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深秋。位于市中心最高端的私人医院顶层,
VIP病房区域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冰冷而刺鼻,
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昂贵鲜花即将衰败时散发出的颓靡香气。
沈修瑾站在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窗外是这座庞大都市最繁华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冰冷而璀璨的光带,
蔓延至视野尽头。这片他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土地,此刻在他眼中,
却如同一座巨大而华丽的牢笼。而他,是这座牢笼里,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徒。病床上,
躺着他结婚三年的妻子,乔薇薇。曾经那个明艳张扬、如同火焰般灼热,
会在他深夜伏案工作时,赤着脚从背后抱住他,将下巴搁在他肩头,
用带着睡意的慵懒嗓音说“沈修瑾,你再不睡觉,
我就把你最宝贝的《刑法》典藏版扔去垫桌脚”的女人,
此刻安静得如同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她的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淡的阴影,呼吸轻浅,
依靠着最先进的医疗设备维持着生命最基本的体征。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车祸,
让她变成了这样,已经整整一年。植物人。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
日夜不停地扎在沈修瑾的心脏上。医生说过,她有极微弱的感知外界刺激的可能,
但苏醒的几率,渺茫得近乎残忍。沈修瑾转过身,走到床边,动作极其轻柔地坐下。
他伸出手,指腹小心翼翼地拂过乔薇薇冰凉的脸颊,那触感让他指尖微微颤抖。他俯下身,
将额头抵在她毫无知觉的手背上,闭上眼,浓密的睫毛也无法掩盖那下面深重的痛苦与悔恨。
“薇薇……”低哑的嗓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碾碎骨血的绝望。“我又来看你了。
”“今天……在法庭上,我又赢了。那个并购案,对方请了三个资深合伙人车轮战,
还是输了。”他像是在对她做日常的汇报,声音平静,却掩不住底下的空洞,
“他们说我是不败神话,是江城律政界的阎王,说我冷酷无情,手段狠辣……”他顿了顿,
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映着乔薇薇沉睡的容颜,那里面翻涌着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痛楚。
“可是薇薇,他们不知道……我这辈子,输得最惨的一次,是输掉了你。
”记忆如同挣脱了闸门的洪水,汹涌而至,带着旧日的血腥气。一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秋意萧瑟的夜晚。彼时,他正处在事业的巅峰,
是江城最大律所“衡锐”最年轻的首席合伙人,手眼通天,风头无两。
他接手的案子动辄涉及上亿资金流转,他的对手非富即贵,而他,总能找到法律的漏洞,
或者利用规则的模糊地带,为他的委托人攫取最大利益。他信奉的是丛林法则,胜者为王,
感情用事是弱者才会有的奢侈品。而乔薇薇,是他灰色世界里,唯一鲜活明亮的色彩。
她像一束毫无预兆照进幽暗深谷的阳光,温暖,直接,
带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闯入了他的世界。她的爱,纯粹而炽热,不带任何功利色彩,
哪怕他习惯性地用冷漠和算计去审视周围的一切,也无法抗拒她那颗毫无保留的真心。
他们结婚了。在外人看来,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婚姻堡垒之下,埋藏着一颗怎样的定时炸弹。他有一个秘密,
一个关乎他出身,关乎他如何从社会最底层一步步爬上今天这个位置的,肮脏而血腥的秘密。
这个秘密,与他曾经处理过的一桩旧案有关,
牵扯到一条被他以“合法”手段掩盖过去的人命。他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
早已被时间的尘埃掩埋。直到那天,他收到了第一封匿名信。信里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淳朴的年轻女孩,背景是某个偏远的山村。
照片背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一个日期。那个日期,正是那桩旧案发生的时间。
沈修瑾的冷静在那一刻出现了裂痕。他不动声色地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去查,
却如同石沉大海,对方隐藏得极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只偶尔吐一下信子,
提醒他自己的存在。紧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信里的内容越来越具有指向性,
甚至开始暗示乔薇薇。“你拥有的这一切,包括你身边那个像阳光一样的女人,
都建立在肮脏的谎言和鲜血之上。”“沈修瑾,你不配得到幸福。”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
悄无声息地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失控的滋味。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
对身边所有人都抱持着审视和怀疑,包括对他全心依赖的乔薇薇。他害怕那个秘密被揭开,
害怕失去现有的一切,更害怕……看到乔薇薇知道真相后,
那双清澈眼眸里会露出的厌恶和恐惧。他变得沉默,易怒,会在乔薇薇靠近时,
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触碰。他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对她冷言冷语,用工作当借口,
彻夜不归。乔薇薇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她试图沟通,试图温暖他,
却一次次被他筑起的冰墙撞得头破血流。“修瑾,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烦?
你可以跟我说说的……”“没事。”他总是用这两个字将她推开,眼神躲闪。“我们之间,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感觉你离我好远……”“你想多了。”他的语气冰冷,带着不耐烦。
争吵开始出现。最初只是小的口角,后来逐渐升级。他口不择言,用最伤人的话语去刺伤她,
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和脆弱。而乔薇薇,从最初的委屈、不解,
到后来的失望、心寒。那段时间,他们的家,从温暖的港湾,变成了另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直到那个雨夜。他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这一次,
信里直接附上了一份模糊但足以致命的证据复印件,指向那桩旧案。同时,信里明确警告他,
如果他不主动“赎罪”,那么下一个出“意外”的,就会是乔薇薇。
恐惧和愤怒彻底吞噬了沈修瑾的理智。他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他认定,
是某个被他击败的对手,或者那桩旧案里的苦主,来找他复仇了。他甚至偏执地怀疑,
是不是他身边的某个人,被收买了,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乔薇薇端着牛奶走进书房,
看到他猩红的双眼和周身散发出的骇人戾气,吓了一跳。“修瑾,你……”“谁让你进来的!
