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雨,一出离经叛道的戏,一次短暂的拾遗,像一颗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
他们身处截然不同的两岸,却仿佛在对方眼中,
看到了同一个被禁锢的、关于理想与未来的倒影。
一个是即将随着这个昌盛王朝步入尾声而注定加身的无上荣耀,另一个,
则是试图力挽狂澜却蚍蜉撼树、必将迎来的悲剧落幕。雨还在下,时代的洪流,已悄然改道。
序章:以我五脏,换汝五世惊蛰雨·拾遗缘永昌四十三年的惊蛰,雨来得又急又密。
镇远侯夫人沈芷容从水陆法会回府的车驾,被这场不期而至的春雨困在了青石巷口。
恰逢巷内搭台唱戏,锣鼓点穿透雨幕,竟是那出悖逆礼法的《聂小倩》。侍女低声催促回避,
沈芷容却鬼使神差地命人将车马停在戏台对岸的垂柳下。她掀开车帘一角,
见台上那落魄书生正为女鬼据理力争,台下叫好者寥寥,唯有一人,立于滂沱大雨之中,
青衫尽湿,却听得目不转睛,在满场嘘声中,他孤零零的喝彩声清晰可闻。
如同心弦被无形拨动。雨水顺着车辕流淌,仿佛划开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她这边是沉香木的车厢、绣凤纹的帷帐,
侯府夫人尊荣无限;他那边是湿透的旧青衫、脚下溅起的泥泞,寒门童生落魄失意。
戏至高潮,那书生怒斥世道不公,台词铿锵,
竟与那日她在父亲书房偷看的禁书策论如出一辙。沈芷容心头剧震,
攥着帕子的指节微微发白。一出终了,人潮散去。那青衫书生——三次落第的童生顾知远,
仍立在原地,似在回味。车夫正要驱车,一个颠簸,沈芷容搁在窗边的暖手炉滚落车下,
正停在顾知远脚边。他弯腰拾起,抬头递还。隔着绵密雨丝,两人目光短暂交汇。
他看到她云鬓金钗下,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里,竟有着与他一般的、被这出戏文点燃的星火。
她看到他虽衣衫褴褛,眉宇间却是不屈的清傲,以及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夫人,
也懂这戏?”他开口,声音清朗,不带一丝谄媚。沈芷容心头一跳,
面上却依旧端庄:“戏文而已,何谈懂与不懂。”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
更有几分看穿她伪装的锐利:“心不懂,不会停留。”只此一句,石破天惊。
侍女慌忙夺过手炉,车帘落下,隔绝了视线。马车碌碌驶远,碾过湿滑的石板路。
顾知远站在原地,看着那华贵的车驾消失在雨幕尽头,
手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暖炉柄上淡淡的兰香。他知道那是谁,京城人人称颂的镇远侯夫人,
贤良淑德的典范。而他,只是一个连乡试都屡屡碰壁的穷书生。青云路·大厦倾那年秋闱,
顾知远再次落第。但这一次,他未曾消沉。那个雨天的惊鸿一瞥,那双沉静眼眸中的星火,
成了他心底最灼热的动力。他焚膏继晷,将满腹才学与对时局的洞察,倾注于笔墨之间。
永昌四十五年春闱,他一鸣惊人,殿试之上,一篇《论时务疏》针砭时弊,言辞犀利,
观点新颖,深深打动了意图改革积弊的新帝。金榜题名,状元及第!琼林宴上,
他身着绯红状元袍,跨马游街,风姿卓绝,引得万人空巷。昔日讥讽他痴人说梦的同窗,
如今皆尽缄默。而在街边一座茶楼的雅间窗后,沈芷容凭栏而立,
看着那个曾经在雨中落魄的书生,如今意气风发,接受着世人的欢呼。
她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真心为他感到欣慰。她知他胸有沟壑,终非池中物。
与此同时,镇远侯府却如同被白蚁蛀空的巨厦,开始摇摇欲坠。老侯爷固守陈规,
在日益激烈的新旧党争中站错了队,更被爆出纵容族人侵占田产、与民争利的丑闻。
新帝正欲拿旧勋贵立威,镇远侯府首当其冲。弹劾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御案。侯府内,
昔日宾客盈门的景象不再,变得门可罗雀。老侯爷一病不起,沉重的担子落在了沈芷容肩上。
她变卖嫁妆,四处周旋,却依旧无法挽回颓势。永昌五十年冬,一道圣旨下来,削爵抄家!
