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清晨六点半。
沈知夏在厨房里小口小口地喝着妈妈煮的小米粥，耳朵却像警觉的兔子一样竖着，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她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天蓝色运动校服，头发梳成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吃个鸡蛋，正长身体呢。”
妈妈把剥好的水煮蛋放进她碗里。
“哦。”
沈知夏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瞟向墙上的挂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清脆的车铃声，一下，两下，带着点不耐烦的催促意味。
“是顾屿吧？
快点儿，别让人家等。”
妈妈催促道。
沈知夏抓起准备好的书包，把剩下的半个鸡蛋塞进嘴里，含糊地说：“妈我走了！”
便冲出了家门。
初秋的晨风带着沁人的凉意，瞬间驱散了残存的睡意。
顾屿正跨坐在他那辆黑色的二六式自行车上，单脚支地。
他也穿着同样的蓝色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
阳光斜照在他身上，头发看起来毛茸茸的。
看到她出来，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用下巴指了指车后座：“快点。”
沈知夏小跑过去，熟练地侧身坐上后座。
手下意识地向后摸索，想抓住座垫下的弹簧——这是她坐了六年的固定动作。
“坐稳了？”
顾屿回头瞥了她一眼。
“嗯。”
沈知夏低低应了一声。
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便轻快地滑了出去，融入清晨上班上学的人流中。
风立刻变得大了起来，吹得沈知夏的马尾辫在空中飞扬。
她看着顾屿宽阔起来的后背，校服外套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初现的、带着韧劲的线条。
他们穿行在熟悉的街道上，梧桐树叶开始泛黄，偶尔飘落一两片。
卖煎饼果子的摊位冒着热气，公交车站挤满了睡眼惺忪的学生和上班族。
这一切都和小学生没什么两样，但沈知夏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比如，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毫无顾忌地用手环住顾屿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躲避寒风。
现在，她的双手只能紧紧抓着冰冷的金属座垫边缘，身体也下意识地微微后仰，似乎在刻意维持着一个不至于贴太近的距离。
又比如，顾屿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边奋力蹬车一边大声跟她抱怨昨晚的动画片剧情，或者炫耀他新收集的卡牌。
大部分时间，他只是沉默地骑着车，背影透着一股莫名的紧绷。
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均匀的沙沙声。
“那个……”沈知夏试图打破沉默，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哈利波特》你看完了吗？
昨晚？”
“嗯。”
顾屿的回答言简意赅。
“你觉得怎么样？
最后学院杯那里，是不是很惊喜？”
她来了兴致，追问道。
这是他们可以聊的话题。
“还行。”
顾屿的声音混在风里，有些模糊，“就是觉得，罗恩有点吵。”
沈知夏噎了一下。
她觉得罗恩挺可爱的。
“那……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海格。”
这次回答得快了些。
“为什么？”
“实在。”
顾屿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能养龙。”
沈知夏忍不住笑了。
这倒是很符合顾屿的风格。
小时候他去动物园，能在爬行动物馆对着一条蟒蛇看半天。
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沈知夏放松了抓紧座垫的手，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
“我们班……我是说初一（二）班，好像没几个小学同学。”
她换了个话题，语气里带着点对新环境的忐忑。
“我们班（一班）也是。”
顾屿说，“就看到几个面熟的。”
“不知道班主任凶不凶。”
“听说一班的数学老师，就是年级组长，挺严的。”
“啊？
真的吗？
那我们班会不会好一点……”断断续续的对话，像风中飘散的蒲公英，不成体系，却勉强维系着两人之间的连接。
大部分时间，依旧是沉默。
但这份沉默，似乎不再那么令人难堪，反而被一种共同面对未知环境的、微妙的同盟感所取代。
快到学校门口时，自行车多了起来，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们像蓝色的溪流，汇向同一个方向。
不少女生是坐在男生的自行车后座上，她们大多自然地扶着前面男生的腰，或者拽着他们的衣角，说说笑笑。
沈知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些身影，然后又飞快地收回，落在自己紧紧抓着座垫、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
心里某个地方，泛起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顾屿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他的背脊好像挺得更首了。
在一个拐弯处，车速稍快，沈知夏身体惯性使然，下意识地往前倾，额头轻轻撞在了顾屿的后背上。
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传来的温热。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顾屿没有回头，只是握着车把的手似乎收紧了一下，车速也微微放缓。
“到了。”
他在离校门口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捏了闸，自行车稳稳停下。
沈知夏几乎是跳下了后座，低着头，快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服。
“谢谢。”
她小声道，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顾屿没应声，只是推着车，跟她并排走向校门。
两人之间隔着大约一臂的距离。
校园里人声鼎沸，崭新的初中生活像一幅巨大的、尚未着色的画卷，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高大的教学楼，陌生的面孔，墙上贴着的分班名单前挤满了人。
“我去一班了。”
顾屿停下脚步，看向另一边的一号楼。
“嗯，我在二班，在那边。”
沈知夏指了指对面的二号楼。
“放学……”顾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还在车棚这里等？”
“好。”
沈知夏点头。
没有多余的交流，两人像达成了某种默契，转身走向各自的教学楼。
沈知夏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顾屿推着自行车的高瘦背影，正汇入涌动的人潮，很快便找不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书包带，走向自己的新班级。
初中的第一天，就在这种新奇、慌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中开始了。
沈知夏的班级里果然没几个熟人，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陌生的操场和高大的篮球架。
同桌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文静的女生，叫林薇。
前排几个女生己经迅速熟悉起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暑假看的电视剧和喜欢的明星。