”他猛地挥手,打翻了她手中的牛奶杯。温热的液体溅了她一身,玻璃碎片在地板上炸开。
乔薇薇看着自己湿透的睡衣,看着地上狼藉的碎片,
再抬头看着他布满血丝、写满陌生和暴戾的眼睛,积蓄了许久的委屈和绝望终于爆发了。
“沈修瑾!你到底要怎么样!”她哭着喊道,“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你整天阴阳怪气,
疑神疑鬼!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犯人!”“妻子?”沈修瑾冷笑,语气刻薄至极,
“谁知道你是不是别人安排在我身边,等着抓我把柄的一颗棋子?”这句话,
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乔薇薇的心脏。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碎裂,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原来……在你心里,
我一直是这样的人。”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心死后的麻木。她没有再哭,
也没有再吵,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沈修瑾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悔意瞬间涌上心头。他想开口道歉,
想把她拉起来拥入怀中,可那些匿名信带来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转身抓起车钥匙,摔门而去。他需要冷静,
需要去想对策。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心如死灰的乔薇薇,也独自离开了家。
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雨夜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然后,便是那场“意外”。
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在偏僻的环山公路上,毫无预兆地加速,
狠狠撞向了她的车……等沈修瑾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就是手术室外刺目的红灯,
和医生那句沉重的“我们尽力了,但病人脑部受损严重,能否苏醒,要看奇迹”。
警方的事故调查,最终以“肇事车辆逃逸,现场证据不足,
无法确定是意外还是人为”草草结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辆神秘的黑色轿车,而它,
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沈修瑾知道,那不是意外。是那个躲在暗处的“幽灵”,对他的报复。
是他亲手,将乔薇薇推向了深渊。是他的多疑、冷漠和那些伤人的话语,
让她在那个雨夜独自出门。是他的罪孽,招致了这毁灭性的报复。从那一刻起,
曾经那个在法庭上叱咤风云、冷静近乎冷酷的沈修瑾,死了。活下来的,
只是一个被无尽悔恨和痛苦日夜灼烧的躯壳。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发了疯一样追查那辆黑色轿车和匿名信的来源,甚至不惜动用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手段。
然而,对方显然极其谨慎和专业,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如同鬼魅,
每次在他以为抓到一点线头时,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年了,毫无进展。而乔薇薇,
就这样安静地躺着,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惩罚着他。
“嘀嗒……嘀嗒……”监护仪规律的声响,将沈修瑾从痛苦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的酸涩,重新拿起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替乔薇薇擦拭着手臂。
动作熟练而细致,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薇薇,别怕。”他低声呢喃,
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我会找到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然后,
我会等你醒来。”“无论多久,我都等你。”“等你醒来,亲口对你说……对不起。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沈修瑾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
恢复成那个冷峻、难以接近的沈律师。只有在目光扫过病床上的人时,
才会泄露出丝毫无法掩饰的温柔。“进来。”助理周铭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
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沈律师,您要的资料。”周铭将文件夹双手递上,
低声道,“关于那家新成立的‘初心’法律援助中心,以及……它的负责人,林知许。
”沈修瑾接过文件夹,却没有立刻打开。他走到窗边,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城市之光,
看着封面上的名字。林知许。一个近半年来,在江城法律界声名鹊起的名字。
毕业于顶尖法学院,却放弃了进入红圈所赚取百万年薪的机会,
毅然创立了这家专门为底层弱势群体提供免费法律服务的“初心”法律援助中心。
他以不畏强权、敢于挑战权威而闻名,
尤其擅长挖掘那些被大律师、大企业试图掩盖的“旧案”真相,被誉为“平民律师”。最近,
这个林知许,似乎将目光投向了一些与衡锐律所,或者说,与他沈修瑾经手过的旧案,
相关的领域。是巧合?还是……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幽灵”,终于要按捺不住,
走到台前了?沈修瑾的指尖,在“林知许”三个字上,轻轻摩挲着,眼神锐利如鹰隼,
深处却翻涌着冰冷而危险的暗流。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想做什么。我,沈修瑾,奉陪到底。
为了薇薇,也为了……我那迟来的,罪与罚。他翻开文件夹,第一页,
是一张林知许的证件照。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眉眼清隽,鼻梁高挺,
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
却又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仿佛洞悉世事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沈修瑾盯着那双眼睛,心脏某处,莫名地悸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
混杂着熟悉与排斥的感觉,悄然蔓延。这场以罪为名,以爱为枷的赎罪游戏,似乎,
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拉开了血腥的序幕。而他,已然入局。周铭安静地站在一旁,
看着自家老板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冷硬凌厉的侧脸轮廓,
以及那双凝视着照片时、深不见底的眼眸,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江城的天,
恐怕又要变了。而风暴的中心,就是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和无声痛苦的VIP病房。夜,
还很长。沈修瑾合上文件夹,走到病床边,俯身在乔薇薇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
却重若千钧的吻。“等我。”他转身,大步离开病房,背影决绝,
如同奔赴一场早已注定的、没有归途的审判。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病床上,
乔薇薇的眼睫,在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几不可察地,轻微颤动了一下。
病房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片被消毒水气味和仪器规律滴答声统治的寂静空间隔绝开来。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只有头顶冷白色的灯光,
将沈修瑾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
周铭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距离感。
他能感受到从老板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几乎凝成了实质。
那不是单纯的愤怒或焦躁,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即将亮出獠牙的困兽般的危险气息。
“林知许。”沈修瑾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冷硬,像冰凌相互撞击,
“所有能查到的,
他法学院时期的论文、参与过的所有公益诉讼案卷、甚至他法律援助中心每一个员工的背景,
我都要。尤其是……他和城西那片待开发的老城区,有没有关联。”城西老城区,
那是他记忆中不愿触碰的角落,是泛黄照片上那个淳朴女孩笑容的背景板,
也是那桩被他深埋的旧案发生的地方。“明白,沈律师。”周铭立刻应下,没有丝毫犹豫。
他跟在沈修瑾身边多年,深知这位老板的处事风格,一旦被他盯上,哪怕掘地三尺,
也要把所有的蛛丝马迹都翻出来。“另外,”沈修瑾脚步不停,径直走向电梯,按下下行键,
“安排人,盯紧‘初心’法律援助中心,特别是林知许本人的动向。他接触了哪些人,
接了哪些新案子,尤其是……涉及衡锐,或者涉及我经手过的旧案的,第一时间汇报。
”“是。”周铭点头,快速在随身的平板电脑上记录着。电梯门无声滑开,里面空无一人。
沈修瑾迈步走入,周铭紧随其后。金属厢体开始平稳下降,数字不断跳动。密闭的空间里,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医院这边,”沈修瑾看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声音低沉,
“再加派一倍的人手,必须是信得过的。薇薇这里,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乔薇薇已经成了他唯一的软肋,
也是他绝不能失去的最后底线。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幽灵”能用一次“意外”让薇薇变成这样,就未必不能用第二次,
彻底夺走她。“我马上去安排。”周铭感受到沈修瑾话里的分量,神色愈发凝重。
电梯抵达地下停车场。门开,一股混合着汽油和灰尘的冰冷空气涌了进来。
沈修瑾的专属座驾,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已经安静地停在电梯口附近。司机看到他们,
立刻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沈修瑾没有立刻上车,他站在车旁,
抬眼扫视了一下空旷而寂静的停车场。摄像头的位置,通道的走向,
可能的隐蔽角落……他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器,本能地评估着周围的环境安全。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在经历了乔薇薇的“意外”之后,
这种习惯更是演变成了近乎偏执的警惕。坐进车内,真皮座椅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周铭坐进副驾驶,示意司机开车。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汇入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
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飞速倒退,映在沈修瑾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却激不起丝毫涟漪。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冷的屏幕。屏幕上,是乔薇薇出事前一周,
他们去海边时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一条红色的长裙,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她对着镜头笑得毫无阴霾,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辰。那是他最后一次,
看到她那样纯粹快乐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悲伤和悔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暗处的敌人更加得意。
他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智,是如同在法庭上面对最强对手时的那种,
抽丝剥茧、一击必中的冷静。林知许……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他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警惕波澜。---与此同时,
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初心”法律援助中心,依旧亮着灯。
这是一间租用在老式写字楼里的办公室,装修简朴,甚至有些简陋,
与衡锐律所占据顶级写字楼整层的奢华气派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办公室里堆满了卷宗和书籍,
虽然杂乱,却充满了一种务实和忙碌的气息。林知许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
桌上摊开着一份厚厚的卷宗。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地扫过纸页上的每一行字。电脑屏幕亮着,
上面是复杂的法律关系图和一些标注着问号的节点。他看起来很年轻,
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清瘦,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
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件名牌饰品,唯有手腕上戴着一块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手表,
表盘边缘已经有了细微的磨损痕迹。但他的眼神,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利。
那是一种经历过世事打磨,看清了某些黑暗真相后,依然选择坚守某种信念的执着。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扎着马尾辫、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孩探进头来,
她是中心的志愿者,法学院的学生,苏晴。“林律师,还不下班啊?”苏晴小声问道,
手里还抱着几本厚厚的法律典籍。林知许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倦意:“再看一会儿。城西那个化工厂污染导致村民集体患癌的案子,
取证遇到了点麻烦,厂方聘请的律师团很难缠。”“是衡锐的人吗?”苏晴走进来,
把书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愤慨,“他们就知道帮那些黑心企业欺负老百姓!
