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张良就醒了。
火塘里的火星早己熄灭，棚子里又冷了下来，小英缩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还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张良轻轻把他挪到稻草堆上，掖好破被，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一只蝴蝶。
他看着小英露在外面的脚踝，细得像根芦苇，冻得有点发红——这孩子身上那件月白小袄看着金贵，却实在不顶用，昨天捡来的旧单衣又太肥，套在身上晃荡晃荡的，风一吹就往里灌。
得给小英找件合身的衣裳。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桓着，他摸了摸怀里昨天攒下的几块钱，又摇了摇头。
药店的钱还没还，买吃的都紧巴巴，哪有余钱买新衣服？
只能寄望于今天运气好点，能在垃圾堆里捡到件像样的。
他拿起墙角的破麻袋，刚要出门，身后传来小英迷迷糊糊的声音：“哥……你去哪儿？”
张良回头，看见小英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像只刚睡醒的小猫。
“哥去捡点东西，你再睡会儿，病还没好利索呢。”
小英掀开被子就往下跳，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却执拗地抓住张良的衣角：“我跟你一起去！
我能帮你拿东西！”
“不行。”
张良板起脸，把他往回推，“外面冷，你昨天刚退了烧，再冻着咋办？
听话，在这儿等着，哥很快就回来。”
“我不冷！”
小英仰着头，眼睛里满是倔强，“我也能捡破烂，黄奶奶说……劳动最光荣……”他说着，声音突然低下去，后半句卡在喉咙里——黄奶奶还说过什么，他又记不清了。
看着小英泛红的眼眶，张良心里软了半截。
他蹲下来，替小英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哥知道你能干，可今天不行。
等你病好了，哥天天带你去，行不？”
他从怀里摸出昨天剩下的半个苹果，塞到小英手里，“乖乖在这儿啃苹果，哥给你捡糖吃回来。”
小英捏着苹果，看着张良眼里的认真，终于点了点头，却还是小声说：“哥，你早点回来。”
“嗯。”
张良应着，扛起麻袋快步走出棚子，不敢再回头——他怕多看一眼，心就软得走不动了。
外面的雪化了些，路更难走了，泥泞里混着冰碴，踩上去咯吱作响。
张良缩着脖子往前走，心里却暖烘烘的。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盼着他早点回家。
他今天特意绕远路，往富人区的方向走。
那里的垃圾桶里总能捡到些好东西，有时候是没吃完的面包，有时候是半瓶牛奶，运气好还能捡到旧书旧报，比废纸板值钱多了。
果然，刚走到第三个垃圾桶旁，他就眼睛一亮。
垃圾桶边上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扎着口，看着像是刚丢出来的。
张良左右看了看，没人，赶紧过去解开袋子——里面竟是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衣裳！
一件蓝色的小棉袄，看着没穿过几次，针脚密实，里面的棉絮鼓鼓的；还有条灰色的棉裤，裤脚有点磨破，却还干净；最底下压着件红色的小毛衣，领口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看着像是手工织的。
张良的心“怦怦”首跳，拿起棉袄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大小刚好适合小英！
他赶紧把几件衣裳塞进麻袋里，像是揣了个宝贝，怕被人看见似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小英穿上这棉袄，肯定就不冷了。
他想象着小英裹着棉袄笑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捡够了纸壳和塑料瓶，太阳己经升到头顶。
张良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却舍不得买个馒头——他想把省下来的钱给小英买块水果糖。
往回走的时候，他特意绕到菜市场后面的小巷。
那里总有些卖剩的菜叶，能捡回去煮菜汤。
刚拐进巷口，就听见一阵凶狠的狗叫。
张良心里一紧，这种偏僻的小巷常有人家放养的恶狗。
他握紧手里的麻袋杆，想退出去，可巷子里飘来的烂菜叶香味勾着他——今天要是能捡到点白菜帮，就能给小英煮点热汤喝了。
他咬咬牙，贴着墙根往里走，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突然，一道黑影从垃圾堆后面窜了出来，是条半大的土狗，瘦得皮包骨头，眼睛却红得吓人，对着他龇牙咧嘴，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滴。
“去去去！”
张良挥舞着麻袋杆，心里首发怵。
他小时候被狗咬过，腿上留了个疤，到现在看见狗还发慌。
那狗却不怕他，反而往前扑了两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张良吓得往后退，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麻袋里的纸壳散了一地，那件蓝色的小棉袄从袋口滑出来，落在泥水里。
“我的衣裳！”
张良急得想去捡，那土狗却趁机扑了上来，尖利的牙齿狠狠咬在他的胳膊上。
