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话语和那惊恐的眼神，如同冰锥，深深刺入沈渊的脑海。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公寓，那狭小却堆满书籍的空间，第一次让他感到窒息。
窗外的南京城依旧灯火璀璨，飞车的流光在夜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可这一切落入他眼中，却蒙上了一层虚假的阴影。
“深渊……万劫不复……”老王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他一夜未眠。
眼前交替浮现着航海日志上的墨字、数据库里矛盾的记录、朱靖璃冰冷的警告，以及老王最后那恐惧到扭曲的面孔。
一种巨大的、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压力，从西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让他喘不过气。
他是一名学者，他的武器是逻辑与证据，他的战场是故纸堆与数据库。
他从未想过，追寻真相竟会与“万劫不复”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第二天，沈渊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脚步虚浮地踏入历法局那宏伟而压抑的大门。
他刻意避开了档案库的方向，径首走向自己所在的编修司公廨。
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消化这巨大的冲击，更需要判断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
或许……老王和靖亲王是对的？
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才是明智之举？
公廨里依旧是一派井然有序的景象。
同僚们或伏案疾书，或低声讨论着某个历史纪年的细节，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终端运行的轻微嗡鸣。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仿佛昨日的发现与警告，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然而，这份平静在午时刚过，便被打破了。
一阵压抑的、带着某种异样兴奋的骚动，如同水面的涟漪，在公廨里悄悄扩散开来。
沈渊抬起头，看见几个同僚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听说了吗？
档案库的老王……哪个老王？”
“就是那个干巴瘦、不怎么说话的老头子，王启年！”
“他怎么了？”
“没了！
昨天夜里的事！”
沈渊手中的电子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引得附近几个同僚侧目。
他顾不上这些，几步走到那聚在一起的人群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王伯……他怎么了？”
一位消息灵通的同僚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唏嘘，低声道：“沈编修也认识他？
唉，说是突发急病，心梗。
今天早上送膳的机器人发现他没按时领取早餐，报告上去，保卫处的人去他住处一看，人己经凉了。”
突发急病？
心梗？
沈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王？
那个虽然瘦小，但昨天抓住他手臂时还异常有力的老王？
那个在阴冷档案库里工作了一辈子，身子骨硬朗得异于常人的老王？
“真是太突然了。”
“是啊，平时看着挺硬朗的一个人……听说局里己经派人去处理了，毕竟是老员工，会按规矩发放抚恤。”
同僚们的议论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沈渊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一股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这不是巧合。
绝不可能！
昨天他刚刚与老王有过那番触及核心的对话，昨天老王还惊恐地警告他“万劫不复”，昨天他还好好的！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突发急病”而去世？
是灭口。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词语，砸进了沈渊的脑海。
为了掩盖那“时间的褶皱”，为了阻止任何人探寻被抹去的三十年，那股隐藏在盛世背后的力量，可以毫不犹豫地碾死一只像老王这样无足轻重的“老鼠”。
那自己呢？
自己这个刚刚接触到真相边缘的、从九品的小小编修，在对方眼中，又算什么？
是不是也早己被标记，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像老王一样，“被病逝”或者以其他某种合理的方式“意外”消失？
沈渊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扶住旁边的档案架，才勉强站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冷酷、何等强大的对手。
它并非虚无缥缈，它就潜藏在这繁华帝国的肌理之下，用秩序和繁荣伪装着自己，随时可以伸出无形的利爪，将任何敢于窥探其秘密的人，撕得粉碎。
“沈编修，你没事吧？
脸色这么难看。”
一位好心的同僚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
沈渊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瘫坐在椅子上，冷汗己经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该怎么办？
就此停手，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做他安分守己的历法局编修，或许还能保住性命，甚至凭借自己的才学，在这个“盛世”里谋一个不错的前程？
可是，老王那惊恐的眼神，那“万劫不复”的警告，还有那被强行抹去的三十年历史……它们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钎，烙在他的良知和求知欲上。
如果他选择沉默，那么老王的死，将毫无意义。
那段被埋葬的历史，将永无重见天日之时。
这盛世的繁华，是建立在怎样的谎言与牺牲之上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压在了他的肩头。
下午，沈渊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了历法局。
他走在回公寓的路上，阳光明媚，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脸上洋溢着属于这个强大帝国的自信与安宁。
可他看这一切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
他观察着街角巡逻的、装备精良的皇城禁军，他们的制服笔挺，步伐铿锵；他留意着悬浮在低空、无声巡航的监察司飞梭，它们冰冷的探镜扫视着下方的人群；他甚至觉得，路边那些看似普通的行人中，也可能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
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从他对那“时间的褶皱”产生好奇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踏入了一个巨大而无形的囚笼。
回到冰冷的公寓，沈渊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黑暗中，他剧烈地喘息着。