曾经显赫无比的镇远侯府,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沈芷容扶着病弱的丈夫,
站在被贴上封条的家门前,面对周遭的指指点点,她紧紧抿着唇,未曾落下一滴泪。
遥相望·十年踪他高中状元游街时,她在茶楼遥望。 他每次升迁,消息总会通过各种渠道,
悄然传入她耳中。 他得知侯府困境,曾匿名托人送去银钱,却被她原封不动退回,
只附上一张素笺:“君清风两袖,勿以浊物污襟怀。” 他得知她以绣品维持生计,
便暗中安排“云锦阁”长期以高价收购,只为让她能过得稍显从容。他们从未靠近,
也从未远离。每一次无声的“互动”,都恪守着最严格的礼仪,掩藏着最深沉的关切。
他知道她在风雨飘摇中勉力支撑,她知道他在波谲云诡的朝堂步步惊心。永昌五十三年,
惊蛰。恰是十年之后。已成为吏部侍郎、圣眷正浓的顾知远,骑马行过御街。他绯袍玉带,
气度沉凝,早已不是当年雨中青衫客。街边,
“云锦阁”的掌柜正对着一位素衣妇人说着什么,那妇人手中握着一卷绣品,
侧影清瘦却挺拔。顾知远的心,猛地一跳。他勒住马缰,目光穿越喧嚣人流,
精准地落在了那个他遥望了十年的身影上。布裙荆钗,洗尽铅华,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
映着十年风霜,也映着他此刻的凝望。沈芷容似有所感,抬起头。四目相对,
隔着十年的青云直上,隔着十年的风雨飘零。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平静与坚韧,
未曾被苦难磨灭分毫。 她看到了他眼底深藏的痛惜与复杂,那不再是年少时懵懂的心动,
而是历经世事沉淀下的、更深重的情感。没有言语,没有停留。他最终缓缓收回目光,
轻轻一夹马腹,仪仗继续前行。他知她傲骨,任何形式的怜悯与施舍,都是亵渎。
沈芷容目送那绯色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在长街尽头。她低头,
看着手中那幅不合时宜的“寒江独钓”,阳光温暖,却照不进心底那片经年不化的潮湿。
他身披荣耀,立于潮头。 她深陷泥泞,独守寒窑。命运弄人,莫过于此。
流言起·震惊世不知从何处兴起的流言,像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两人。
“顾侍郎为何至今未娶?原是心系那位落魄的侯府夫人!” “十年前惊蛰一面,
顾大人便情根深种,暗中庇护多年……” “啧啧,堂堂新贵,竟恋慕一罪臣之妇,
还年长十五岁,真是……”流言蜚语,杀人诛心。这旋涡将本就身处风口浪尖的两人,
彻底卷入风暴中心。幕僚焦急地献计:“大人,此事易耳!只需揪出那散播谣言者严惩,
再于公开场合断然否认,言明与那沈氏绝无瓜葛,风波自可平息!”顾知远端坐案后,
面容冷峻。否认?否认这十年来的魂牵梦萦?否认那惊蛰雨中心弦的震动?
否认那些默默守望的日夜?他缓缓抬眸,眼中是决绝的光:“我顾知远行事,
何须向流言解释?更不会,否认自己的心。”他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在一次朝会之后,众臣未散,顾知远于玉阶之前,撩袍跪下,声音清晰而坚定,
响彻殿宇: “陛下,臣顾知远,确有心仪之人。”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他抬起头,
目光灼灼:“臣,倾慕前镇远侯夫人,沈芷容,已逾十载。臣恳请陛下恩准,若沈氏能和离,
臣愿以正妻之礼,迎娶入门,此生不渝!”举朝哗然!新帝脸色铁青,龙颜震怒:“顾知远!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迷恋罪臣之妇,罔顾礼法纲常,成何体统!”消息传到沈芷容耳中,
她如遭雷击。他竟……如此不管不顾! 她深知此事绝无可能,年龄悬殊,身份云泥,
他的坦荡只会引来灭顶之灾。她连夜修书,字字泣血:“君之前程似锦,切莫自误。
妾残败之身,蒲柳之姿,万不敢玷污君之清名。昔日种种,譬如朝露,忘之则安。”然而,
顾知远的举动已彻底激怒了维护礼法的旧势力和感觉权威被挑战的新帝。压力之下,
一道更为残酷的旨意传出:“沈氏狐媚,惑乱朝臣,赐白绫,以正风气!