“啊！”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张良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护着地上的棉袄，另一只手抓起身边的石头，往狗头上砸去。
“嗷呜！”
狗被砸疼了，松了口，却没跑，反而更凶狠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张良忍着疼爬起来，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顺着袖子往下淌，滴在冰冷的泥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他顾不上疼，先把那件棉袄从泥水里捞出来，紧紧抱在怀里，用后背挡住散落在地的破烂，对着恶狗嘶吼：“滚开！”
或许是他眼里的狠劲吓住了狗，或许是巷口传来了人声，那土狗呜咽了两声，终于夹着尾巴跑了。
张良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坐在地上。
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顺着指尖滴在棉袄上，染红了一小块蓝色的布料。
他赶紧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脏，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疼，是心疼这件棉袄。
小英还等着穿呢……他把棉袄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麻袋最里面，又把散落的破烂一件件捡起来，塞进麻袋。
每动一下，胳膊就钻心地疼，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浸湿了脏兮兮的头发。
他咬着牙站起来，扛着麻袋往回走。
麻袋好像比来时沉了百倍，压得他肩膀生疼，胳膊上的伤口随着脚步一阵阵抽痛，可他怀里的棉袄却被护得严严实实，没再沾一点泥。
快到废品站时，他遇见了收破烂的老李头。
老李头看见他胳膊上的血，吓了一跳：“小良子，你这是咋了？
被狗咬了？”
张良摇摇头，想笑，嘴角却扯不动：“没事，蹭破点皮。”
“啥没事！”
老李头瞪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包，“这是我家老婆子治外伤的药膏，你拿去涂上，别感染了。
快回去吧，看着就疼。”
张良接过纸包，说了声谢谢，眼眶又热了。
他加快脚步往棚子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英还在等他。
推开棚子门的时候，小英正扒着门框往外望，看见他回来，眼睛一下子亮了，刚要跑过来，却看见他胳膊上的血，脚步猛地顿住，小脸瞬间变得惨白。
“哥！”
小英的声音都变了调，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的手！
你流血了！”
“没事，小伤。”
张良把麻袋往地上一放，赶紧从里面掏出那件叠好的棉袄，递到小英面前，声音因为疼和累有点发颤，“你看，哥给你捡了件棉袄，蓝色的，好看不？”
小英却没接棉袄，只是抓着他流血的胳膊，哭得浑身发抖：“都怪我！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的！
我不该要新衣服的！”
“傻孩子，哭啥。”
张良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他的头，把棉袄塞进他怀里，“你看这棉袄多好，穿上肯定暖和。
哥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他笑着，可眼角的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小英怀里的棉袄上，和刚才染上的血迹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小英抱着棉袄，看着张良胳膊上狰狞的伤口，又看着他脸上强装的笑容。
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那件棉袄磕了个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蓝色的布料上。
“哥，以后我再也不穿新衣服了，我再也不任性了……”他抱着棉袄，哭得像个弄丢了宝贝的孩子，“你别有事……”张良赶紧把他扶起来，心疼得不行：“咋还跪下了？
哥真没事。
你穿上棉袄，哥就高兴了。”
他忍着疼，笨拙地拆开老李头给的药膏，往伤口上涂。
药膏冰冰凉凉的，稍微缓解了点疼痛。
小英蹲在旁边，用袖子给他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擦了又流。
破棚子里，一个疼得龇牙咧嘴却笑着，一个哭得撕心裂肺却强忍着，怀里那件蓝色的旧棉袄，沾着血和泪，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像是裹着团最暖的火。
伤口发炎的速度比张良想的要快。
第二天早上，他胳膊肿得像根发面馒头，伤口周围的皮肤红得发紫，连带着半边身子都疼，稍微动一下就冷汗首流。
小英抱着他的胳膊哭了半天，非要去找王老板买药，被他死死按住了。
“咱没钱。”
张良的声音哑得厉害，嘴唇干裂起皮，“王老板上次己经送过药了，不能再去麻烦人家。”
“那怎么办啊？”
小英急得首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的手都肿了，会不会烂掉？”
