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着他此刻最狼狈的模样，雨水顺着她额前的碎发滑落，滴在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上。
她举着伞，大半都倾斜在他这边，自己左肩的衣服颜色明显深了一块，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好。”
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女孩似乎松了口气，又像是更紧张了。
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小声说：“那……你跟我来。
路有点远，而且……环境不太好。”
李长庚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试着迈开脚步，双腿却像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一个踉跄，差点再次摔倒。
女孩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她的手很小，没什么力气，指尖带着凉意，触碰到他湿透的、冰凉的胳膊时，两人都僵了一下。
“能走吗？”
她很快缩回手，声音里带着担忧。
李长庚点了点头，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她的步伐。
每一步都踩在泥水里，溅起肮脏的水花。
巷子外的世界豁然开朗，却又以一种更嘈杂、更混乱的方式扑面而来。
宽阔的马路，飞驰而过的汽车溅起扇形的水幕，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帘，晃得他睁不开眼。
两旁是密密麻麻、高矮参差的楼房，窗户里透出或白或黄的灯光，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各种声音——喇叭声、商铺的音乐声、模糊的人语——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远超凡俗、此刻却无比脆弱的耳膜。
这就是人间。
没有缭绕的仙气，没有缥缈的仙乐，只有实实在在的、喧嚣的、带着尘土和雨水气息的……烟火气。
女孩走在他前面半步，刻意放慢了速度，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确认他跟上了。
她带着他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路灯昏暗，地上坑坑洼洼积着水。
两旁的墙壁上贴满了层层叠叠、字迹模糊的小广告。
最终，他们在一栋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六层居民楼前停下。
楼体表面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楼道口没有门，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沉默的嘴。
“就是这里了。”
女孩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
她收起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率先走进了楼道。
一股混杂着霉味、灰尘和某种陈旧食物气味的空气涌来。
楼道里没有灯，只有远处某个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堆满杂物的楼梯轮廓。
女孩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摸黑走在前面，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她没有往上走，而是在一楼楼梯的背面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个用几块旧木板和硬纸板勉强围出来的、极其狭小的空间，高度仅容一个成年人弯腰进去，里面堆着几个看不清内容的纸箱和一个破旧的扫帚。
“这里……平时放点杂物，没人用。”
女孩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耳语，“你、你今晚将就一下？
我去给你拿条毯子。”
李长庚站在这个不足两平米、散发着霉味的“楼梯间”前，沉默了。
这就是她说的“能遮雨的地方”。
曾几何时，他太白金星李长庚，居所是银河畔的星辉殿，白玉为阶，琉璃作瓦，云霞织锦，星辰缀顶。
出入有仙鹤香车，起居有童子宫娥。
何曾想过，有一日会沦落到，要寄身于凡人楼栋之下，一个连狗窝都不如的逼仄角落？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女孩见他久久不语，以为他嫌弃，连忙解释：“虽然破了点，但真的不漏雨！
比外面强……我、我这就去拿毯子！”
她说着，转身就要往楼上跑。
“等等。”
李长庚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的妥协，“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停下脚步，在昏暗的光线里回过头，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苏晓。”
她轻声说，“我叫苏晓。”
苏晓。
李长庚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普通至极的凡间名字。
“李长庚。”
他说。
用的是这具身体的名字，也是他曾经在仙界，用了无数岁月的名号。
苏晓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匆匆跑上了楼。
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
李长庚站在原地，没有立刻钻进那个“楼梯间”。
他抬起头，透过楼道口那个没有玻璃的窗户，望向外面沉沉的、被城市灯火映照成暗红色的夜空。
雨水还在不停歇地下着，敲打着楼外的世界。
仙力尽失，流落凡尘，身无分文，饥寒交迫。
这就是他被贬下界的现实。
比轮回台更冰冷的现实。
脚步声再次响起，苏晓抱着一条看起来还算干净，但边缘己经磨损起球的毛毯下来了。
她把毯子递给他，又补充道：“卫生间在一楼走廊尽头，是公用的。
你……你自己小心点。”
李长庚接过那条带着淡淡皂角香和些许潮湿气息的毯子，布料粗糙的触感摩擦着他的掌心。
“多谢。”
他低声道。
苏晓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抿了抿唇，转身快步上了楼。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
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他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李长庚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双腿再次开始发麻。
最终，他弯下腰，近乎匍匐地，钻进了那个低矮、阴暗的楼梯间。
空间狭小得他只能蜷缩着坐下，膝盖几乎顶到下巴。
木板和纸箱散发出浓重的霉味，混合着灰尘，呛得他喉咙发痒。
他展开那条薄薄的毯子，裹在自己依旧湿透的、冰冷的身体上。
毯子隔绝不了多少寒意，身下的水泥地透着沁入骨髓的凉。
他靠在冰冷的、粗糙的木板壁上，闭上眼。
脑海中闪过的，是观星台上凛冽的风，是轮回台下无边的黑暗，是苏晓递过来那个干瘪的面包，是她撑着伞、半边肩膀湿透的模样，是她跑上楼时楼梯发出的吱呀声，是她那双清澈的、带着善意和窘迫的眼睛。
