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陌生香水手机屏幕最后一丝光亮熄灭,映出我疲惫到麻木的脸。晚上十一点半,
我终于拔下充电线,把那些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报表和邮件暂时锁进屏幕里。
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像这座城市沉睡时的鼾声。推开家门,
迎接我的是一片寂静的黑暗。空气中残留着一丝外卖餐盒的味道,并不好闻。
我踢掉磨得脚后跟生疼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向卧室。门虚掩着,
一道微弱的光从缝隙里漏出来。陈默已经睡了,背对着门,呼吸均匀绵长。
他那边的床头柜上,扔着脱下来的腕表和揉成一团的领带。我站在原地,
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大块。
这就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夜晚,我在公司对着一堆数字鏖战,他大概早早打完游戏,
叫了个外卖,然后心安理得地进入了梦乡。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
想帮他把胡乱扔在沙发椅上的西装外套挂起来,免得明天皱巴巴的没法穿。
刚拿起那件藏蓝色的西装,一股甜腻的、陌生的香水味就蛮横地钻进了我的鼻腔。不是我的。
我用的是清冷的木质调,而这一种,是过分馥郁的花果香,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黏附在衣领和肩线处。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捏着西装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鬼使神差地,
我转向他那侧的床头柜,拿起了他的手机。我知道他的锁屏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像一个准备开启潘多拉魔盒的罪人。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一条新消息的预览弹了出来:“明天老地方见,想你。
”发信人的备注,赫然是——“重要客户张总”。时间像是瞬间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盖过了空调的声音,也盖过了陈默的呼吸声。我盯着那行字,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张总?那个据说难缠又挑剔的大客户?
需要丈夫在深夜用“想你”来维系关系的重要客户?我猛地转头,看向床上熟睡的陈默。
床头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孩子气。就在昨天,
他还因为我抱怨腰酸,耐心地帮我揉了半个小时的肩膀,下巴抵在我头顶,
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老婆,别太拼了,我看着心疼。
”当时那份几乎要将我胸腔填满的暖意,此刻变成了尖锐的冰锥,反复刺穿着同一个地方。
恶心感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我捂住嘴,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这一夜,我躺在陈默身边,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他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伸过来,寻找着我往常的位置,
最终搭在了我的腰上。那个动作曾经带给过我无数个安眠的夜晚,此刻却重若千钧,
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没有推开他,只是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
直到窗外泛起冰冷的、灰白色的曙光。香水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那条信息像诅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这个我曾以为坚不可摧的、叫做“家”的地方,
从这一刻起,地基已经裂开了一道深不见缝的纹路。
第二章:张总现身宿醉般的头痛折磨着我,几乎一夜未眠的双眼又干又涩。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蜡黄,眼下两团浓重的青黑,活脱脱像个游魂。我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
刺痛感让我勉强清醒了几分。今天有个重要的晨会,新任副总裁杨丽娜要来听取部门汇报,
我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走进公司,
那种熟悉的、由咖啡因和焦虑混合而成的气味扑面而来。格子间里已经坐满了人,
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在空气中蔓延。我强迫自己挺直后背,
脸上挂起职业化的平静,走向会议室。刚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人事总监陪着一位身着利落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走了进来。一瞬间,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她就是杨丽娜,空降的副总,传闻中手腕强硬,
背景深厚。我也抬头看去,然后,整个人像被瞬间冻住。是她。
虽然只在昨晚手机预览的模糊信息里看过备注,但一种强烈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攫住了我。
她身材高挑,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的盘发凸显出锐利的五官和略显刻薄的下巴。
她微笑着扫视全场,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更重要的是,随着她走到主位坐下,
一股熟悉又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和昨晚陈默西装上的味道,
一模一样。我的胃猛地收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原来“重要客户张总”,就是她。杨丽娜。会议开始了。她言简意赅,声音清脆,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轮到我们部门汇报时,她听得格外仔细,不时抛出几个尖锐的问题,
让负责讲解的同事额头冒汗。当提到下个季度的重点客户“科信集团”时,
杨丽娜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了我身上。“科信的项目,一直是我们的一块硬骨头,
关系复杂,需求刁钻。”她红唇微启,笑容无懈可击,“我听说,林悦经理是公司的老员工,
经验最丰富,能力也最强。”我心头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么这个难啃的骨头,