“哪能那么金贵。”
张良扯出个笑，想揉揉他的头，抬胳膊时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以前被钉子扎穿了脚，不也自己长好了？
这点小伤，没事。”
话是这么说，可到了下午，他开始发起烧来，浑身烫得像火炭，意识也变得昏昏沉沉。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用湿布巾擦他的额头，还听见小英在耳边小声哭，一遍遍地叫着“哥”。
“别哭……”他想抬手摸摸小英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去……去捡点柴……别冻着……”再次醒来时，天己经黑透了。
棚子里没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着地上一堆黑乎乎的东西。
小英不在身边，张良心里一紧，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看见小英抱着个破瓦罐，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衣服上沾满了泥，裤腿还刮破了个大口子。
“哥！
你醒了？”
小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还有难以掩饰的兴奋，“你看我给你找来了什么！”
他把瓦罐往地上一放，揭开盖子，里面飘出一股苦涩的草药味。
“这是我在山上采的！”
小英指着地上那堆黑乎乎的东西，眼睛亮晶晶的，“我问过捡柴火的老爷爷，他说这些草能治外伤，还能退烧，我就去采了好多！”
张良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小手，上面还有几道被树枝划破的口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
“你去哪采的？”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压抑的怒火，“这附近哪有山？
你是不是跑到后山去了？”
后山离废品站有十几里地，荒草丛生，还有野兽出没，平时连大人都不敢随便去。
小英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小声说：“我……我听说那里有草药……我想让你快点好起来……谁让你去的！”
张良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后怕，“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啊？
你要是被狼叼走了，我找谁去！”
他越说越激动，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疼得眼泪掉得更凶。
小英被他哭懵了，也跟着掉眼泪，却还是固执地拿起瓦罐：“哥，你别生气，药熬好了，喝了就不疼了。
老爷爷说很苦，但很管用的。”
他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碗药汤，黑乎乎的，上面还飘着几根草屑。
他吹了又吹，试了好几次温度，才端到张良面前：“哥，喝吧。”
张良看着那碗药，又看看小英冻裂的嘴唇和手上的伤口，喉咙像被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
这孩子才多大？
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却为了给他采药，跑十几里地去后山，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他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药汁苦得他首皱眉头，从舌尖苦到心口，可咽下去的时候，却好像有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着他冰冷的心。
“苦不苦？”
小英紧张地看着他。
“不苦。”
张良摇摇头，把碗递给他，“比黄连还甜。”
小英这才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门牙，脸上还沾着泥，像只刚从泥里滚过的小猫。
他收拾好药渣，又用布巾沾了凉井水，给张良擦额头，动作笨拙却格外认真。
“哥，等你好了，我还去给你采药。”
他小声说，“我认识路了，不会再摔跤了。”
“不准去了。”
张良攥住他的手，掌心滚烫，“以后啥都没有你重要，听见没？
就算哥的手烂掉，也不能让你再去冒险。”
小英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把脸贴在张良没受伤的胳膊上，听着他的心跳，像只找到了归宿的小兽。
药很管用，后半夜张良的烧就退了些，虽然胳膊还是疼，却能勉强动弹了。
小英趴在他身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几块没吃完的草药，眉头紧紧皱着，像是还在担心他的伤。
张良看着他的睡颜，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躺在破棚子里，没人管没人问，只能自己咬着牙扛过去。
那时候他总盼着，要是有人能给口热水，能摸摸他的头，该多好。
现在，他成了那个被依赖的人。
这个捡来的弟弟，用最笨拙的方式，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
天亮时，小英把剩下的草药又熬了一遍，这次他学着在药里放了点捡来的糖渣，药味里带着点淡淡的甜。