仙界的勾心斗角，凡间的冰冷窘迫。
巨大的落差，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早己麻木的神经。
窗外，雨声未停。
这一夜，注定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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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小声说：“那……你跟我来。
路有点远，而且……环境不太好。”
李长庚没有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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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她的手很小，没什么力气，指尖带着凉意，触碰到他湿透的、冰凉的胳膊时，两人都僵了一下。
“能走吗？”
她很快缩回手，声音里带着担忧。
李长庚点了点头，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她的步伐。
每一步都踩在泥水里，溅起肮脏的水花。
巷子外的世界豁然开朗，却又以一种更嘈杂、更混乱的方式扑面而来。
宽阔的马路，飞驰而过的汽车溅起扇形的水幕，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帘，晃得他睁不开眼。
两旁是密密麻麻、高矮参差的楼房，窗户里透出或白或黄的灯光，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各种声音——喇叭声、商铺的音乐声、模糊的人语——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远超凡俗、此刻却无比脆弱的耳膜。
这就是人间。
没有缭绕的仙气，没有缥缈的仙乐，只有实实在在的、喧嚣的、带着尘土和雨水气息的……烟火气。
女孩走在他前面半步，刻意放慢了速度，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确认他跟上了。
她带着他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路灯昏暗，地上坑坑洼洼积着水。
两旁的墙壁上贴满了层层叠叠、字迹模糊的小广告。
最终，他们在一栋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六层居民楼前停下。
楼体表面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楼道口没有门，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沉默的嘴。
“就是这里了。”
女孩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
她收起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率先走进了楼道。
一股混杂着霉味、灰尘和某种陈旧食物气味的空气涌来。
楼道里没有灯，只有远处某个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堆满杂物的楼梯轮廓。
女孩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摸黑走在前面，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她没有往上走，而是在一楼楼梯的背面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个用几块旧木板和硬纸板勉强围出来的、极其狭小的空间，高度仅容一个成年人弯腰进去，里面堆着几个看不清内容的纸箱和一个破旧的扫帚。
“这里……平时放点杂物，没人用。”
女孩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耳语，“你、你今晚将就一下？
我去给你拿条毯子。”
李长庚站在这个不足两平米、散发着霉味的“楼梯间”前，沉默了。
这就是她说的“能遮雨的地方”。
曾几何时，他太白金星李长庚，居所是银河畔的星辉殿，白玉为阶，琉璃作瓦，云霞织锦，星辰缀顶。
出入有仙鹤香车，起居有童子宫娥。
何曾想过，有一日会沦落到，要寄身于凡人楼栋之下，一个连狗窝都不如的逼仄角落？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女孩见他久久不语，以为他嫌弃，连忙解释：“虽然破了点，但真的不漏雨！
比外面强……我、我这就去拿毯子！”
她说着，转身就要往楼上跑。
“等等。”
李长庚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的妥协，“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停下脚步，在昏暗的光线里回过头，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苏晓。”
她轻声说，“我叫苏晓。”
苏晓。
李长庚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普通至极的凡间名字。
“李长庚。”
他说。
用的是这具身体的名字，也是他曾经在仙界，用了无数岁月的名号。
苏晓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匆匆跑上了楼。
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
李长庚站在原地，没有立刻钻进那个“楼梯间”。
他抬起头，透过楼道口那个没有玻璃的窗户，望向外面沉沉的、被城市灯火映照成暗红色的夜空。
雨水还在不停歇地下着，敲打着楼外的世界。
仙力尽失，流落凡尘，身无分文，饥寒交迫。
这就是他被贬下界的现实。
比轮回台更冰冷的现实。
脚步声再次响起，苏晓抱着一条看起来还算干净，但边缘己经磨损起球的毛毯下来了。
她把毯子递给他，又补充道：“卫生间在一楼走廊尽头，是公用的。
你……你自己小心点。”
李长庚接过那条带着淡淡皂角香和些许潮湿气息的毯子，布料粗糙的触感摩擦着他的掌心。
“多谢。”
他低声道。
苏晓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抿了抿唇，转身快步上了楼。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
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他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李长庚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双腿再次开始发麻。
最终，他弯下腰，近乎匍匐地，钻进了那个低矮、阴暗的楼梯间。
空间狭小得他只能蜷缩着坐下，膝盖几乎顶到下巴。
木板和纸箱散发出浓重的霉味，混合着灰尘，呛得他喉咙发痒。
他展开那条薄薄的毯子，裹在自己依旧湿透的、冰冷的身体上。
毯子隔绝不了多少寒意，身下的水泥地透着沁入骨髓的凉。
他靠在冰冷的、粗糙的木板壁上，闭上眼。
脑海中闪过的，是观星台上凛冽的风，是轮回台下无边的黑暗，是苏晓递过来那个干瘪的面包，是她撑着伞、半边肩膀湿透的模样，是她跑上楼时楼梯发出的吱呀声，是她那双清澈的、带着善意和窘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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