沈知夏插不上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她注意到，当她们提到某个偶像组合的名字时，眼神会发亮，语气里带着一种她还不甚理解的狂热。
这是一种与她和顾屿讨论《哈利波特》或者恐龙卡片时完全不同的氛围。
课间操的时候，她站在队列里，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一班的方向。
人头攒动，蓝色校服汇成一片海洋，她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才在队伍末尾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动作比旁边的人慢了半拍。
中午在食堂，她和林薇一起吃饭。
远远地，她看到顾屿和几个看起来像是小学同学的男生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说笑着什么，神情比早上骑车时放松了许多。
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习惯性地向上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似乎很快就能适应新环境，找到新的同伴。
这个认知让沈知夏心里莫名地有些发闷。
下午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像出笼的鸟儿涌出教室。
沈知夏收拾好书包，和林薇道了别，走向约定的车棚。
心里有点莫名的期待，又有点说不清的紧张。
她到的时候，顾屿己经推着车等在老地方了。
他正低头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侧脸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有些模糊。
“走吧。”
看到她过来，他言简意赅。
回程的路似乎比早上要轻松一些。
或许是经历了一天的共同“历险”，沉默不再那么难熬。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又分开。
“你们班怎么样？”
沈知夏主动问。
“还行。
班主任是教语文的，女的，看起来不怎么凶。”
顾屿回答，顿了顿，反问，“你们呢？”
“我们班主任是教英语的，也挺好的。”
沈知夏说，“就是我同桌不太爱说话。”
“嗯。”
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次，沈知夏没有再刻意寻找话题。
她看着道路两旁逐渐熟悉的街景，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在一个红绿灯路口，他们停下来等待。
旁边同样是一对骑车的男女学生，女生很自然地用手环着男生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休息。
沈知夏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又迅速移开，假装在看路边的橱窗。
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顾屿似乎也瞥了那边一眼，然后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绿灯亮了。
顾屿用力一蹬，自行车再次启动。
在加速的瞬间，沈知夏的身体因为惯性微微后仰，手下意识地在座垫后面慌乱地抓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拽住了顾屿腰侧的一小片校服布料。
布料柔软，带着他身体的温度。
两个人都僵了一下。
顾屿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蹬车的动作似乎放缓了一些，变得更稳。
沈知夏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最终，也没有松开。
她就那么轻轻地捏着那一点衣角，像捏着一个易碎的、滚烫的秘密。
风继续吹着，带着傍晚的凉意和路边小吃摊传来的食物香气。
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单车后座的距离，似乎在这一刻，被那轻轻拽住的一角衣料，拉近了一点点。
只是，谁都没有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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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穿着同样的蓝色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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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出来，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用下巴指了指车后座：“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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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有点莫名的期待，又有点说不清的紧张。
她到的时候，顾屿己经推着车等在老地方了。
他正低头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侧脸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有些模糊。
“走吧。”
看到她过来，他言简意赅。
回程的路似乎比早上要轻松一些。
或许是经历了一天的共同“历险”，沉默不再那么难熬。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又分开。
“你们班怎么样？”
沈知夏主动问。
“还行。
班主任是教语文的，女的，看起来不怎么凶。”
顾屿回答，顿了顿，反问，“你们呢？”
“我们班主任是教英语的，也挺好的。”
沈知夏说，“就是我同桌不太爱说话。”
“嗯。”
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次，沈知夏没有再刻意寻找话题。
她看着道路两旁逐渐熟悉的街景，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在一个红绿灯路口，他们停下来等待。
旁边同样是一对骑车的男女学生，女生很自然地用手环着男生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休息。
沈知夏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又迅速移开，假装在看路边的橱窗。
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顾屿似乎也瞥了那边一眼，然后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绿灯亮了。
顾屿用力一蹬，自行车再次启动。
在加速的瞬间，沈知夏的身体因为惯性微微后仰，手下意识地在座垫后面慌乱地抓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拽住了顾屿腰侧的一小片校服布料。
布料柔软，带着他身体的温度。
两个人都僵了一下。
顾屿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蹬车的动作似乎放缓了一些，变得更稳。
沈知夏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最终，也没有松开。
她就那么轻轻地捏着那一点衣角，像捏着一个易碎的、滚烫的秘密。
风继续吹着，带着傍晚的凉意和路边小吃摊传来的食物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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