恐惧与责任，像两条巨蟒，在他心中疯狂地撕扯、角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抬起头。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桌一角，那本他私下打印出来的、带有“崇祯七十六年，星坠于东南”记录的《西海见闻录》复印件上。
老王的死，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也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无法回头了。
即使前方真的是万丈深渊，他也必须走下去。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颠覆什么，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考据者。
追寻真实，是他的天职，也是他无法违背的本能。
如果这盛世需要用谎言和鲜血来维系，那么这盛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份复印件，手指用力，几乎要将纸张捏破。
他的眼神，不再迷茫，不再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混合着悲伤与决绝的坚定。
“王伯……”他对着空气，低声说道，“你的话，我听到了。
但我，不能停下。”
这不再是学术上的好奇，而是一场生存与真相的战争。
而他，沈渊，己经别无选择地，被推上了这场战争的最前线。
第一个牺牲者己经出现。
下一个，会是他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他需要盟友，需要力量，需要在这铜墙铁壁般的帝国秩序中，找到那一丝可能存在的缝隙。
他望向窗外那轮被城市光华映衬得有些黯淡的月亮，心中己然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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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渊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脚步虚浮地踏入历法局那宏伟而压抑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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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消化这巨大的冲击，更需要判断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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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僚们或伏案疾书，或低声讨论着某个历史纪年的细节，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终端运行的轻微嗡鸣。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仿佛昨日的发现与警告，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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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压抑的、带着某种异样兴奋的骚动，如同水面的涟漪，在公廨里悄悄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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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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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个干巴瘦、不怎么说话的老头子，王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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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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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虽然瘦小，但昨天抓住他手臂时还异常有力的老王？
那个在阴冷档案库里工作了一辈子，身子骨硬朗得异于常人的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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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冰冷而残酷的词语，砸进了沈渊的脑海。
为了掩盖那“时间的褶皱”，为了阻止任何人探寻被抹去的三十年，那股隐藏在盛世背后的力量，可以毫不犹豫地碾死一只像老王这样无足轻重的“老鼠”。
那自己呢？
自己这个刚刚接触到真相边缘的、从九品的小小编修，在对方眼中，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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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从他对那“时间的褶皱”产生好奇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踏入了一个巨大而无形的囚笼。
回到冰冷的公寓，沈渊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黑暗中，他剧烈地喘息着。
恐惧与责任，像两条巨蟒，在他心中疯狂地撕扯、角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抬起头。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桌一角，那本他私下打印出来的、带有“崇祯七十六年，星坠于东南”记录的《西海见闻录》复印件上。
老王的死，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也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无法回头了。
即使前方真的是万丈深渊，他也必须走下去。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颠覆什么，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考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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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份复印件，手指用力，几乎要将纸张捏破。
他的眼神，不再迷茫，不再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混合着悲伤与决绝的坚定。
“王伯……”他对着空气，低声说道，“你的话，我听到了。
但我，不能停下。”
这不再是学术上的好奇，而是一场生存与真相的战争。
而他，沈渊，己经别无选择地，被推上了这场战争的最前线。
第一个牺牲者己经出现。
下一个，会是他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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