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心”表姨来添火
第二天上午，门铃响了。
林婉正被指挥得团团转——王金花要吃水果，林强要喝特定牌子的饮料，双胞胎打翻了水杯需要擦地。
她蓬头垢面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笑容满面、手里拎着几袋水果的中年妇女，正是桂姨。
“是婉儿吧？哎呀，都长这么大了！我是你妈那边的远房表姨，你叫我桂姨就行！”桂姨嗓门洪亮，自带一股热络劲儿。
林婉愣住了，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表姨”毫无印象。
王金花闻声凑过来，打量着桂姨：“表姨？哪个表姨？”
桂姨丝毫不怯场，自来熟地挤进门，把水果塞给林婉：“就是xx村的老王家！金花姐，你忘了？咱小时候还一起摸过鱼呢！我后来嫁到城里来了，听说你们一家子都来了，我这不赶紧来看看！”
她这么一说，王金花虽然还是一脸茫然，但也不好直接赶人，含糊地应着：“哦哦，有点印象，快进来坐。”
桂姨一进门，眼睛就像雷达一样扫过混乱的客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心疼：“哎呦喂，这是咋弄的？婉儿，你一个人收拾这一大家子，可累坏了吧？看看这小脸瘦的！”
这话简直说到了林婉的心坎里，她鼻子一酸，差点掉泪。
桂姨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始帮忙收拾：“别愣着了，表姨帮你！我这人就是闲不住，看不得小辈受累！”
她动作麻利，嘴上也没停：“要我说啊，金花姐，你们可真是好福气！找了这么个好女婿，又大方又体贴！婉儿也是孝顺，把你们一大家子接来享福。就是苦了这孩子了，看看这家里乱的……”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把林强扔在沙发上的臭袜子捡起来，故意在王金花面前抖了抖：“啧啧，大小伙子也得讲点卫生，这味儿……婉儿，你弟这袜子你得单独洗，不然传染脚气！”
林强的脸顿时黑了。
王金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桂姨又走到次卧门口，往里瞅了一眼，捂住鼻子：“哎呦，这屋咋这味儿？孩子尿裤子了吧？可得勤通风，不然容易生病！小莉啊，不是表姨说你，带孩子辛苦，但卫生也得注意，你姐这儿可是新房子！”
林莉本来心情就不好，被这么一说，立刻炸了：“你谁啊？管得着吗？”
桂姨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我这不是为你们好嘛！一家人挤一块，最容易生病了！你看婉儿多不容易，你们得多体谅她，帮把手……”
她这话，看似在劝和，实则句句都在挑明矛盾，把林婉的辛苦和娘家人的不懂事摊在明面上。
我在书房（暂时被林强占据）门口冷眼旁观，心里给桂姨点了个赞。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林婉看着桂姨忙前忙后，嘴巴又这么“体贴”，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感激得不行：“桂姨，太谢谢你了，快歇会儿吧。”
“歇啥歇，我不累。”桂姨摆摆手，压低声音，用看似说悄悄话、实则全屋都能听到的音量对林婉说，“婉儿，表姨得说你两句，你这人就是太老实！心肠软！这伺候一大家子，不能这么硬扛着，得让他们动起来！你妈身体那么好，不能光等着你伺候啊？你弟那么大个小伙子，游手好闲像什么话？还有你妹，自己的孩子自己得多上心……”
王金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强直接摔门进了书房。
林莉则狠狠瞪了桂姨一眼。
但桂姨仿佛没看见，继续“热心”地指导林婉怎么收拾，怎么安排，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谁谁家的媳妇就是因为太贤惠累出病来了”、“娘家兄弟不成器拖累姐姐最后闹得夫妻离婚”之类的“真实案例”。
每一句，都像小刀子一样，扎在林婉心上，也扎在王金花那点可怜的“自尊”上。
中午，桂姨甚至主动下厨，做了一顿饭。
饭菜上桌，王金花挑刺说盐放少了，林强嫌肉炒老了。
桂姨立刻接话：“哎呦，金花姐，你这口味可真重，吃太咸了对血压不好！小强，年轻人牙口好，肉炒老点有嚼劲！你看你姐夫，忙里忙外一句怨言都没有，你们得多学学！”
我适时地露出一个“疲惫但宽容”的微笑。
林婉看着这一幕，再看看挑三拣四的娘家人，眼神更加复杂。
饭后，桂姨又抢着洗碗，一边洗一边跟林婉唠嗑，句句不离“当家不容易”、“娘家是客得自觉”之类的话。
直到下午，桂姨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前还拉着林婉的手说：“好孩子，受苦了，以后有啥难处，尽管跟表姨说！表姨有空就来看你！”
送走桂姨，家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王金花憋了一肚子火，指着林婉骂：“你从哪儿认来个这么个碎嘴子表姨？瞧她那副德行，指手画脚的，她算老几啊？”
林婉忍不住顶了一句：“桂姨也是好心，看我太累了……”
“累？伺候自己家人你喊累？”王金花声音拔高，“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嫌我们拖累你了是吧？要不是你妹没本事，拴不住男人的心，我们用得着来看你脸色？”
林强也从书房出来帮腔：“就是，姐，那老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挑拨离间！你别听她瞎哔哔！”
林婉被母子俩夹击，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对王金花说：“妈，少说两句吧，婉儿确实不容易。桂姨的话虽然直了点，但也不是全没道理。小强确实该找个工作了，总不能一直让我养着。”
我把矛头引向了林强。
林强一听就炸毛了：“姐夫你啥意思？嫌我吃闲饭了？我告诉你，工作我肯定找，但得找合适的！那种三四千块钱累死人的活儿，我才不干！”
“怎么跟你姐夫说话呢！”王金花嘴上呵斥儿子，眼神却不满地瞥向我，“小强还小，找工作得慢慢来，哪能凑合？女婿你人脉广，得多帮衬着点！”
我看着这对母子，心里冷笑。
果然，又蠢又坏，理直气壮。
“我会留意的。”我敷衍道，然后轻轻推了推林婉，“好了，别哭了，去洗把脸。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买菜，散散心。”
林婉靠在我怀里，身体微微颤抖。
这一刻，她或许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她一心维护的娘家，就像一个巨大的泥潭，正拖着她不断下沉。
而桂姨的到来，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这泥潭的肮脏和不堪。
这面镜子，我会让她一直照着。
直到林婉彻底看清，直到她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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