就交给林经理来负责吧。”她轻描淡写地宣布,仿佛只是安排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整理,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搞定。全公司都会配合你的需要,
希望你不要让我……和大家失望。”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随即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附和。谁都知道,“科信”是个大火坑,
前几任负责人都在上面栽了跟头。这分明是公开的刁难。我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有同情,
有好奇,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我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会议终于结束,
我几乎是逃离般地第一个冲向门口,想去茶水间灌下一大杯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
刚走到茶水间门口,一个身影就挡在了前面。是杨丽娜。她脸上挂着亲热得有些过分的笑容,
手臂极其自然地揽住了我的肩膀。她的力道不小,指甲上镶嵌的细小碎钻,
不经意地刮过我锁骨处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林悦,”她凑近了些,
那股香水味更加浓烈地包围了我,几乎让我窒息,“别那么大压力。陈默在家可没少夸你,
说你聪明、能干,是难得的贤内助兼事业女性。他总说,家里家外多亏了你。
”“陈默”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带着一种隐秘的亲昵和炫耀,像一根淬了毒的针,
精准地扎进了我的心口。我猛地想起上个月陈默送我的那对珍珠耳钉,发票上印着的,
正是某个以定制高级珠宝闻名的品牌logo。
而杨丽娜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别致的铂金戒指,虽然主石不大,但设计风格,
像极了那家店的手笔。一瞬间,所有的线索仿佛都串联了起来:深夜的想念短信,
熟悉的香水味,
此刻刻意的接近和言语间的暗示……愤怒、羞辱、还有一种被彻底愚弄的荒谬感,
像岩浆一样在我胸腔里翻滚。我端着咖啡杯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滚烫的褐色液体猛地晃了出来,溅在我苍白的手背上。
“嘶——”剧烈的刺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也瞬间拉回了我几乎失控的神智。
杨丽娜惊呼一声,迅速收回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快用冷水冲一下!”她递过来纸巾,眼神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我看着她,
手背上的疼痛火辣辣地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我接过纸巾,死死按在烫伤处,低下头,
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杨总,我没事。”我转身拧开水龙头,
让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刺痛的手背,也试图浇灭心头的熊熊烈火。水流声中,
我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跳动。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我婚姻的战场,已经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我的职场。而我的对手,正站在我面前,
笑靥如花。第三章:温柔假面手背上那块皮肤还火辣辣地疼,像烙着一块耻辱的印记。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司,请了半天假,理由是“身体不适”。这倒也不算完全说谎,
我的灵魂像是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回到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令我作呕的香水味。我打开所有窗户,深秋的冷风灌进来,
吹得窗帘狂舞,却吹不散我心头的阴霾。我机械地收拾着陈默随意丢放的杂物,
每一件都像是对我无声的嘲讽。傍晚,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准时响起。陈默回来了,
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甜品盒,是我常提的那家店的招牌芝士蛋糕。“老婆,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几分轻快。他换好鞋,
目光落在我用纱布简单包扎的手上,眉头立刻担忧地蹙起,“手怎么了?严不严重?
”他放下蛋糕,几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手,指尖的温热透过纱布传来,
却只让我感到一阵寒意。他表演得无懈可击,眼神里的关切看起来那么真实。“没事,
不小心烫了一下。”我抽回手,声音干巴巴的。“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叹了口气,
语气里满是心疼,“你就是太要强了,工作上的事别那么拼。看看,都受伤了。
”他伸手想揉我的头发,被我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很快又漾开温柔的笑意:“是不是今天工作太累了?
杨副总新官上任,压力大是正常的。她那个人就是要求高,对事不对人,你别往心里去。
”他开始熟练地为我“分析”局面,语气恳切,仿佛真心在为我着想。
我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脑子里想的却是杨丽娜揽住我肩膀时,那带着碎钻的指甲。
“杨副总……好像很欣赏你?”我垂下眼,假装整理茶几上的杂物,状似无意地问道。
陈默的表情有瞬间的凝滞,快得几乎抓不住,随即他笑了起来,
带着点男人被上司赏识的、恰到好处的自得:“嗨,就是正常的工作接触。她刚来,
很多情况不熟悉,找我了解得多一些。毕竟你老公我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嘛。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的亲昵,“听说她背景很深,跟她搞好关系,
对咱们以后的发展有好处。”“咱们”?这个词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我几乎能想象到,
他是如何在对方面前,用同样推心置腹的语气,谈论着“我家里那位”。“是吗?
”我抬起眼,直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看似清澈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丝心虚的裂痕,
“她用的香水挺特别的。”陈默脸上的笑容自然得毫无破绽:“香水?哦,好像是有点浓,
你们女人就注意这些。我都没太留意。”他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起身走向厨房,“饿了吧?