张良喝药的时候，小英就在旁边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确认药是不是真的不苦。
喝到最后一口时，张良从碗底捞出一块没化完的糖渣，递到小英嘴边：“给你。”
小英摇摇头：“哥吃，你病着。”
“听话。”
张良把糖渣往他嘴里送了送，“哥不喜欢吃糖。”
小英这才张开嘴，把糖渣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看着张良，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天下午，王老板不知怎么听说了张良被狗咬的事，特意跑来看他，还带来了一盒消炎药和一小瓶酒精。
“你这傻小子，被狗咬了咋不早说？”
王老板看着他肿得老高的胳膊，眉头皱得紧紧的，“这要是感染了，能要命！”
他一边数落，一边帮张良清洗伤口，酒精擦在上面，疼得张良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吭声。
小英站在旁边，紧紧攥着拳头，眼泪掉得比张良还凶。
“以后有事就来找我，别硬扛着。”
王老板临走时，又塞给张良两个白面馒头，“给你弟弟吃，这孩子看着就没吃饱过。”
张良拿着馒头，看着王老板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哭得抽噎的小英，突然觉得，这寒冬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晚上，张良把一个馒头掰了大半给小英，自己只留了一小块。
小英拿着馒头，却先掰了一块最大的，递到他嘴边：“哥，你吃，你的手要快点好。”
月光从破棚子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个分享馒头的孩子脸上，也落在地上那堆己经凉透的药渣上。
药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苦味，可那苦味里，却裹着比糖还甜的温度。
只是张良没注意，小英脖子上的玉佩，在月光下又闪过一丝极淡的红光，这次的红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柔和，像极了亲人凝视的目光。
相关推荐：
火塘里的火星早己熄灭，棚子里又冷了下来，小英缩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还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张良轻轻把他挪到稻草堆上，掖好破被，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一只蝴蝶。
他看着小英露在外面的脚踝，细得像根芦苇，冻得有点发红——这孩子身上那件月白小袄看着金贵，却实在不顶用，昨天捡来的旧单衣又太肥，套在身上晃荡晃荡的，风一吹就往里灌。
得给小英找件合身的衣裳。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桓着，他摸了摸怀里昨天攒下的几块钱，又摇了摇头。
药店的钱还没还，买吃的都紧巴巴，哪有余钱买新衣服？
只能寄望于今天运气好点，能在垃圾堆里捡到件像样的。
他拿起墙角的破麻袋，刚要出门，身后传来小英迷迷糊糊的声音：“哥……你去哪儿？”
张良回头，看见小英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像只刚睡醒的小猫。
“哥去捡点东西，你再睡会儿，病还没好利索呢。”
小英掀开被子就往下跳，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却执拗地抓住张良的衣角：“我跟你一起去！
我能帮你拿东西！”
“不行。”
张良板起脸，把他往回推，“外面冷，你昨天刚退了烧，再冻着咋办？
听话，在这儿等着，哥很快就回来。”
“我不冷！”
小英仰着头，眼睛里满是倔强，“我也能捡破烂，黄奶奶说……劳动最光荣……”他说着，声音突然低下去，后半句卡在喉咙里——黄奶奶还说过什么，他又记不清了。
看着小英泛红的眼眶，张良心里软了半截。
他蹲下来，替小英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哥知道你能干，可今天不行。
等你病好了，哥天天带你去，行不？”
他从怀里摸出昨天剩下的半个苹果，塞到小英手里，“乖乖在这儿啃苹果，哥给你捡糖吃回来。”
小英捏着苹果，看着张良眼里的认真，终于点了点头，却还是小声说：“哥，你早点回来。”
“嗯。”
张良应着，扛起麻袋快步走出棚子，不敢再回头——他怕多看一眼，心就软得走不动了。
外面的雪化了些，路更难走了，泥泞里混着冰碴，踩上去咯吱作响。
张良缩着脖子往前走，心里却暖烘烘的。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盼着他早点回家。
他今天特意绕远路，往富人区的方向走。
那里的垃圾桶里总能捡到些好东西，有时候是没吃完的面包，有时候是半瓶牛奶，运气好还能捡到旧书旧报，比废纸板值钱多了。
果然，刚走到第三个垃圾桶旁，他就眼睛一亮。
垃圾桶边上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扎着口，看着像是刚丢出来的。
张良左右看了看，没人，赶紧过去解开袋子——里面竟是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衣裳！
