感觉太不真实了。“今天......谢谢你,赵总。
”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点突兀。“顺路而已。”她淡淡回应,目光没有离开前方的路况。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雨水像是把我们与外界彻底隔绝了。“恒科那边的王副总,
是个谈判高手,也不好对付。”她突然开口,话题毫无征兆地跳到了明天的工作上,
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做会议简报。“他尤其喜欢在数据和细节上纠缠,
明天你负责呈现的市场分析和我们的优势部分,要准备得尤其充分,
预判他可能提出的任何质疑,准备好至少两套应对方案。”“好的,我明白。”我立刻应道,
心里明白她这是在提点我。这种工作状态的她,反而让我觉得更自在一些。
她似乎也只是想找点工作上的话题来驱散这尴尬的气氛,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
专注地看着前方被雨水笼罩的、拥堵的车流。车子在雨幕中缓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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