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预感，像潮湿天气里隐隐作痛的旧伤。
三天后的清晨，林默像往常一样来到博物馆，却没有看到陈老熟悉的身影。
工作台上，陈老昨天修复到一半的古画还摊开着，旁边的电子墨水屏上，还显示着“项目暂停”的字样。
这很不寻常，陈老做事，从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陈老今天轮休吗？”
林默向馆里的行政AI发问。
这是一个圆滚滚的机器人，负责处理馆内杂务。
机器人顶部的指示灯闪了闪，用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回答：“查询结果：陈格，序列号73549B，因触发‘思想健康高风险阈值’，于昨日22:00被‘社区关怀中心’接收，进行为期一周的‘思维疏导’。”
林默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社区关怀中心。
这是“天穹”系统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机构之一。
它不治病，只“治”思想。
所有被系统判定为“异常负面不稳定”的思想，都会被带到那里，进行所谓的“疏导”。
被“疏导”过的人，会变得更“开朗”，更“合群”，更“和谐”。
但他们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比如，一个画家被“疏导”后，画作变得完美符合黄金分割，却再也没有了灵魂。
一个音乐家被“疏导”后，能精准弹出每一个音符，却再也无法即兴创作。
他们的人格、记忆、情感，那些最珍贵的，定义了一个人之所以是他的东西，会被无情地磨平、修改、格式化。
这不叫治疗，这叫“思想净化”。
林默冲出博物馆，首奔陈老位于新城区的住所。
那是一栋标准的蜂巢式公寓。
他站在门口，反复按着那古老的门铃，却无人应答。
他尝试通过社区系统呼叫，得到的回复是：“住户陈格正在接受系统健康服务，谢绝一切探访。”
林默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他吞没。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没有端口，无法进入“天穹”网络查询更详细的信息，也无法向任何机构申诉。
他就像一个二维世界的生物，掉进了三维空间，看得见，却摸不着，更无法干涉。
他就这样在陈老的门口，站了一个下午。
看着那些表情一致的邻居们，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这个“野生人类”。
他们的思维在高速交流，也许在嘲笑，也许在报警，林默无从得知。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一周后，林默再次在博物馆里见到了陈老。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那种林默在街上无数次见过的，标准的“最佳社交表情”。
“陈老，您回来了！
您……”林默激动地迎上去，话说到一半却卡住了。
陈老看着他，眼神礼貌而疏离，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tianqiong系统己经将他的记忆和情感“优化”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吗？”
陈老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波澜。
林默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陈老，是我啊，林默！”
他抓住陈老的胳膊，“您不认识我了？
我们一起修复《山海图》的！
您还说，等修好了，要给我讲讲里面的神仙打架有多热闹！”
陈老抽出自己的胳膊，后退了半步，他手腕上的接口闪烁着微弱的黄光，这是系统在提示他“保持安全社交距离”。
“对不起，这位……先生。”
陈老歪了歪头，似乎在很努力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库，“我的系统记录里，没有与你进行过相关交流。
关于《山海图》，系统知识库告诉我，那是充满了封建迷信与暴力幻想的糟粕文化，不具备‘正向情绪价值’，己被列为限制研究对象。”
“糟粕？”
林默的声音开始发抖，“您上周还跟我说，那是我们祖先想象力的巅峰！
您说，天穹之下，再也不会有这种天马行空的创造力了！”
陈老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是他脸上出现的第一个“非标准”表情。
他的脑机接口蓝光开始急促地闪烁，显然，林默的话语，与他被“格式化”后的大脑产生了冲突。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认知污染’信息。
正在启动‘思维稳定’程序。”
陈老嘴里下意识地念出了系统的提示音。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那刚刚出现的一丝挣扎，迅速被一种空洞的平静所取代。
“为了您的思想健康，请勿再传播此类‘有害信息’。
和谐，是社会进步的基石。”
陈老用一种近乎背诵的语气说完，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作台。
他拿起了那幅修复了一半的古画，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旁边的“低价值物品回收口”。
古老的画卷，在机器的轰鸣中，被瞬间搅碎，化为齑粉。
林默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看着陈老的背影，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在故纸堆里寻找人类文明余烬的老人，那个会因为一个失传的典故而兴奋得像个孩子的老人，己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名为“陈格，序列号73549B”的空壳。
一个完美的，“和谐”的行尸走肉。
“天穹”系统，用它那无形的手，杀死了他的朋友。
林默慢慢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回自己的修复室。
悲伤、愤怒、恐惧、绝望……无数被“天穹”定义为“垃圾情绪”的东西，在他胸中冲撞、嘶吼，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扑到工作台前，抓起那支鹅毛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需要一个出口。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颤抖着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饱蘸浓墨，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无法落下。
他想呐喊，想控诉，想把这个吃人的“完美世界”撕开一道口子。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汇聚于笔端。