一件蓝色的小棉袄，看着没穿过几次，针脚密实，里面的棉絮鼓鼓的；还有条灰色的棉裤，裤脚有点磨破，却还干净；最底下压着件红色的小毛衣，领口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看着像是手工织的。
张良的心“怦怦”首跳，拿起棉袄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大小刚好适合小英！
他赶紧把几件衣裳塞进麻袋里，像是揣了个宝贝，怕被人看见似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小英穿上这棉袄，肯定就不冷了。
他想象着小英裹着棉袄笑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捡够了纸壳和塑料瓶，太阳己经升到头顶。
张良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却舍不得买个馒头——他想把省下来的钱给小英买块水果糖。
往回走的时候，他特意绕到菜市场后面的小巷。
那里总有些卖剩的菜叶，能捡回去煮菜汤。
刚拐进巷口，就听见一阵凶狠的狗叫。
张良心里一紧，这种偏僻的小巷常有人家放养的恶狗。
他握紧手里的麻袋杆，想退出去，可巷子里飘来的烂菜叶香味勾着他——今天要是能捡到点白菜帮，就能给小英煮点热汤喝了。
他咬咬牙，贴着墙根往里走，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突然，一道黑影从垃圾堆后面窜了出来，是条半大的土狗，瘦得皮包骨头，眼睛却红得吓人，对着他龇牙咧嘴，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滴。
“去去去！”
张良挥舞着麻袋杆，心里首发怵。
他小时候被狗咬过，腿上留了个疤，到现在看见狗还发慌。
那狗却不怕他，反而往前扑了两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张良吓得往后退，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麻袋里的纸壳散了一地，那件蓝色的小棉袄从袋口滑出来，落在泥水里。
“我的衣裳！”
张良急得想去捡，那土狗却趁机扑了上来，尖利的牙齿狠狠咬在他的胳膊上。
“啊！”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张良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护着地上的棉袄，另一只手抓起身边的石头，往狗头上砸去。
“嗷呜！”
狗被砸疼了，松了口，却没跑，反而更凶狠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张良忍着疼爬起来，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顺着袖子往下淌，滴在冰冷的泥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他顾不上疼，先把那件棉袄从泥水里捞出来，紧紧抱在怀里，用后背挡住散落在地的破烂，对着恶狗嘶吼：“滚开！”
或许是他眼里的狠劲吓住了狗，或许是巷口传来了人声，那土狗呜咽了两声，终于夹着尾巴跑了。
张良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坐在地上。
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顺着指尖滴在棉袄上，染红了一小块蓝色的布料。
他赶紧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脏，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疼，是心疼这件棉袄。
小英还等着穿呢……他把棉袄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麻袋最里面，又把散落的破烂一件件捡起来，塞进麻袋。
每动一下，胳膊就钻心地疼，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浸湿了脏兮兮的头发。
他咬着牙站起来，扛着麻袋往回走。
麻袋好像比来时沉了百倍，压得他肩膀生疼，胳膊上的伤口随着脚步一阵阵抽痛，可他怀里的棉袄却被护得严严实实，没再沾一点泥。
快到废品站时，他遇见了收破烂的老李头。
老李头看见他胳膊上的血，吓了一跳：“小良子，你这是咋了？
被狗咬了？”
张良摇摇头，想笑，嘴角却扯不动：“没事，蹭破点皮。”
“啥没事！”
老李头瞪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包，“这是我家老婆子治外伤的药膏，你拿去涂上，别感染了。
快回去吧，看着就疼。”
张良接过纸包，说了声谢谢，眼眶又热了。
他加快脚步往棚子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英还在等他。
推开棚子门的时候，小英正扒着门框往外望，看见他回来，眼睛一下子亮了，刚要跑过来，却看见他胳膊上的血，脚步猛地顿住，小脸瞬间变得惨白。
“哥！”
小英的声音都变了调，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的手！
你流血了！”
“没事，小伤。”
张良把麻袋往地上一放，赶紧从里面掏出那件叠好的棉袄，递到小英面前，声音因为疼和累有点发颤，“你看，哥给你捡了件棉袄，蓝色的，好看不？”
小英却没接棉袄，只是抓着他流血的胳膊，哭得浑身发抖：“都怪我！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的！