”诏书下达的那一夜,天牢阴冷。 沈芷容握着那卷冰凉的绫缎,神色异常平静。
能得他如此倾心相待,这十年,不算枉然。只愿他,莫要再做傻事……突然,
牢门外传来兵刃交击与侍卫倒地的声音。牢门被猛地撞开,
一身夜行衣、染满鲜血的顾知远冲了进来,他眼中是疯狂的赤红,一把打落她手中的白绫。
“走!”他拉起她便往外冲。可天牢之外,火把如龙,禁军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弓箭手引弦待发,寒光点点,对准了这对亡命鸳鸯。他们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顾知远将沈芷容死死护在身后,用身体为她挡住所有可能的箭矢。他环视着步步紧逼的追兵,
看着怀中脸色苍白却依旧沉静的她,一股巨大的绝望与不甘如潮水般灭顶而来。
他仰头望向那沉郁的、无星无月的夜空,仿佛在质问那无形的命运主宰,声音嘶哑,
字字泣血:“为什么——!上天为何待我顾知远如此不公?!” “我寒窗苦读,
不曾懈怠分毫!我位列朝堂,一心为国为民!我此生从未有过妄念,
唯独她……唯独想与她在一起而已!” 他的泪水混着血水滑落,滴在沈芷容冰凉的额头上。
他紧紧抱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那撼天动地的誓言:“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我顾知远在此立誓——”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只要能护她周全安宁!
” “我这身血肉躯壳,你要,便拿去!我这满腹才学抱负,你要,便废去!这滔天权势,
这万贯家财,这身前身后名!所有的一切,我都给你!通通都给你——!
”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沈芷容!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他的吼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充满了穷途末路的悲怆与撼动人心的真挚。那一刻,
仿佛连天地都为之动容,风声呜咽。沈芷容在他怀中,早已泪流满面。她伸出手,
轻轻抚上他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知远……够了……此生足矣……”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火把的光芒几乎要灼伤他们的眼睛。绝境之中,他们的手紧紧交握,
仿佛任何力量都无法再将他们分开。誓言落下的瞬间,天地仿佛为之静默。
一道凡人无法窥见的金光没入顾知远眉心,
一个宏大的意志在他灵魂深处烙下契约: “如汝所愿。以汝五脏为祭,换汝二人,
五世相逢。
”《五世祈昭华》第一世:心殇第一章:锦帐惊梦顾知远是在一阵强烈的心悸中醒来的。
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疼痛和濒死的窒息感。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想中刑场的血腥与混乱,
而是晃动的、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锦帐顶。“咳……咳咳……”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
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的,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世子爷!您醒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一个穿着青色小厮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扑到床边,眼圈瞬间就红了,“谢天谢地!
您都昏睡大半天了,公主和驸马都快急死了!”世子爷?公主?驸马?顾知远脑中一片混沌。
他最后的记忆,是紧紧抱着沈芷容,面对着四面八方涌来的追兵和箭矢,
那撕心裂肺的誓言……芷容!他的心猛地一抽,比刚才的心悸更剧烈的恐慌席卷而来。
“芷容……沈芷容呢?!”他抓住小厮的手臂,声音嘶哑而急切,那力道却微弱得可怜。
小厮——观墨,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恍然,连忙道:“爷,您是说世子妃吗?
世子妃就在外间守着您呢!奴才这就去请!”世子妃?顾知远又是一怔。就在这时,
外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珠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掀起。
一道身着水红色绫罗裙的身影走了进来,步履轻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当她看到床上已然醒转、正怔怔望着她的顾知远时,脚步瞬间顿住,
手中原本端着的药碗猛地一颤,碗碟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知远看着那张刻入灵魂深处的容颜——依旧是那双沉静如秋水的眼眸,
只是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深切的担忧。
她比记忆中年轻了许多,约莫二八年华,容颜娇美,褪去了前世的风霜,
却添了几分新嫁娘的柔婉。是芷容!真的是她!“芷容……”他再次唤道,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与确认。沈芷容快步走到床边,无视了跪在地上的观墨,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顾知远苍白如纸的脸上。她缓缓伸出手,似乎想碰触他,确认他的真实,
却在即将触及他脸颊时,指尖微微颤抖地停住。“是……是你吗?知远?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期盼。“是我。
”顾知远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这个动作都让他感到疲惫,
“我们……似乎……换了个地方。”巨大的喜悦和酸楚同时涌上沈芷容的心头,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用力点头,泪水终于滑落,却不再是绝望的泪水。
“太好了……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观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心里嘀咕:世子爷和世子妃不是昨日才成亲吗?怎么听起来像是失散多年重逢似的?