”林知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关键是证据和策略。
”他顿了顿,看向苏晴,“你那边跟进的那个家政女工被拖欠工资还遭殴打的案子,
怎么样了?”“已经申请劳动仲裁了,下周一开庭。”苏晴立刻汇报,“证据很充分,
应该没问题。就是那个雇主态度很恶劣,还扬言要找人在法庭外堵我。”她说这话时,
脸上并没有太多害怕,反而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林知许眉头微蹙:“注意安全,
下次去开庭,让小赵陪你一起去。”小赵是中心另一个身强力壮的男性志愿者。“知道啦,
林律师。”苏晴点点头,又好奇地问,“林律师,你最近好像特别关注一些……旧案?
就是好多年前的那种。”林知许翻动卷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语气平静无波:“有些旧案,看似已经了结,但可能掩盖了真正的公平正义。挖掘它们,
有时候比处理新案更有意义。”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办公桌角落,
那里压着一张泛黄的、裁剪过的旧报纸的一角,上面的日期模糊不清,
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标题里含有“……案尘埃落定”的字样。苏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对这位年轻却能力超群、又心怀正义的负责人充满了敬佩。“那我先走啦林律师,
你也早点休息。”“好,路上小心。”苏晴离开后,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安静。
林知许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
但他的大脑却异常清醒。沈修瑾。这个名字,像一枚烙印,刻在他的记忆深处。他拿起手机,
屏幕解锁,背景是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照片上,
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容羞涩的年轻女孩,站在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上。女孩的眉眼,
与林知许有几分隐约的相似。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女孩的笑脸,眼神深处,
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深切的怀念,有刻骨的悲伤,
还有一种被时光打磨得愈发坚硬的……决意。“姐……”他低声自语,
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快了……就快了……”他重新坐直身体,戴上眼镜,
目光再次投向桌上那份关于城西化工厂污染的卷宗。衡锐律所,
正是那家化工厂的首席法律顾问。而当年负责为化工厂处理一系列环境投诉和潜在诉讼,
并最终利用法律漏洞和强势手段将早期受害者们的诉求压下去的,
正是当时在衡锐崭露头角、手段狠辣的沈修瑾。这,或许是一个切入点。
一个既能帮助那些深受其害的村民,又能……接近那个他寻找了多年的人,
并撕开那层包裹着血腥与谎言的光鲜外衣的,绝佳切入点。林知许的嘴角,
勾起一丝冰冷而坚定的弧度。---接下来的几天,江城法律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沈修瑾依旧如同精密的手术刀,在几个重要的商业案件中为衡锐的客户赢得了漂亮的胜利,
他的名声依旧显赫,手段依旧凌厉。但一些嗅觉敏锐的人,
还是察觉到了这位“不败神话”身上的一些不同。他变得更加沉默,
周身散发的气场更加冷冽。在谈判桌上,他的眼神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虽然转瞬即逝,但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极不寻常的信号。
他开始频繁地调阅律所内部存档的一些旧案卷宗,
尤其是一些多年前、涉及金额不大、甚至在当时看来已经“完美”解决的案子。这些举动,
引起了一些合伙人的私下议论和不解。而另一边,“初心”法律援助中心,
在林知许的带领下,动作频频。他不仅高调接下了城西化工厂污染的集体诉讼案,
顶着来自厂方和其背后资本的巨大压力,开始了艰难而细致的取证工作。同时,
他还接手了几起看似不起眼,却都或多或少与衡锐律所,
或者与沈修瑾个人过往经办案件存在某种隐晦关联的小案子。比如,
一个多年前因为工伤致残,却只拿到微薄补偿,最终郁郁而终的工人的家属,
在林知许的帮助下,重新提起了诉讼,
年负责调解和签订协议的律师正是当时还在基层摸爬滚打的沈修瑾存在欺诈和胁迫行为。
又比如,一桩关于老城区拆迁的纠纷,涉及一家小型手工业作坊被强制拆除,
作坊主声称保留着当年与开发商签订的补充协议,而当时代表开发商处理此案,
并最终“说服”作坊主接受低额补偿的,也是沈修瑾。这些案子,单个看起来,
似乎都无法对沈修瑾和庞大的衡锐律所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但它们像一颗颗被精心布置的棋子,从不同角度,隐隐指向同一个中心。
周铭将收集到的关于林知许和“初心”近期的所有动向,整理成详细的报告,
放在了沈修瑾的办公桌上。“沈律师,这个林知许,目标似乎很明确。
”周铭的语气带着担忧,“他接的这些案子,虽然年代久远,证据可能也大多湮灭,
但如果我们不加以重视,恐怕会……”沈修瑾翻看着报告,脸色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看到了那份关于城西化工厂污染案的简报,看到了那个工伤致残工人家属的诉讼,
看到了老城区拆迁纠纷的细节……每一桩,都像一根细针,
精准地刺向他记忆中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角落。
尤其是城西化工厂和老城区拆迁……这两个地点,都与那桩旧案,与那张泛黄照片上的女孩,
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不是巧合。绝不可能是巧合。林知许,
就像是一个手持地图的寻宝者,正在一步步地,
沿着他沈修瑾过去留下的、那些并不光彩的足迹,挖掘着被掩埋的真相。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和那个寄匿名信的“幽灵”,是不是同一个人?或者,有着密切的关联?