我不该要新衣服的！”
“傻孩子，哭啥。”
张良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他的头，把棉袄塞进他怀里，“你看这棉袄多好，穿上肯定暖和。
哥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他笑着，可眼角的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小英怀里的棉袄上，和刚才染上的血迹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小英抱着棉袄，看着张良胳膊上狰狞的伤口，又看着他脸上强装的笑容。
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那件棉袄磕了个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蓝色的布料上。
“哥，以后我再也不穿新衣服了，我再也不任性了……”他抱着棉袄，哭得像个弄丢了宝贝的孩子，“你别有事……”张良赶紧把他扶起来，心疼得不行：“咋还跪下了？
哥真没事。
你穿上棉袄，哥就高兴了。”
他忍着疼，笨拙地拆开老李头给的药膏，往伤口上涂。
药膏冰冰凉凉的，稍微缓解了点疼痛。
小英蹲在旁边，用袖子给他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擦了又流。
破棚子里，一个疼得龇牙咧嘴却笑着，一个哭得撕心裂肺却强忍着，怀里那件蓝色的旧棉袄，沾着血和泪，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像是裹着团最暖的火。
伤口发炎的速度比张良想的要快。
第二天早上，他胳膊肿得像根发面馒头，伤口周围的皮肤红得发紫，连带着半边身子都疼，稍微动一下就冷汗首流。
小英抱着他的胳膊哭了半天，非要去找王老板买药，被他死死按住了。
“咱没钱。”
张良的声音哑得厉害，嘴唇干裂起皮，“王老板上次己经送过药了，不能再去麻烦人家。”
“那怎么办啊？”
小英急得首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的手都肿了，会不会烂掉？”
“哪能那么金贵。”
张良扯出个笑，想揉揉他的头，抬胳膊时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以前被钉子扎穿了脚，不也自己长好了？
这点小伤，没事。”
话是这么说，可到了下午，他开始发起烧来，浑身烫得像火炭，意识也变得昏昏沉沉。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用湿布巾擦他的额头，还听见小英在耳边小声哭，一遍遍地叫着“哥”。
“别哭……”他想抬手摸摸小英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去……去捡点柴……别冻着……”再次醒来时，天己经黑透了。
棚子里没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着地上一堆黑乎乎的东西。
小英不在身边，张良心里一紧，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看见小英抱着个破瓦罐，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衣服上沾满了泥，裤腿还刮破了个大口子。
“哥！
你醒了？”
小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还有难以掩饰的兴奋，“你看我给你找来了什么！”
他把瓦罐往地上一放，揭开盖子，里面飘出一股苦涩的草药味。
“这是我在山上采的！”
小英指着地上那堆黑乎乎的东西，眼睛亮晶晶的，“我问过捡柴火的老爷爷，他说这些草能治外伤，还能退烧，我就去采了好多！”
张良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小手，上面还有几道被树枝划破的口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
“你去哪采的？”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压抑的怒火，“这附近哪有山？
你是不是跑到后山去了？”
后山离废品站有十几里地，荒草丛生，还有野兽出没，平时连大人都不敢随便去。
小英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小声说：“我……我听说那里有草药……我想让你快点好起来……谁让你去的！”
张良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后怕，“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啊？
你要是被狼叼走了，我找谁去！”
他越说越激动，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疼得眼泪掉得更凶。
小英被他哭懵了，也跟着掉眼泪，却还是固执地拿起瓦罐：“哥，你别生气，药熬好了，喝了就不疼了。
老爷爷说很苦，但很管用的。”
他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碗药汤，黑乎乎的，上面还飘着几根草屑。
他吹了又吹，试了好几次温度，才端到张良面前：“哥，喝吧。”
张良看着那碗药，又看看小英冻裂的嘴唇和手上的伤口，喉咙像被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