不过世子爷能醒过来,就是天大的喜事!他机灵地悄悄退了出去,
将空间留给这对“久别重逢”的新婚夫妻。第二章:冲喜姻缘室内只剩下两人。
沈芷容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拿起帕子,轻轻拭去顾知远额角的虚汗,动作自然而熟练,
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这里是……”顾知远环顾这间布置精致奢华,
却弥漫着浓郁药香的房间。“大盛王朝。你是朝辞公主与驸马顾晏的独子,顾知远,
是这里的世子。”沈芷容轻声解释,目光温柔地描摹着他的眉眼,
“我……是当朝丞相沈文渊的嫡女。我们的婚事,是陛下赐婚。
”顾知远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一丝异样:“赐婚?我们……”沈芷容微微垂眸,
声音更低了些:“昨日……是我们大婚之日。你……是被人搀扶着完成婚礼的。据说,
是公主和驸马盼着……冲喜,能让你的身子好起来。”冲喜……顾知远的心沉了下去。
他尝试着调动内力,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这具身体,不仅虚弱,而且似乎毫无根基。
他再次尝试坐起来,然而仅仅是抬起头,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心脏狂跳不止,
冷汗涔涔而下。“别动!”沈芷容急忙按住他,眼中满是心疼,
“你现在的身体……非常不好。”顾知远颓然地躺回去,
感受着胸腔里那颗脆弱不堪、随时可能停止跳动的心脏,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前世,他虽非武林高手,但也身体强健,精力充沛。
而今……他连掌控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太医……怎么说?”他哑声问。
沈芷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观墨私下说,太医院院判曾言,你先天心脉不足,
能……能活过弱冠,便是万幸。”弱冠……二十岁。顾知远闭上眼,心中一片冰凉。
原来上苍给他的第一世,竟是一具如此残破的躯壳,一颗随时会停止跳动的心。“对不起,
芷容……”他睁开眼,看向她,眼中充满了愧疚,“这一世,我恐怕……又要拖累你了。
”沈芷容握住他冰凉的手,坚定地摇头,目光清澈而执着:“不要说傻话。能再次找到你,
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还记得吗?无论你在哪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找到你。这一世,
换我来照顾你。”她的手掌温暖而柔软,传递着无声的力量。顾知远看着她,
前世那个需要他庇护的侯府夫人,此刻眼中却充满了守护他的决心。他反握住她的手,
心中的冰冷似乎被驱散了些许。“好。”他低声应道,眼中重新燃起微光,“既然来了,
我们便要一起活下去。只是……要辛苦夫人了。”“夫妻本是一体,何谈辛苦。
”沈芷容浅浅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来,先把药喝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精神。
”她端起旁边小几上温着的药碗,舀起一勺,仔细吹温了,才递到他唇边。药汁极其苦涩,
但顾知远却顺从地一口口喝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沈芷容的脸。只要她在身边,
即便是饮鸩止渴,他也甘之如饴。喝完药,沈芷容细心替他掖好被角,
柔声道:“再睡一会儿,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在药力和她温柔注视的双重安抚下,
顾知远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沉沉睡去。这一次,他的眉头不再紧锁,
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心的弧度。沈芷容就这般静静地守着,
听着他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沉甸甸的责任。她知道,
这一世的路,注定艰难。但无论如何,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这颗为他而跳动的心,
无论多么脆弱,她都会用尽一切去守护。第三章:慈母心扉顾知远再次醒来时,
已是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棂,在床前洒下一地碎金。沈芷容依旧守在一旁,正就着光线,
低头缝补一件他的中衣,侧影安宁而美好。这一幕,让顾知远恍惚间觉得,若能一直如此,
便是岁月静好。然而,他刚轻微一动,想要开口,那熟悉的心悸感便再度袭来,
虽不似初次剧烈,却依旧让他呼吸一窒,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醒了?感觉如何?
”沈芷容立刻放下针线,倾身过来,手指自然地搭上他的腕间。前世为了调理自己的身子,
她略通医理。“无妨……老毛病了。”顾知远缓过气,勉强笑了笑,不想让她过分担忧。
这时,门外传来恭敬的通报声:“世子爷,世子妃,公主和驸马过来看您了。”珠帘响动,
一对气质华贵的中年夫妇走了进来。朝辞公主身着宫装,容貌雍容,此刻却眉宇紧锁,
满是忧色。驸马顾晏跟在她身后,面容儒雅,眼神中也带着化不开的忧虑。“远儿!
