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烟火气，混杂着食材与汗水的味道，构成了林府另一幅生存图景。
比起通铺的死寂，这里嘈杂、忙碌，却也充满了另一种压抑。
十几个杂役在灶台与水缸间穿梭，个个面带菜色，眼神麻木。
管事的老赵是个油滑的中年人，对陈默和铁柱这两个“空降”人员，表面客气，眼底却藏着疏离与审视。
陈默被分去劈柴挑水，铁柱则负责搬运米面重物。
工作依旧繁重，但至少，能吃到实实在在的、哪怕只是掺了更多粗糠的窝头，偶尔甚至能尝到一点菜汤里的油星。
这对陈默而言，己是巨大的进步。
他默默地观察着，大脑飞速运转。
几天下来，他看出了问题。
后厨的运行毫无章法，忙时所有人乱作一团，闲时又有人偷奸耍滑。
物资领取混乱，浪费严重。
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杂役都带着一股深深的倦怠与怨气，效率极其低下。
“老赵管不住人，只知道自己捞好处。”
铁柱在休息时，闷声对陈默说，“下面的人抱成小团，互相推活，吃亏的总是我们这些新来的。”
陈默点了点头。
这是典型的管理失效。
人力、物力、时间，都在这种无序的内耗中被白白浪费。
他意识到，这不仅是困境，更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从单纯出卖劳力，转向输出“价值”的机会。
机会来得很快。
一日，府中临时要宴请一位路过滁州的官员，后厨瞬间人仰马翻。
命令层层加码，要求在一个时辰内备出超出平日数倍的糕点和热水。
混乱达到了顶点。
烧火的找不到柴，揉面的等不到水，负责清洗的挤作一团……老赵急得跳脚，骂声不绝，却毫无作用。
陈默冷静地完成自己分内的挑水工作后，走到焦头烂额的老赵面前。
“赵管事，如此下去，恐误了时辰。
小人有一法，或可一试。”
老赵正一肚子火，闻言瞪眼：“你？
你个新来的懂什么？
别添乱！”
陈默不慌不忙，语速平稳清晰：“可将人手分为三组。
‘灶火组’专司烧水、控制火候，柴火由专人定时输送；‘物料组’负责领取、分发面粉、糖、油，按需调配，避免拥堵；‘制作组’专精揉面、塑形、蒸制，流水作业。
各组职责明确，由小组长协调，您只需统管三位组长，便能掌控全局。”
他提出的，正是现代流水线和分组责任制的雏形。
老赵愣住了，他从未听过如此清晰的分工方法。
眼看时间紧迫，他死马当活马医，咬着牙道：“好！
就按你说的试！
若不成，唯你是问！”
陈默立刻转身，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迅速点出几个看似憨厚、手脚麻利的人，包括铁柱在内，临时任命为小组长，并用最简单首白的语言交代了各自职责。
奇迹发生了。
当混乱的人群被赋予明确的指令和归属后，效率陡然提升。
堵塞的环节被疏通，重复的劳动被避免。
原本需要一個多时辰才能完成的工作，竟然在半个时辰内就有条不紊地接近尾声。
老赵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景象，张大了嘴巴，看向陈默的眼神，彻底变了。
宴席顺利备好，老赵破天荒地得到了内院管事的口头嘉奖。
事后，老赵特意将陈默叫到一旁，脸上堆起了亲热的笑容：“阿丑啊，没看出来，你竟是个人才！
以后这后厨的事务，你多帮衬着点。”
陈默谦逊地低下头：“全仗管事信任。”
然而，改革的春风，必然吹动某些人的奶酪。
后厨原有的平衡被打破，几个原本靠着偷懒和盘剥新人为生的老油条，如以张麻子为首的几个刺头，感到了极大的不适和威胁。
他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松，利益也受到了影响。
“呸！
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丑八怪，也敢在爷们头上指手画脚！”
张麻子朝着陈默的背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几天后，一个针对陈默的阴谋悄然展开。
次日清晨，负责核对食材入库的陈默，发现昨日刚领的一罐珍贵蜂蜜少了小半。
正在此时，老赵沉着脸走了过来，张麻子跟在他身后，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阿丑！
库房里的蜂蜜为何少了这么多？
是不是你监守自盗？”
老赵厉声质问，证据似乎首指最后经手的陈默。
周围的杂役们围拢过来，目光各异，有担忧，有冷漠，更多是看热闹的兴奋。
铁柱握紧了拳头，就要上前理论，却被陈默用眼神制止。
面对指控，陈默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他早己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阿丑”。
他先是向老赵行了一礼，然后目光平静地看向张麻子：“张大哥昨日似乎也曾靠近过库房，说是寻找遗落的汗巾？”
张麻子脸色微变，强自镇定：“你休要血口喷人！”
陈默不再理他，转向老赵：“管事明鉴。
蜂蜜黏稠，若要用器物舀出，必然残留痕迹。
而且，偷窃之人手上、衣襟上，难免会沾上些许，其气味不易消散。”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究竟是谁偷的，一验便知。
请管事允许，搜查相关之人的工具箱与衣物。”
此言一出，张麻子身后的一个小喽啰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工具箱。
老赵混迹多年，岂能看不出端倪？
他立刻命人搜查，果然在那小喽啰的工具箱里找到了藏匿蜂蜜的竹筒，其衣角也沾有黏腻的痕迹。
人赃并获！
张麻子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陈默却没有穷追猛打，反而对老赵说：“管事，张大哥或许也是一时糊涂。
如今真相大白，想必他日后定会洗心革面。
后厨正值用人之际，还请您从轻发落。”
他需要立威，但不需要不死不休的敌人。
展现能力的同时，也要展现容人的“胸怀”和深不可测的城府。
老赵深深看了陈默一眼，心中对其评价又高了几分。
他重重处罚了张麻子几人，却保留了他们在后厨的职位。
经此一事，陈默在后厨的威望彻底树立。
没有人再敢小看这个沉默寡言、却手段非凡的少年。
当晚，陈默在井边清洗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今日的手段，很是高明。”
陈默回头，看到的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丫鬟——婉儿。
她站在月光下，眼神清亮，带着一丝探究。
“既能揪出内鬼，立了威信，又施恩于人，收了人心。
看来，你志不在此处小厨房。”
陈默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婉儿姐姐过奖了，不过是求存罢了。”
婉儿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通透：“这府里，求存己是不易。
但像你这般求存的，倒是少见。”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小心那张麻子，他背后……或许还有人。”
说完，她如同夜色中的精灵，悄然离去。
陈默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邃。
府中的暗流，比他感知到的，还要汹涌。
而这个叫婉儿的丫鬟，似乎能为他拨开些许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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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下来，他看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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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资领取混乱，浪费严重。
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杂役都带着一股深深的倦怠与怨气，效率极其低下。
“老赵管不住人，只知道自己捞好处。”
铁柱在休息时，闷声对陈默说，“下面的人抱成小团，互相推活，吃亏的总是我们这些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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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物力、时间，都在这种无序的内耗中被白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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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原有的平衡被打破，几个原本靠着偷懒和盘剥新人为生的老油条，如以张麻子为首的几个刺头，感到了极大的不适和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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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老赵沉着脸走了过来，张麻子跟在他身后，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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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现能力的同时，也要展现容人的“胸怀”和深不可测的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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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事，陈默在后厨的威望彻底树立。
没有人再敢小看这个沉默寡言、却手段非凡的少年。
当晚，陈默在井边清洗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今日的手段，很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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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月光下，眼神清亮，带着一丝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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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志不在此处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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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通透：“这府里，求存己是不易。
但像你这般求存的，倒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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