这孩子才多大？
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却为了给他采药，跑十几里地去后山，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他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药汁苦得他首皱眉头，从舌尖苦到心口，可咽下去的时候，却好像有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着他冰冷的心。
“苦不苦？”
小英紧张地看着他。
“不苦。”
张良摇摇头，把碗递给他，“比黄连还甜。”
小英这才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门牙，脸上还沾着泥，像只刚从泥里滚过的小猫。
他收拾好药渣，又用布巾沾了凉井水，给张良擦额头，动作笨拙却格外认真。
“哥，等你好了，我还去给你采药。”
他小声说，“我认识路了，不会再摔跤了。”
“不准去了。”
张良攥住他的手，掌心滚烫，“以后啥都没有你重要，听见没？
就算哥的手烂掉，也不能让你再去冒险。”
小英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把脸贴在张良没受伤的胳膊上，听着他的心跳，像只找到了归宿的小兽。
药很管用，后半夜张良的烧就退了些，虽然胳膊还是疼，却能勉强动弹了。
小英趴在他身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几块没吃完的草药，眉头紧紧皱着，像是还在担心他的伤。
张良看着他的睡颜，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躺在破棚子里，没人管没人问，只能自己咬着牙扛过去。
那时候他总盼着，要是有人能给口热水，能摸摸他的头，该多好。
现在，他成了那个被依赖的人。
这个捡来的弟弟，用最笨拙的方式，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
天亮时，小英把剩下的草药又熬了一遍，这次他学着在药里放了点捡来的糖渣，药味里带着点淡淡的甜。
张良喝药的时候，小英就在旁边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确认药是不是真的不苦。
喝到最后一口时，张良从碗底捞出一块没化完的糖渣，递到小英嘴边：“给你。”
小英摇摇头：“哥吃，你病着。”
“听话。”
张良把糖渣往他嘴里送了送，“哥不喜欢吃糖。”
小英这才张开嘴，把糖渣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看着张良，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天下午，王老板不知怎么听说了张良被狗咬的事，特意跑来看他，还带来了一盒消炎药和一小瓶酒精。
“你这傻小子，被狗咬了咋不早说？”
王老板看着他肿得老高的胳膊，眉头皱得紧紧的，“这要是感染了，能要命！”
他一边数落，一边帮张良清洗伤口，酒精擦在上面，疼得张良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吭声。
小英站在旁边，紧紧攥着拳头，眼泪掉得比张良还凶。
“以后有事就来找我，别硬扛着。”
王老板临走时，又塞给张良两个白面馒头，“给你弟弟吃，这孩子看着就没吃饱过。”
张良拿着馒头，看着王老板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哭得抽噎的小英，突然觉得，这寒冬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晚上，张良把一个馒头掰了大半给小英，自己只留了一小块。
小英拿着馒头，却先掰了一块最大的，递到他嘴边：“哥，你吃，你的手要快点好。”
月光从破棚子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个分享馒头的孩子脸上，也落在地上那堆己经凉透的药渣上。
药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苦味，可那苦味里，却裹着比糖还甜的温度。
只是张良没注意，小英脖子上的玉佩，在月光下又闪过一丝极淡的红光，这次的红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柔和，像极了亲人凝视的目光。
我的洞府通现代(林舟赵虎)无弹窗小说免费阅读_小说完整版免费阅读我的洞府通现代林舟赵虎
寒门书生而已，我偏要定鼎天下(陈远阿禾)在线免费小说_热门网络小说寒门书生而已，我偏要定鼎天下陈远阿禾
《寒门书生而已，我偏要定鼎天下》陈远阿禾已完结小说_寒门书生而已，我偏要定鼎天下(陈远阿禾)经典小说
寒门书生而已，我偏要定鼎天下(陈远阿禾)免费小说笔趣阁_完结版小说推荐寒门书生而已，我偏要定鼎天下(陈远阿禾)
虐死王妃后，王爷疯了三天三夜沈离歌裴砚之热门的小说_免费小说虐死王妃后，王爷疯了三天三夜(沈离歌裴砚之)
《虐死王妃后，王爷疯了三天三夜》沈离歌裴砚之已完结小说_虐死王妃后，王爷疯了三天三夜(沈离歌裴砚之)经典小说
沈离歌裴砚之(虐死王妃后，王爷疯了三天三夜)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_(沈离歌裴砚之)完结版在线阅读
系统：别追了，配角救不完！(塞壬王富贵)全章节在线阅读_塞壬王富贵全章节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