”公主几步走到床前,见儿子醒着,眼圈立刻红了,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又怕惊扰了他,
手悬在半空,声音哽咽,“你可算醒了……真是吓坏母亲了。”“母亲,父亲。
”顾知远依着这具身体的记忆和本能,轻声唤道,试图起身行礼,却被顾晏及时按住。
“躺着,莫要起身。”顾晏的声音温和而沉稳,但仔细听,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感觉身子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劳父亲母亲挂心,
儿子感觉好多了。”顾知远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复杂情绪。这份毫无保留的关爱,
是他前世作为寒门子弟从未体会过的温暖,却也让他肩头沉甸甸的。公主在一旁坐下,
拉着沈芷容的手,语带感激:“好孩子,辛苦你了,昨日才过门,就让你跟着担惊受怕。
”“母亲言重了,照顾世子是儿媳的本分。”沈芷容垂首应答,姿态温婉得体。公主看着她,
越看越是怜爱,又转向顾知远,絮絮叨叨地叮嘱:“远儿,你如今成了家,
更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万事莫要操心,好生静养才是正理。想吃什么,用什么,
只管吩咐下人,或是让芷容来告诉母亲……”顾知远安静地听着,心中却无法真正放松。
他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父亲,近日朝中……可还安稳?儿子卧病,未能为父亲分忧,
心中实在难安。”他此话一出,顾晏眼神微凝,随即笑道:“朝中无事,你且宽心。
如今你的身子最要紧,外面的事情有为父在,不必挂怀。”公主也连忙附和:“是啊远儿,
你父亲能应付得来。你如今啊,就一件事,就是把身子养好,早点让母亲抱上孙子,
那就是最大的孝心了!”沈芷容闻言,脸颊微红,悄悄低下了头。顾知远心中却是一沉。
顾晏的回答太过轻描淡写,眼神那一瞬间的凝滞并未逃过他的眼睛。这公主府,
恐怕并非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他还想再问,胸口却传来一阵闷痛,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
这一咳,顿时让公主和驸马慌了神。“快!快别说话了!”公主急忙替他抚背,连声呼唤,
“药呢?快把世子的药端来!”一番忙乱之后,顾知远被喂了药,重新躺好,
气息才渐渐平复。公主和驸马见他疲惫不堪,也不敢再多留,又叮嘱了沈芷容几句,
便忧心忡忡地离开了。第四章:力不从心待室内重归安静,顾知远靠在引枕上,
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仅仅是说了几句话,动了动心神,
便几乎耗光了他刚积蓄起来的一点力气。“你看出来了?”他看向沈芷容,声音微弱。
沈芷容点点头,眉宇间染上轻愁:“驸马爷似乎在隐瞒什么。而且,你只是问了问,
就……”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他的身体,脆弱得连关心都成为一种负担。
“我必须知道。”顾知远眼神坚定,“若府中真有危机,我岂能安卧于此?
”他让观墨悄悄去前院打听,又试着向沈芷容分析可能的情况。然而,仅仅是思考,
就让他感到头脑发胀,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越攥越紧。观墨很快回来,带回的消息含糊其辞,
只说驸马爷近日下朝回来,面色似乎有些沉重。“盐政……或是边关……”顾知远喃喃自语,
试图从前世的朝堂经验中寻找蛛丝马迹。他越想,呼吸越是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知远!停下!”沈芷容见他脸色越来越差,急忙握住他的手,声音带着恳求,“别再想了!
你的脸色很不好!”就在这时,顾知远猛地感到喉头一甜,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摊开掌心,一抹刺目的猩红赫然映入眼帘!“血……”沈芷容脸色煞白,
魂飞魄散,“观墨!快请太医!!”锦墨堂内再次乱成一团。顾知远看着掌心的血迹,
又看着沈芷容惊慌失措、泪光盈盈的脸,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愤怒涌上心头。为何!
为何要给他这样的身体!空有智计万千,却连思考的资格都没有!他想怒吼,想砸东西,
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靠在沈芷容怀里,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
听着她带着哭音的安抚:“没事的……会没事的……知远,你别怕……”太医匆匆赶来,
诊脉后,面色凝重,只说是劳神过度,心脉受损,需绝对静养,切不可再耗费心神。
第五章:泪为羁绊这次咯血,像一盆冷水,将顾知远浇了个透心凉。他变得异常沉默,
常常只是望着帐顶发呆,眼神空洞。沈芷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知道,他的骄傲和担当,
正在被这具残破的身体一点点磨灭。“知远,”她坐在他身边,声音轻柔却坚定,
“我明白你的不甘。但你要知道,对于我而言,你的存在,远比你能做什么更重要。
”顾知远缓缓转过头,看着她。“你若再这样不顾惜自己,
”沈芷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哽咽,“便是拿刀在剜我的心。
你舍得让我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你离开吗?”她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
滚烫得几乎要将他灼伤。前世刑场诀别的一幕与眼前她梨花带雨的脸庞重叠,
顾知远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比病发时更痛。他伸出微颤的手,