他做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正义?还是……纯粹的复仇?沈修瑾合上报告,
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目光投向窗外林立的高楼大厦。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深沉难测。“周铭。”“在,沈律师。”“安排一下,
”沈修瑾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要见见这位……林知许律师。
”周铭愣了一下:“您要主动去见他?”沈修瑾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既然客人已经上门了,身为主人,总该亲自见见,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与其被动地等待对方出招,不如主动出击,近距离地观察这个对手,
或许能更快地找到他的破绽。这场由暗处转向明处的较量,终于要拉开正面交锋的序幕。
周铭看着沈修瑾眼中那熟悉却又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近乎毁灭性的冷静,心中一凛,
立刻应道:“是,我马上去安排。”他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沈修瑾独自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林知许……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背后站着谁,想动我沈修瑾,
想揭开那些旧账……就要做好,被拖入地狱的准备。为了薇薇,也为了我自己。
周铭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到二十四小时,与林知许会面的安排就已妥当。
地点没有选在衡锐那间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顶层会议室,
也没有在“初心”那间略显逼仄的办公室,
而是折中在了市中心一家以隐秘和安静著称的会员制茶室。“听雨轩”。名字雅致,
环境清幽,独立的和室包厢,隔音极佳,推开木格窗,外面是一个小小的枯山水庭院,
几杆翠竹在微风中摇曳。
这里曾是沈修瑾偶尔用来与某些不便在公开场合会面的重要人物洽谈的地方。
沈修瑾提前十分钟到达。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没有系领带,
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刻意淡化了一些商务谈判的正式感,
但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冷冽气场,却无法被这看似随意的装扮完全掩盖。他跪坐在蒲团上,
腰背挺直,面前的红泥小炉上,泉水即将沸腾,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他并没有动手泡茶,
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方静止的沙砾与岩石,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约定的时间刚好指向下午三点整时,和室的移门被轻轻拉开。
林知许站在门口。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外面套了一件卡其色的工装风衣,
肩上背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有些磨损的帆布包。与沈修瑾的精致冷峻相比,
他显得过于朴素,甚至带着几分风尘仆仆。但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径直迎上沈修瑾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或怯懦。“沈律师,久仰。”林知许微微颔首,
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林律师,请坐。”沈修瑾抬手示意对面的位置,
声音同样听不出波澜。林知许脱下鞋,走进和室,在沈修瑾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将帆布包放在身侧。他的坐姿并不像沈修瑾那样带着刻板的仪式感,更显自然随意,
却自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沉静力量。泉水恰好沸腾。沈修瑾开始娴熟地烫杯、洗茶、冲泡。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这是常年身处高位培养出来的、刻进骨子里的优雅与掌控力。
他将一盏澄澈透亮的茶汤推到林知许面前。“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林知许道了声谢,
端起白瓷茶盏,没有像品茶高手那样先观色闻香,只是很平常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
“好茶。”他的评价很简单,听不出是真心赞赏还是客套。沈修瑾也端起自己那盏,
却没有喝,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落在林知许身上,如同最精密的探针。
“林律师年轻有为,放弃红圈所的大好前程,创立‘初心’,专为底层民众发声,令人敬佩。
”沈修瑾开口,语气平淡,像是纯粹的寒暄,却又带着无形的压力,
“尤其是最近接手的几个案子,都很……有挑战性。”林知许抬眼看他,嘴角似乎弯了一下,
弧度很浅,转瞬即逝:“沈律师过奖。只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谈不上敬佩。
至于挑战性……”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修瑾摩挲着茶杯的手指,
“比起沈律师经手过的那些动辄涉及上亿资金、能影响行业格局的大案,我接的这些小案子,
恐怕入不了您的眼。”“案子无分大小,关键在于是否触及了公平正义的核心。
”沈修瑾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像柔软的丝绸里包裹着钢针,“比如城西化工厂那个案子,
牵扯多年,取证艰难,林律师有把握为那些村民讨回公道?”他直接将话题引向了核心。
林知许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证据确实很难,
厂方和他们聘请的……”他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法律团队,手段很老道,
很多关键证据要么湮灭,要么被‘合法’地隐藏了。不过,只要做过,总会留下痕迹。
我相信法律最终会给出公正的裁决。”“法律裁决的依据是证据。”沈修瑾缓缓道,
眼神锐利,“而证据,有时候会因为时间、人为等因素,变得模糊,甚至……失真。
林律师应该明白,有些陈年旧案,强行翻出来,未必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反而可能……掀起不必要的尘埃,伤及无辜。”这话里的警告意味,已经相当明显。
林知许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了然,
甚至有些悲悯意味的轻笑。“沈律师说的对,尘埃之下,掩盖的东西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但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有人去拂开那些尘埃,让真相重见天日。
至于伤及无辜……”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像骤然出鞘的剑锋,直刺沈修瑾,
“如果所谓的‘无辜’,是建立在另一些人的血泪和冤屈之上,那这种‘无辜’,
是否真的值得维护?”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茶香袅袅,
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无声交锋的凛冽寒意。沈修瑾摩挲着茶杯的手指停了下来,
指尖微微泛白。他看着林知许那双清澈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心脏深处那根关于旧案的弦,被狠狠拨动。“看来林律师,对‘真相’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
”沈修瑾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不是我执着,是真相本身,
拥有重量。”林知许的语气平静,却重若千钧,“它沉在那里,
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或者人为的掩盖而消失。总有一天,它会浮出水面。或早,或晚。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续了一杯水,动作从容,
仿佛刚才那番犀利的言语只是随口闲聊。“就像这泡茶,水温、时间、手法,
都会影响最终的味道。但茶叶本身的质量,是基础。劣质的茶叶,即使用再好的水,
再精湛的手法,也泡不出真正的甘醇。”他意有所指。沈修瑾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林知许,绝对知道些什么!
他绝不仅仅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公平正义”在战斗,他的目标,
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是自己!“林律师似乎话里有话。”沈修瑾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不妨说得更明白些。”林知许看着他,
看了足足有三秒,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沈律师是聪明人,有些话,说得太明白,
反而没意思了。”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如同饮酒般干脆,“我今天来,
主要是想亲眼见见,传说中的沈修瑾沈律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么,结论呢?
”沈修瑾冷声问。林知许站起身,拿起旁边的帆布包背在肩上。
“结论就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跪坐在地上的沈修瑾,眼神复杂,那里面似乎有恨,
有审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我想象的,差不多。”说完,他微微颔首,
算是告别,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拉开移门,走了出去。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沈修瑾没有动。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跪坐在蒲团上,面前的茶汤已经彻底凉透,
失去了所有的香气。窗外,竹影摇曳,沙砾上的纹路依旧保持着刻意的宁静。但沈修瑾的心,
却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寒潭,波澜骤起,寒意刺骨。林知许最后那个眼神,
那句话……“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他想象的是什么?一个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律师?