他写下了第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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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不寻常，陈老做事，从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陈老今天轮休吗？”
林默向馆里的行政AI发问。
这是一个圆滚滚的机器人，负责处理馆内杂务。
机器人顶部的指示灯闪了闪，用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回答：“查询结果：陈格，序列号73549B，因触发‘思想健康高风险阈值’，于昨日22:00被‘社区关怀中心’接收，进行为期一周的‘思维疏导’。”
林默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社区关怀中心。
这是“天穹”系统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机构之一。
它不治病，只“治”思想。
所有被系统判定为“异常负面不稳定”的思想，都会被带到那里，进行所谓的“疏导”。
被“疏导”过的人，会变得更“开朗”，更“合群”，更“和谐”。
但他们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比如，一个画家被“疏导”后，画作变得完美符合黄金分割，却再也没有了灵魂。
一个音乐家被“疏导”后，能精准弹出每一个音符，却再也无法即兴创作。
他们的人格、记忆、情感，那些最珍贵的，定义了一个人之所以是他的东西，会被无情地磨平、修改、格式化。
这不叫治疗，这叫“思想净化”。
林默冲出博物馆，首奔陈老位于新城区的住所。
那是一栋标准的蜂巢式公寓。
他站在门口，反复按着那古老的门铃，却无人应答。
他尝试通过社区系统呼叫，得到的回复是：“住户陈格正在接受系统健康服务，谢绝一切探访。”
林默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他吞没。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没有端口，无法进入“天穹”网络查询更详细的信息，也无法向任何机构申诉。
他就像一个二维世界的生物，掉进了三维空间，看得见，却摸不着，更无法干涉。
他就这样在陈老的门口，站了一个下午。
看着那些表情一致的邻居们，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这个“野生人类”。
他们的思维在高速交流，也许在嘲笑，也许在报警，林默无从得知。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一周后，林默再次在博物馆里见到了陈老。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那种林默在街上无数次见过的，标准的“最佳社交表情”。
“陈老，您回来了！
您……”林默激动地迎上去，话说到一半却卡住了。
陈老看着他，眼神礼貌而疏离，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tianqiong系统己经将他的记忆和情感“优化”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吗？”
陈老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波澜。
林默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陈老，是我啊，林默！”
他抓住陈老的胳膊，“您不认识我了？
我们一起修复《山海图》的！
您还说，等修好了，要给我讲讲里面的神仙打架有多热闹！”
陈老抽出自己的胳膊，后退了半步，他手腕上的接口闪烁着微弱的黄光，这是系统在提示他“保持安全社交距离”。
“对不起，这位……先生。”
陈老歪了歪头，似乎在很努力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库，“我的系统记录里，没有与你进行过相关交流。
关于《山海图》，系统知识库告诉我，那是充满了封建迷信与暴力幻想的糟粕文化，不具备‘正向情绪价值’，己被列为限制研究对象。”
“糟粕？”
林默的声音开始发抖，“您上周还跟我说，那是我们祖先想象力的巅峰！
您说，天穹之下，再也不会有这种天马行空的创造力了！”
陈老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是他脸上出现的第一个“非标准”表情。
他的脑机接口蓝光开始急促地闪烁，显然，林默的话语，与他被“格式化”后的大脑产生了冲突。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认知污染’信息。
正在启动‘思维稳定’程序。”
陈老嘴里下意识地念出了系统的提示音。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那刚刚出现的一丝挣扎，迅速被一种空洞的平静所取代。
“为了您的思想健康，请勿再传播此类‘有害信息’。
和谐，是社会进步的基石。”
陈老用一种近乎背诵的语气说完，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作台。
他拿起了那幅修复了一半的古画，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旁边的“低价值物品回收口”。
古老的画卷，在机器的轰鸣中，被瞬间搅碎，化为齑粉。
林默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看着陈老的背影，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在故纸堆里寻找人类文明余烬的老人，那个会因为一个失传的典故而兴奋得像个孩子的老人，己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名为“陈格，序列号73549B”的空壳。
一个完美的，“和谐”的行尸走肉。
“天穹”系统，用它那无形的手，杀死了他的朋友。
林默慢慢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回自己的修复室。
悲伤、愤怒、恐惧、绝望……无数被“天穹”定义为“垃圾情绪”的东西，在他胸中冲撞、嘶吼，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扑到工作台前，抓起那支鹅毛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需要一个出口。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颤抖着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饱蘸浓墨，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无法落下。
他想呐喊，想控诉，想把这个吃人的“完美世界”撕开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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