笨拙地、极其缓慢地拭去她的眼泪。 “别哭……”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芷容……别哭。
我……我应了你,不再妄动心思……便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哭。沈芷容抓住他的手,
贴在自己脸颊,泪眼婆娑中绽放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好,我们说定了。你好好养着,
外面的事,有我。我会学着打理,会照顾好父亲母亲。你信我。
”看着她强装坚强却更显柔弱的模样,顾知远心中那片冰封的绝望,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有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他反手握住她柔软的手,轻轻点了点头。“我信你。”从此,
沈芷容开始真正介入公主府的内务。她以世子需静养为由,婉拒了大部分不必要的探视,
将锦墨堂经营成一个宁静的港湾。她向公主请教管理中馈,细心查看账目,举止得体,
心思缜密,很快赢得了公主和驸马的赞许和依赖。而顾知远,则开始真正学着“休养”。
他不再试图去探听朝局,不再强迫自己思考。他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配合太医治疗,
努力进食,以及在沈芷容为他读书、陪他说话时,保持更久的清醒。他的力量,
不再用于对外界的抗争,而是全部用来维系这脆弱的生命,用来陪伴她。偶尔,
当他又不自觉地为府中可能存在的隐忧蹙眉时,沈芷容只需红着眼眶,担忧地看他一眼,
他便立刻收敛心神,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苍白的笑容。他知道,
他或许无法成为劈风斩浪的舟,但他可以成为她疲惫时停靠的岸。只要他还活着,
还在她身边,于她而言,便是这风雨飘摇的世界里,最大的安稳。
而这份以爱为名的“束缚”,竟成了支撑他在这“心殇”之世,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第六章:风雨欲来日子在汤药与小心翼翼的看护中缓缓流淌。
顾知远在沈芷容无微不至的照料下,病情似乎稳定了些许,虽仍不能下床,
但咳血的次数减少了,脸色也偶尔能见到一丝微弱的光泽。沈芷容将锦墨堂打理得井井有条,
对外,她温婉得体,是人人称道的贤惠世子妃;对内,她细心敏锐,
将顾知远的一切需求都考虑在前。她甚至开始翻阅一些医书,
试图从古籍中寻找调理心脉的良方。然而,公主府外的风雨,
终究不是一道院墙能完全阻隔的。这日,驸马顾晏下朝回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连往日的温和都难以维持。他径直去了书房,闭门不出,连晚膳都未曾出来用。
朝辞公主忧心忡忡,来到锦墨堂,虽强颜欢笑,但那眉宇间的焦虑却难以掩饰。“母亲,
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沈芷容奉上茶,轻声问道。顾知远也靠在床头,
目光静静落在公主身上。公主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儿媳担忧的眼神,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
也无处倾诉,便低声道:“是漕运……有人参你父亲监管不力,致使漕粮亏空,
还牵扯出了……贪墨之事。陛下虽未立刻降罪,但已下令严查。”顾知远的心猛地一沉。
漕运关乎国本,贪墨更是大罪。若罪名坐实,轻则丢官罢爵,重则抄家流放!
他下意识地便想开口分析局势,寻找破局关键,可刚一张口,便觉得胸口发闷,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他强行压下,脸色却瞬间灰败了几分。沈芷容立刻察觉他的异样,
急忙上前扶住他,一只手在他后背轻轻顺气,一边对公主道:“母亲放心,父亲为官清正,
必是有人构陷。陛下圣明,定会还父亲清白。您也要保重身子,莫要过于忧心。
”她的话语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公主看着她,心中稍慰,
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她又担忧地看了顾知远一眼,“远儿,你好好歇着,外面的事,
有我和你父亲,不必挂心。”话虽如此,但公主离开时那沉重的步伐,
却像巨石般压在顾知远心头。第七章:智困躯壳接下来的几日,公主府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往来的人员神色匆匆,驸马的书房常常灯火通明至深夜。顾知远躺在病榻上,
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困在牢笼里的囚徒。前世处理过的政事、见过的风浪,
此刻在脑中清晰无比。他几乎能断定,这是政敌的精心构陷,突破口可能在哪里,
该如何反击,如何利用朝中势力周旋……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飞速运转。然而,
每当他试图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哪怕是叫来观墨,
想吩咐几句去探查某些关键人物的动向——那可怕的心悸和窒息感便会如期而至,
将他所有的力气和思绪打得粉碎。一次,他趁沈芷容去公主处请安,强撑着坐起,
想写几个字传递给可能帮上忙的旧交。笔刚提起,手腕便颤抖不止,
墨汁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团绝望的污迹。随即,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人从床边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世子爷!”观墨听到动静冲进来,吓得魂飞魄散。沈芷容闻讯赶来,
看到倒在地上面无人色、气息微弱的顾知远,她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她扑过去,