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掩盖罪证的伪君子?沈修瑾猛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几乎可以肯定,林知许就是那个“幽灵”,或者至少,与“幽灵”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他是在复仇!为了那桩旧案!为了那个……照片上的女孩!可是,他和那个女孩,
到底是什么关系?姐弟?恋人?还是……仅仅是秉持正义的局外人?不,不对。
林知许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太过个人化的情绪,
那绝不仅仅是一个追求正义的律师该有的目光。必须尽快查清楚!在他下一步动作之前!
沈修瑾拿出手机,拨通了周铭的电话,声音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给我挖!
挖地三尺也要把林知许所有的背景,尤其是他的家庭关系,社会关系,所有的一切,
都给我挖出来!重点查他有没有一个姐姐,或者关系亲密的女性亲属,
在十年前左右……去世或者失踪的!
”电话那头的周铭感受到老板语气中前所未有的急迫与戾气,心中一凛,立刻应道:“是!
我立刻动用所有资源去查!”挂断电话,沈修瑾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庭院里,
那几杆翠竹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林知许……你究竟是谁?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离开“听雨轩”,林知许并没有直接回法律援助中心。
他背着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步行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拐进了一条老旧的巷子。巷子深处,
有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照相馆,招牌上的字迹都已经斑驳脱落。林知许推门走了进去。
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店里光线昏暗,充斥着老式相纸和定影液的味道。
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正趴在柜台上,就着一盏台灯,
仔细地修复着一张严重破损的黑白照片。听到铃声,老师傅抬起头,看到是林知许,
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小林来啦。”“徐伯。”林知许走过去,语气熟稔,“东西好了吗?
”“好了好了,费了不少功夫呢。”徐伯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给林知许,
“底片太老了,又保存不当,损毁严重,我只能尽量修复到这个程度了。你看看。
”林知许接过纸袋,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
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放大冲洗出来的照片。照片依旧有些模糊,带着岁月侵蚀的痕迹,
但比起他之前拥有的那张裁剪过的、模糊不清的报纸一角,要清晰太多太多。照片的背景,
是城西那片低矮、杂乱的老城区,远处可以看到那个冒着浓烟的化工厂的轮廓。近处,
是一个穿着工装、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年轻男人。男人瞪大着眼睛,脸上充满了痛苦与不甘。
而站在男人旁边,正低头看着他的,是一个穿着廉价西装、身形挺拔的年轻人。
虽然像素不高,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年轻人的侧脸轮廓,那眉宇间的冷峻,
以及他手里拿着的那份似乎正准备递出去的文件袋……林知许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认得那个倒地的男人。那是他的父亲,林建国。一个老实巴交、在化工厂打工,
因为长期接触有毒化学品而患上重病,最终在试图争取合理赔偿时,
被卷入一场“意外”纠纷,重伤不治身亡的普通工人。
而他更认得那个站在父亲旁边的年轻人。那是沈修瑾。年轻,锐利,
眼神里还没有后来那种深不见底的深沉,却已经带着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冰冷与决绝。
他手里的那份文件,林知许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那份用极低补偿金额和充满陷阱的条款,
彻底断绝了他们家所有希望的“调解协议”。这张照片,
是一个当时路过、心怀不平的记者偷偷拍下的,但因为种种压力,最终未能见报,
底片也流落了出来,几经周折,才被他费尽心力找到。这就是证据!
虽然不是直接证明沈修瑾杀人的证据,但这张照片,足以撕开他那道伪善的面具,
将他当年是如何冷漠地站在受害者尸体旁边,完成他那肮脏交易的行径,公之于众!这,
只是第一步。林知许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收回牛皮纸袋,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滚烫的炭火,
又仿佛握着复仇的利刃。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坚定而冰冷。沈修瑾,
你等着。你所掩盖的一切,你所犯下的罪孽,我会一件一件,全都揭开。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让你尝尝从云端跌落、失去一切的滋味!为了父亲,
也为了……那个被他连累、最终含恨而终的姐姐。林知许的眼前,
仿佛又浮现出姐姐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还有她临死前,紧紧抓着他的手,
…活下去……别……别像爸和姐一样……”当时他还不完全明白这句话里蕴含的深意与血泪。
直到他长大后,开始追查父亲死亡的真相,
开始接触到那些被沈修瑾用法律手段“合理”掩盖的黑暗,他才逐渐明白,姐姐的死,
也并非单纯的积劳成疾,而是与父亲当年的案子,与沈修瑾,脱不了干系!
沈修瑾在病房里对乔薇薇那深情忏悔的模样,在他看来,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和人命官司的刽子手,有什么资格谈爱情?有什么资格表现得像个情圣?
他不仅要让沈修瑾失去事业、名誉,他还要让他失去他此刻最在意、视若救赎的——乔薇薇!
虽然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是无辜的,但……谁让她是沈修瑾的妻子?
谁让她成了沈修瑾唯一的软肋?要报复一个人,就要夺走他最重要的东西。林知许的眼神,
掠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决绝。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准备进行下一步。
把关于沈修瑾妻子乔薇薇‘车祸’真相的‘线索’,用之前约定的方式,
匿名发给几个最有影响力的媒体爆料人。记住,要若隐若现,
指向沈修瑾……可能为了某种原因,策划了那场车祸。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犹豫:“林律师,这……乔小姐毕竟是……”“照我说的做!