用尽全身力气想将他扶起,泪水汹涌而出,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话……”她将他冰凉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声音破碎不堪,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不再勉强的……”顾知远在她怀中,意识模糊,
只能感受到她滚烫的泪水和剧烈的颤抖。那泪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他想说“对不起”,想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第八章:以柔克刚这次意外之后,顾知远彻底被“禁足”在床榻之上。沈芷容几乎寸步不离,
连夜里都睡在离他床榻不远的软塌上,稍有动静便会惊醒。
顾知远不再尝试任何可能耗费心神的事情。他变得异常安静,大部分时间只是闭目养神,
或是看着沈芷容忙碌的身影。但他并未放弃。他开始用最节省力气的方式“参与”。
当沈芷容从外面带回零星的消息,或是提及某些人名的微妙态度时,他会用极其简短的话语,
甚至只是一个眼神,来表达自己的判断。“张御史……或可一试。”他会在她为他擦脸时,
用气声艰难地说出几个字。 “账目……关键。
”在她查看公主府送来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用度册子时,他会轻轻点一下其中一项。
沈芷容心领神会。她不动声色地通过挽星,
向公主暗示可以寻求那位素来与驸马交好、且为人刚直的张御史的帮助。
她借着管理中馈的名义,更加仔细地核对各项支出,尤其是与漕运可能产生间接关联的部分,
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或账目上的破绽。她将外界的风雨,用自己的方式过滤、消化,
然后转化成他能承受的、最温和的信息,与他分享。而他,
则用他超越这个时代的政治智慧和洞察力,在方寸病榻之间,为她指引着最可能的方向。
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以柔韧应对外界,一个以智慧固守核心。这种无声的默契,
成了他们对抗这场危机的最强武器。顾知远不再因无力而愤怒,因为他发现,
即便是在这具残破的躯壳里,他依然能守护他想守护的人。他的价值,
并非一定要通过挥斥方遒来实现。当沈芷容偶尔因为压力而露出疲惫时,他会努力伸出手,
轻轻握住她的指尖,给予她无声的支持。而沈芷容,则会立刻收敛起所有负面情绪,
对他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温柔的笑容。“我没事,”她总是这样说,
“只要你好好在我身边,我就有无限的力气。”危机依旧存在,前路依旧迷茫。
但在这锦墨堂内,在这被药香和深情萦绕的小小世界里,两颗心却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他们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共同面对着这第一世,“心”所带来的巨大考验。
第九章:雷霆骤至平静的表象终究被打破。 十日后,一队身着玄甲、腰佩弯刀的禁军士兵,
在一位面色冷峻的太监带领下,径直闯入公主府。圣旨下达,措辞严厉,
直指驸马顾晏“督管漕运,亏空国帑,涉嫌贪墨,有负圣恩”,即刻革去所有官职,
禁足府中,等候三司会审!这道圣旨如同晴天霹雳,将公主府最后一丝侥幸击得粉碎。
朝辞公主当场晕厥,府内顿时乱作一团,哭声、惊呼声不绝于耳。消息传到锦墨堂时,
沈芷容正在喂顾知远喝药。她的手猛地一颤,药碗险些脱手,滚烫的药汁溅出几滴,
落在她的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她却浑然未觉。
顾知远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巨锤狠狠击中,骤停了一拍,随即是疯狂而紊乱的跳动,
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他的脸色由白转青,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却依旧感觉窒息。“知远!”沈芷容丢开药碗,扑到床边,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
声音带着哭腔,却强迫自己镇定,“别急!别怕!看着我!
呼吸……慢慢呼吸……”她一边用手在他心口极轻极缓地顺着,
一边对吓呆了的观墨和挽星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把之前备下的护心丸拿来!”她的果断和冷静,像一根救命稻草,
将顾知远从濒死的恐惧边缘暂时拉了回来。他死死咬着牙,抵抗着心脏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楚,
目光却死死盯着沈芷容,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无尽的不甘——为何偏偏是此刻!
为何他连走到父亲面前,看他一眼,给他一丝支撑的力量都没有!
第十章:残烛献策太医匆匆赶来,施针用药,忙活了近一个时辰,
才勉强将顾知远从鬼门关前拽回。他虚弱地躺在那里,连睁眼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但神智却异常清醒。夜深人静,锦墨堂内只余一盏孤灯。沈芷容打发走所有下人,
独自守在床边,握着顾知远的手,将脸颊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无声地流泪。外面的风雨,
已经猛烈到足以摧毁这个家。“芷容……”顾知远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沈芷容立刻抬起头,凑近他:“我在。”顾知远闭了闭眼,积攒着最后一丝气力,
断断续续地说道:“构陷……意在……扳倒……东宫……”沈芷容心神剧震。她瞬间明白了!
漕运之事恐怕只是幌子,真正的目标,
是背后与驸马关系密切、且在漕运事务上有话语权的太子!这是党争!
必是伪造……关键……在……经手人……和……账房……”顾知远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额头上冷汗涔涔,
些人……的……底细……和……近期……往来……”这是他凭借前世对朝堂倾轧的深刻理解,
在极短时间内做出的最精准的判断。他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可能找到突破口的方向,
用这种破碎的方式,传递给他唯一能信任的人。沈芷容用力点头,
将他冰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心口,目光坚定如磐石:“我明白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歇着,不要再耗费心神,一切交给我。”她看着他因极度虚弱而再次昏睡过去的容颜,
轻轻擦去他额角的冷汗,也抹干了自己的眼泪。此刻,她不再是需要他庇护的藤蔓,
而是必须为他、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的乔木。第十一章:暗涌突围接下来的日子,
沈芷容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和手腕。 她以世子妃的身份,镇定地安抚住府内惶惶的人心,
同时,通过挽星和观墨,将顾知远的判断,
巧妙地传递给了焦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的朝辞公主和被禁足的顾晏。
顾晏在震惊于儿子卧病之中竟有如此洞察力的同时,也立刻意识到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动用了自己最后隐藏的力量,而朝辞公主则不顾身份,亲自去求见了皇后娘娘。
沈芷容则坐镇锦墨堂,一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病情反复、极度脆弱的顾知远,
一边梳理着各方传递回来的零星信息。她将那些看似无关的碎片,在顾知远偶尔清醒的片刻,
用最简练的语言告知他,从他那里获取最关键的指示,然后再传递出去。整个过程,
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沈芷容的精神紧绷到了极致,
但她从未在顾知远面前流露出丝毫慌乱。她在他面前,永远是温柔的、镇定的,
仿佛外面的一切风雨都与这锦墨堂无关。顾知远则像一盏风中残烛,生命力在急速流逝。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一次醒来,都感觉身体更沉一分,心脏的跳动也越发微弱。
但他只要醒着,眼神便依旧清明锐利,总能抓住最关键的问题,给出最精准的方向。
他们夫妻二人,一个以生命最后的火光指引方向,一个以柔韧的肩膀扛起所有执行的重担。
第十二章:心殇永逝在顾知远呕心沥血的暗中指点,以及沈芷容、顾晏内外奔走下,
转机终于出现。张御史果然找到了构陷者手下关键账房先生家人被胁迫的证据,并顺藤摸瓜,
牵扯出了背后指使的皇子一党。真相大白,驸马顾晏官复原职,公主府的危机解除。
当捷报传到锦墨堂时,顾知远正陷入长时间的昏睡。沈芷容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这一次,
是喜悦的泪水。“知远,你听到了吗?我们赢了……父亲没事了……”她在他耳边轻声呼唤。
顾知远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他看到沈芷容带泪的笑颜,涣散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欣慰。他想对她笑,想再说些什么,
却发现自己连动一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在从他体内快速抽离。
那颗支撑了他这一世、却也禁锢了他这一世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弱。
他最后看了一眼沈芷容,将她疲惫却带着希望的容颜深深印入灵魂深处。然后,
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掌,从沈芷容的手中滑落。房间内,
只剩下沈芷容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尾声:遗诺与新生顾知远的葬礼结束后,
公主府笼罩在巨大的悲伤中。朝辞公主一夜白头,驸马顾晏也仿佛老了十岁。
沈芷容在整理顾知远遗物时,
在他枕下发现了一封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耗尽最后心力写下的信。“芷容卿卿:见字如晤。
此生得遇卿,虽躯壳残破,心亦足矣。奈何天命不许,终须一别。吾心之疾,非药石可医,
乃宿命之劫。然吾魂不灭,爱念不息。盼卿珍重自身,勿以我为念。黄泉碧落,轮回转生,
吾必寻卿。下一世,肝肠之苦,由我来受。等我。
”看着这熟悉的笔迹和字里行间深沉如海的爱恋与约定,沈芷容的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
她的眼中除了悲伤,更燃起了一种坚定的光芒。她轻轻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那里,
孕育着他们生命的延续,也是在顾知远离去前,她唯一瞒着他的、最后的希望。“傻瓜,
”她对着空气,仿佛他就在身边,轻声呢喃,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温柔,
“说什么下一世你来受……我们不是说好了,无论哪里,都要在一起吗?”“我会好好的,
带着你的那份,好好活下去。我会照顾好孩子,照顾好父亲母亲。” “然后,去找你。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顾知远再也看不到的蓝天,目光穿越了生死,
充满了无尽的思念与笃定。第一世,“心”之殇,终。 以爱起始,以承诺终结。
而灵魂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五世祈昭华》第二世:肝郁第一章:江南烟雨里的药香民国三年,江南,苏城。
梅雨时节,空气湿漉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一座白墙黛瓦、颇具规模的宅邸深处,
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苦涩药香。沈芷容,如今是留洋归来的西医沈医生,撑着一把油纸伞,
步履匆匆地穿过抄手游廊。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旗袍,颈间挂着听诊器,眉头微蹙,
正为一位棘手病人的病情忧心。病榻上的青年,正是顾家这一代的独子,顾知远。
他躺在雕花拔步床上,面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眼白也带着明显的黄染,
整个人瘦削得厉害,裹在锦被里,几乎看不出什么起伏。此刻,他正闭着眼,眉心紧锁,
即便在睡梦中,似乎也承受着某种痛苦。“少爷今日如何?”沈芷容收起伞,
问向一旁伺候的小厮观墨——这一世,他依旧是顾知远的贴身小厮。
观墨愁眉苦脸地摇头:“回沈医生,少爷昨夜又没睡安稳,天快亮时还呕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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