”林知许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丝冰冷的狠厉,“记住我们的目标。”挂断电话,
林知许深吸了一口这老巷子里陈旧而潮湿的空气。
沈修瑾回到那间位于市中心顶层、可以俯瞰半个江城夜景的公寓时,已是深夜。公寓极大,
也极空。冷色调的装修,线条硬朗的家具,纤尘不染的地板,
一切都透着一种没有人气的、样板间般的精致与冰冷。这里与其说是家,
不如说更像一个设计考究的酒店套房,一个他暂时栖身的壳子。自从乔薇薇出事,
他很少回他们之前那个充满回忆的婚房,那里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她的气息,
对他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凌迟。他扯下领带,随手扔在昂贵的意大利沙发上,
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
如同洒落一地的碎钻,却无法照亮他眼底深沉的晦暗。林知许。那个年轻人的脸,
那双清澈却又带着冰冷恨意的眼睛,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那句话,像一根带着倒刺的针,扎进他心里,不致命,却持续地传来细密而尖锐的痛楚。
他想象的是什么?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一个冷血的罪犯?沈修瑾的拳头无声地握紧。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在法律那条模糊的灰色地带行走多年,他见过太多肮脏与不堪,
也亲手做过不少游走在规则边缘的事情。为了赢,为了达到目的,他确实可以不择手段。
但他有自己的底线,他从未主动去害过无辜之人……至少,在乔薇薇出事之前,
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那桩关于林建国——林知许父亲的旧案,他记得。城西化工厂,
违规排放,导致多名工人患上严重职业病。林建国是其中闹得最凶的一个,不仅自己维权,
还试图串联其他工人进行集体诉讼。当时化工厂的老板找到了衡锐,
而那时刚刚在律所站稳脚跟、急需做出成绩的沈修瑾接下了这个棘手的案子。
他利用法律程序的复杂性,利用林建国一家法律知识的匮乏和对巨额诉讼费的恐惧,
采取了一系列施压和“劝导”手段。他记得自己去医院见过卧病在床的林建国,
那个被病痛和贫困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他也记得,
自己当时是如何冷静地、一条条地分析着诉讼的艰难和风险,如何“善意”地提醒他们,
接受厂方提出的那份远低于法定标准的补偿协议,是“最现实、最明智”的选择。
他并没有感到多少愧疚。在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同情心是奢侈品。他只是在做他的工作,
用他的专业知识和手段,为委托人解决麻烦。至于林建国后来因为情绪激动,
在与厂方派来“安抚”的人发生争执时意外重伤身亡……那在他当时看来,
只是一个不幸的、与他本职工作无关的插曲。他甚至没有亲自去处理后续,
只是让助理按照流程走了保险和最低限度的人道主义赔偿。他从未想过,那个死去的工人,
会有一个儿子。一个当时可能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却将这份丧父之痛深埋心底,隐忍多年,
最终成长为一名律师,带着彻骨的恨意,回来找他复仇的儿子。林知许的眼神,不仅仅是恨,
还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仿佛他沈修瑾本该是另一种人,却堕落了。荒谬。
沈修瑾嗤笑一声,将这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现在没空去剖析一个复仇者的心理。
林知许已经亮出了獠牙,他必须应对。周铭的调查还需要时间。而林知许,绝不会停下脚步。
果然,第二天一早,沈修瑾刚到律所,周铭就带着一脸凝重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沈律师,出事了。”沈修瑾抬起眼。
周铭将平板递到他面前:“今天早上,
几家影响力不小的网络媒体和社交媒体上的知名爆料账号,
几乎同时发布了一些……关于一年前夫人那场车祸的‘疑点分析’。”沈修瑾的心猛地一沉,
接过平板。屏幕上,是几篇用词极具煽动性的文章标题:《江城首席律师娇妻离奇车祸,
是意外还是人为?幕后黑手疑似……》《细思极恐!回顾乔薇薇车祸案几个被忽略的细节,
指向令人不寒而栗!》《情圣面具下的另一张脸?知名律师沈修瑾或涉杀妻阴谋!
》文章内容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而是采用了一种引导性的猜测和“合理”推论。
它们详细描述了车祸现场的某些“不合常理”之处有些甚至是捏造或夸大,
分析了沈修瑾在事发前后的“异常”表现比如他与乔薇薇关系紧张,
疑似另有新欢等毫无根据的臆测,甚至隐晦地暗示,以沈修瑾的能力和人脉,
完全有可能策划一场看似天衣无缝的“意外”来摆脱婚姻的束缚,
或者……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文章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各种猜测、谩骂、对沈修瑾人品的质疑甚嚣尘上。虽然也有理性的声音指出缺乏实证,
但很快就被淹没在汹涌的负面舆论之中。“我们已经联系了相关平台要求删帖,
但传播速度太快,而且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用了多个小号交叉发布,很难彻底清除。
”周铭语气沉重,“公关部已经在准备应对方案,但这类涉及个人道德和潜在犯罪的指控,
尤其是牵扯到夫人,非常棘手。如果处理不好,对您个人和律所的声誉都会造成毁灭性打击。
”沈修瑾看着屏幕上那些恶意的揣测和将他描绘成冷血恶魔的文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平板电脑的屏幕几乎要被他捏碎。这一招,太毒了!
直接将他置于公众舆论的火上烤!而且选择的切入点,
是他最无法触碰的痛处——薇薇的车祸!林知许!你够狠!
沈修瑾猛地将平板电脑摔在办公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胸口剧烈起伏,
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查!给我查这些消息的最初来源!
所有经手的人,一个都不放过!”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骇人的戾气。“已经在查了,
但对方很狡猾,用的都是境外代理和无法追踪的虚拟身份……”周铭面露难色。
“那就用别的办法!”沈修瑾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
“去找那些混迹在地下信息市场的人,不管花多少钱,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是!”周铭感受到老板身上那股几乎要失控的暴戾,不敢再多言,立刻转身去办。
办公室里只剩下沈修瑾一个人。他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插入发间,用力地揪着头发,
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愤怒和恐慌。舆论一旦形成,就像脱缰的野马,
很难控制。即使最后能证明清白,沾上的污点也难以彻底洗刷。更重要的是,
这些恶意的猜测和指控,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内心最深、最血淋淋的伤口。
薇薇的车祸……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痛和悔。而现在,却被人如此利用,如此践踏!
林知许……你成功地激怒我了。沈修瑾抬起头,
眼中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毁灭性的决绝所取代。
既然你选择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那也别怪我,不择手段!他拿起内部电话,
接通了律所安全部门负责人的专线。“是我。启动最高级别的信息监控和反制程序。目标,
‘初心’法律援助中心,以及林知许本人。
我要知道他所有的通讯记录、资金往来、社会关系网络……一切!
动用所有允许和……不允许的手段!”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沈律师,
这……涉及隐私和……”“按我说的做!”沈修瑾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冰冷的杀意,
“所有后果,我承担。”挂断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穿梭的车流人群。
法律?规则?当对方已经跳出这个框架,用最肮脏的手段攻击时,
他如果还固守着那些条条框框,那就是愚蠢!为了保护薇薇不再受到伤害,
为了保护自己不再被动挨打,他必须比对方更狠,更决绝!林知许,你想玩,
我就陪你玩到底。看看最后,是谁先把谁,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初心”法律援助中心。林知许坐在电脑前,
浏览着网络上那些关于沈修瑾“杀妻嫌疑”的爆炸性舆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计划得逞的快意,也没有丝毫的愧疚,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苏晴和其他几个志愿者围在旁边,脸上都带着兴奋和解气的神色。“林律师,你看到了吗?
现在全网都在骂那个沈修瑾!看他以后还怎么装那个道貌岸然的样子!”苏晴挥着小拳头,
一脸激动。“这就叫恶有恶报!他帮那些黑心企业欺负老百姓的时候,
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这下够他喝一壶的了!看他还怎么嚣张!”林知许关掉了网页,
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些年轻的、充满正义感的脸庞。“舆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们的目标,是让他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应有的法律代价。
”“可是林律师,这种人就该被曝光!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的真面目!”苏晴愤愤不平。
“真面目,需要证据来揭示。”林知许站起身,走到白板前,
上面已经画满了复杂的法律关系图和人物关系图,“舆论可以施压,可以扰乱他的阵脚,
但无法真正定罪。我们要做的,是利用他应对舆论、焦头烂额的机会,
找到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真正的证据。”他的目光落在白板中心,沈修瑾的名字上,
眼神冰冷而专注。“尤其是,关于城西化工厂污染的核心证据,
以及……他当年是如何利用法律漏洞,掩盖真相,甚至可能……涉及更严重罪行的证据。
”一个年纪稍长的志愿者有些担忧地开口:“林律师,我们这样步步紧逼,
沈修瑾那边……会不会狗急跳墙?他毕竟势力庞大,手段……”林知许转过头,
看向说话的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等着他跳墙。”他的语气很轻,
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只有他动了,我们才能找到更多的破绽。”他拿起记号笔,
在白板上沈修瑾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然后在问号下面,
写下了两个字:“动机。”他敲了敲那两个字。
“我们现在只知道他掩盖了化工厂的污染真相,帮助厂方逃避了责任。但这对他来说,
或许只是一桩普通的商业案件。为什么在林建国死亡这件事上,
他后续的处理显得那么……急切和冷漠?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这背后,
是否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更深的动机?”“比如?”苏晴好奇地问。林知许的眼神暗了暗,
脑海中闪过那张泛黄的、姐姐站在山坡上微笑的照片。“比如,
是否涉及其他……更严重的利益输送,或者,与某些我们尚未掌握的、更黑暗的交易有关。
”他没有提及姐姐,那是他内心深处,尚未准备好公之于众的、最痛的伤口。
他必须一步步来。先利用化工厂和林建国的案子,撕开沈修瑾的第一道防线,
然后再……引出姐姐的案子。他要让沈修瑾,在所有他在意的事情上,一点点失去所有!
“好了,大家继续手上的工作。”林知许拍了拍手,驱散了有些沉重的气氛,“苏晴,
你继续跟进那个家政女工的仲裁案,确保万无一失。老王,
你负责整理化工厂案这些年所有的环境监测报告和居民体检记录,寻找规律和关联。其他人,
按照原定计划,推进各自负责的案子。”志愿者们各自散去,忙碌起来。
林知许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从抽屉的暗格里,再次拿出了那个牛皮纸袋,
抽出了那张修复后的照片。照片上,父亲倒在血泊中,年轻的沈修瑾冷漠地站在一旁。
他的指尖拂过父亲模糊而痛苦的脸,眼眶微微发热。爸,你看着吧。看着儿子,
怎么为你讨回公道。看着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怎么一步步走向他应得的审判!
他将照片小心地收好,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投入到繁杂的案头工作中。
他知道,沈修瑾绝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的反击,可能会异常凶猛。但他无所畏惧。
从决定走上这条路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狂风暴雨的准备。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他,弹药已上膛,目标已锁定。不死,不休。沈修瑾的反击,
比林知许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凶戾。舆论发酵的第三天,
一篇署名为某知名财经调查记者、发表在极具分量的权威商业周刊官网上的深度报道,
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轰然砸向“初心”法律援助中心。
报道的标题看似客观——《公益面具下的资本游戏?
起底“初心”法律援助中心背后的资金迷局》,内容却刀刀见骨。
文章没有直接攻击林知许的个人品行,而是以一种抽丝剥茧、看似理性冷静的笔调,
深挖“初心”的资金来源。报道指出,
“初心”虽然表面上依靠社会捐赠和少量政府补贴运营,但其近年来的资金流入,
尤其是几笔大额匿名捐赠,其汇款路径经过层层复杂的海外空壳公司中转,
最终指向一个与境外某臭名昭著的对冲基金存在隐秘关联的离岸账户。而该对冲基金,
恰好是城西那家化工厂的控股股东之一!文章暗示,林知许打着公益的旗号,
利用底层民众的苦难作为筹码,其真正目的并非为了正义,而是受境外资本操控,
刻意针对化工厂及其背后的本土企业包括为其提供法律服务的衡锐律所,
进行有预谋、有组织的商业抹黑和恶意诉讼,试图扰乱市场秩序,
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资本目的。报道还“挖出”了林知许在法学院期间,
曾与该对冲基金下属的某个“学术研究机构”有过短暂的项目合作经历,
虽然当时林知许只是以学生身份参与,但文章刻意模糊时间线,
营造出一种林知许早已被该资本势力“招募”和“培养”的暗示。这篇报道,
以其看似严谨的调查尽管很多是误导和臆测和权威的发布平台,
瞬间将林知许和“初心”置于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公益律师”的形象轰然倒塌,
取而代之的是“境外资本爪牙”、“商业间谍”、“沽名钓誉的骗子”等恶名。
之前因为化工厂污染案而对林知许抱有好感和支持的部分民众,开始倒戈。
网络上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声讨。“太恶心了!原来我们都被他当枪使了!
”“亏我还那么相信他,觉得他是为民请命的好律师!呸!”“早就觉得不对劲,
他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年轻人,哪来那么大能量跟衡锐那种大律所叫板?原来是背后有金主!
”“报警!抓起来!这是危害国家安全!”更糟糕的是,
几个之前已经答应接受“初心”法律援助、准备联合起诉化工厂的受害村民,在看到报道后,
态度发生了动摇,甚至有人直接打来电话,语气惶恐地表示要撤销委托,
他们“惹不起这么大的势力”。“初心”办公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苏晴气得眼睛发红,
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他们胡说八道!完全是污蔑!林律师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那些捐款明明都是……”“苏晴!”林知许厉声打断她,脸色虽然有些苍白,
但眼神依旧沉静,“冷静点。”他环顾了一圈办公室里神色惶惑、愤懑不平的志愿者们,
沉声道:“这是对手的反击,目的就是扰乱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越是这样时候,
越要稳住。”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将关于沈修瑾“杀妻嫌疑”的舆论影响暂时划掉,
在旁边写下了“资金质疑”四个字,然后在下面画了一条线,连接到“化工厂控股股东”。
“这篇报道,看似凶猛,实则漏洞百出。”林知许的声音清晰而冷静,“首先,
匿名捐赠的路径问题,他们只能暗示,拿不出确凿证据证明资金最终来源于那家对冲基金,
这涉及严重的诽谤。其次,我在法学院的项目经历是公开透明的,与商业运作毫无关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用力在“化工厂”三个字上画了一个圈。
“化工厂污染致人患病、死亡,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论我的资金来自哪里,
无论他们给我泼多少脏水,都改变不了这个核心事实!受害者的病痛是真的,
失去亲人的痛苦是真的,环境被破坏的证据也是真的!”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陷入无谓的口水战,
而是更加专注地、加快速度地,夯实我们手中的证据链!只要我们能拿出无可辩驳的证据,
证明化工厂的罪行,那么所有的污蔑和攻击,都会不攻自破!”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
让慌乱的志愿者们稍稍安定下来。“可是林律师,那些村民……”一个志愿者担忧地说。
“我去跟他们谈。”林知许毫不犹豫地说,“把最核心、最确凿的证据给他们看,告诉他们,
我们追求真相的决心不会因为任何污蔑而改变。如果他们害怕,我们理解并尊重他们的选择,
但我们会坚持到底。”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因为这不是我林知许一个人的战斗,
这是为了所有被侵害、被漠视的普通人,讨一个公道的战斗!”安排好中心的工作,
林知许立刻动身,前往城西那几个受害村民家中进行安抚和沟通。他知道,
沈修瑾这一手的目的,就是要瓦解他的支持基础,让他孤立无援。
而就在林知许疲于应付舆论和稳定“军心”的同时,沈修瑾的下一波攻击,接踵而至。
---衡锐律所,首席合伙人办公室。沈修瑾看着网络上对林知许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
以及“初心”陷入的信任危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
这只是开始。周铭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着最新情况:“……按照您的指示,
我们已经向几家主要的捐赠方和合作机构发出了律师函,
以‘存在重大声誉风险及潜在法律风险’为由,
要求他们暂停与‘初心’的一切资金往来和项目合作。
目前已经有两家基金会明确表示会暂时冻结拨款,
正在洽谈的几个政府购买服务项目也被叫停。”“另外,”周铭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
“我们联系的那几个之前接受‘初心’帮助,但结果不尽如人意的当事人,
他们已经同意站出来,接受媒体采访,
讲述他们‘被利用’、‘案件被刻意引导向对抗大企业’的‘经历’。”沈修瑾微微颔首。
用“受害者”来反戈一击,往往最能动摇人心。“做得干净点。”他淡淡吩咐。“明白。
”周铭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沈律师,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他想说“太绝”,但看到沈修瑾冰冷的眼神,
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太什么?”沈修瑾抬眼看他,目光锐利,“是他先不守规矩,
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攻击薇薇。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的语气平静,
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乔薇薇是他的逆鳞,触之者,必须付出代价。周铭不敢再多言,
低头道:“是,我继续去跟进。”周铭离开后,沈修瑾拿起内线电话,
接通了技术部门的负责人。“对‘初心’和林知许个人通讯的监控,有什么发现?
”“沈律师,对方很警惕,常用的通讯渠道很少谈论敏感内容。
不过……我们捕捉到一些零碎的信息,
林知许似乎一直在暗中调查……您夫人出事前的一些行踪,
特别是……她是否接触过某些与城西老城区有关的人。”沈修瑾的瞳孔骤然收缩!
薇薇……城西老城区?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林知许调查薇薇做什么?
难道……他怀疑薇薇的车祸,和城西的旧案有关?还是……他想对薇薇不利?
一想到薇薇可能再次成为目标,沈修瑾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不行!绝不能让任何人再伤害薇薇!他必须更快、更狠地解决掉林知许这个威胁!
“加大监控力度!我要知道他每一分钟的联系对象和内容!
必要时……”沈修瑾的声音冰冷刺骨,“可以采用非常规手段,
获取他私人电脑和存储设备里的所有资料!”“沈律师,这……风险很大,
一旦被发现……”“我说了,所有后果,我承担!”沈修瑾几乎是低吼出来,“执行命令!
”挂断电话,沈修瑾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走到窗边,望着脚下繁华而冰冷的城市,
胸口剧烈起伏。林知许……你到底还知道多少?你想做什么?无论你想做什么,
我都不会让你得逞。为了薇薇,我不惜……化身恶魔。---夜幕降临。
林知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租住的公寓。一天的马不停蹄和心力交瘁,
让他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与村民的沟通虽然暂时稳住了部分人,但信任的裂痕已经产生,
后续的取证工作势必会更加艰难。沈修瑾的这一系列组合拳,确实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资金链面临断裂,公众信任崩塌,连内部的士气都受到了影响。他打开电脑,
看着屏幕上那些恶毒的评论和质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这就是与那个男人为敌的代价吗?
但他没有后悔。从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条路布满荆棘。他关掉网页,
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干扰心神的东西。他打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里面是他这些年来搜集到的,所有关于沈修瑾、关于化工厂、关于父亲和姐姐案子的资料。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份标记着“乔薇薇”的文档上。这是他一直有些犹豫,
是否要动用的最后一张牌。沈修瑾对乔薇薇的感情,似乎是真的。那种深切的痛苦和悔恨,
不像伪装。这也是林知许复仇计划中,唯一让他感到一丝……不确定性的地方。
对付一个冷酷无情的利益动物,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
但对付一个……似乎还有着真实情感的人?不。林知许用力摇了摇头,
驱散了那一丝软弱的念头。沈修瑾不配拥有任何真情!他的深情,
建立在多少像父亲、像姐姐那样的无辜者的血泪之上!他此刻对乔薇薇的愧疚和守护,
不过是因为乔薇薇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还不是完全冷血的浮木!
是虚伪的自我救赎!而且,姐姐的仇,不能不报!林知许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他点开了“乔薇薇”的文档。里面是他通过各种渠道,
查到的关于乔薇薇出事前一段时间的行为轨迹、社交关系,甚至……一些医疗记录。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在乔薇薇出事前大约三个月,她曾独自一人,去过一次城西的老城区。
去做什么?见谁?记录很模糊。但林知许有一种直觉,这次行程,或许很重要。也许,
乔薇薇并不知道沈修瑾过去的那些肮脏事?也许,她是在无意中发现了什么,
才导致了后来的杀身之祸?如果……如果能让乔薇薇醒来,或者,即使她醒不来,
如果能找到她当时可能留下的某些证据……是否就能成为击垮沈修瑾的致命一击?这个念头,
让林知许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他之前一直将复仇的焦点放在沈修瑾的商业罪行和旧案上,
几乎忽略了乔薇薇这个看似无关,却可能至关重要的当事人。也许,他该调整一下方向了。
就在林知许陷入沉思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未知号码。他皱了皱眉,接通电话。
“是林知许林律师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刻意压低、带着些微颤抖的女声。“我是,
您哪位?”“我……我以前在衡锐工作过,
是沈修瑾团队的行政助理……我……我手里有一些东西,可能……可能对您有用。
”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犹豫,
“是关于……关于沈律师以前处理的一些……不能见光的案子,
还有……一些资金往来的记录……”林知许的心猛地一跳!内线?沈修瑾团队的前成员?
在这种时候主动联系他?是陷阱?还是……真的走投无路,想来换取什么?
林知许保持着警惕,沉声问道:“你为什么找我?你想要什么?
……我受不了了……他们做事太绝了……我怕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要钱,我只要安全……林律师,我知道您在跟沈修瑾斗,
我只希望……如果……如果您能扳倒他,能不能……保证我的安全?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林知许沉默了几秒,大脑飞速运转。风险极大。
这很可能是沈修瑾设下的圈套,引他上钩。但……诱惑也同样巨大。如果对方是真的,
那么她手里的“东西”,很可能包含着他梦寐以求的关键证据!这是一个危险的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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