我给你下碗面,你最爱吃的番茄鸡蛋面。”他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哼着不成调的歌,背影看起来可靠又居家。这副场景,在过去三年里,
曾给过我无数次的温暖和慰藉。可此刻,我只觉得像在看一场精心编排的独角戏,
而我是台下唯一清醒的观众,冷眼看着他在舞台上卖力演出。
趁他在厨房煮面的水声哗哗作响,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恶魔在耳边低语。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再次拿起了那个冰冷的方块。解锁,点开微信。
我径直找到那个备注——“杨丽娜副总裁”。聊天界面干净得令人发指。
只有几条关于会议时间、文件传送的工作交流,语气官方,措辞严谨。昨晚那条“老地方见,
想你”的信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清理过了。如此迅速,如此彻底。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比看到露骨的信息更让我恐惧。这意味着,他不是一时冲动,
而是处心积虑;这意味着,他拥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和心理素质,足以在我面前完美伪装。
我放下手机,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陈默端着热气腾腾的面碗走出来,
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老婆,面好了,快来吃!”他走过来,
很自然地想亲一下我的额头。这一次,我没有躲开,
任由他那带着番茄酱味道的嘴唇落在我的皮肤上,触感温热,却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同床共枕三年、此刻却陌生得让我害怕的男人。
婚姻成了一座华丽的冰窖,表面光鲜,内里却寒冷刺骨。而我,被囚禁在其中,
连呼救都发不出声音。我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机械地送进嘴里。面条煮得软硬适中,
鸡蛋嫩滑,是我熟悉的味道。可我知道,有些东西,从昨晚那阵陌生的香水味开始,
就已经彻底变质,再也回不去了。第四章:急诊铃声杨丽娜扔过来的“科信”项目,
像一块沉重冰冷的铁块压在我胸口。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翻阅着堆积如山的过往资料,
试图从那些失败案例的字里行间找到一线生机。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款扭曲晃动,
和杨丽娜带着碎钻的指甲、陈默温柔的假面交织在一起,让我头痛欲裂。办公室的灯光惨白,
窗外天色早已漆黑。手机屏幕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是父亲的号码。
一种本能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通常这个时间,父母早已休息。我接起电话,
听筒里传来父亲慌乱无措、带着哽咽的声音:“小悦……你妈、你妈她胸口疼得厉害,
喘不上气……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在去市一院的路上……”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母亲的心脏病有些年头了,一直靠药物维持,最近还算稳定,怎么会……“爸,
你别急,我马上过去!哪个医院?市一是吗?我马上到!”我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也顾不上周围同事投来的诧异目光。我抓起包,
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办公室。晚高峰尚未完全消退,出租车在拥堵的车流里寸步难行。
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凌迟。我一遍遍拨打陈默的电话,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反复告诉我“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无法接通?他在哪里?
在做什么“重要客户”的维护工作吗?和杨丽娜在某个“老地方”吗?愤怒和焦灼像两团火,
在我胸腔里互相灼烧。我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白,恨不得将它捏碎。终于赶到医院急诊部,
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父亲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背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
双手紧紧交握着。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才透出一点光亮。“医生还在里面……说是心梗,
很危险……”父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扶住他颤抖的肩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会没事的,爸,妈一定会没事的。”这时,
护士拿着一叠单据走过来:“家属,先去缴一下费,要尽快准备手术。
”我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却感觉重逾千斤。走到缴费窗口,我抽出钱包里所有的信用卡,
一张接一张地刷。机器一次次发出刺耳的提示音——“余额不足”、“额度已超”。
护士看着我的眼神从公事公办渐渐染上了一丝怜悯,她小声提醒:“女士,
账户上需要先存五万押金,不然手术没法安排……”五万。我和陈默的钱大部分是他在打理,
他说他理财收益高。我的工资卡上,只剩下这个月刚发的、为数不多的薪水。
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蹲在冰冷嘈杂的急诊走廊角落,
再次颤抖着拨打陈默的电话,听着那永无止境的忙音,绝望得几乎要尖叫出来。
我下意识地划开手机屏幕,仿佛这是一种本能的自虐。朋友圈那个鲜红的小点跳了出来。
杨丽娜更新了状态。一张构图精致的照片: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摇曳的烛光,
两只碰在一起的红酒杯。配文是:“感谢专属厨师,手艺总是这么令人惊喜。”照片的角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在切牛排,
手腕上戴着一只熟悉的、我去年送给陈默的周年纪念礼物——一块价格不菲的机械腕表。
“专属厨师”……“老地方”……“想你”……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汇聚,
炸得我魂飞魄散。他所谓的“无法接通”,
是在为另一个女人精心烹制浪漫晚餐;他掌控着我们的共同财产,
却在我母亲生命垂危、急需用钱的时刻,让我像个乞丐一样在医院的缴费窗口前尊严尽失。
我看着照片里那只戴着“我们的”表的手,看着那行炫耀的文字,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泪水的咸涩和彻骨的冰凉。什么婚姻,什么信任,什么未来,
都在这一刻,被医院这惨白的灯光和手机屏幕上那讽刺的画面,击得粉碎。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世界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和心脏被撕裂的声音。第五章:猎头的电话医院的走廊,
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灰色河流。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
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护士偶尔匆忙的脚步声,标记着生命的挣扎。
母亲的手术做了很久。我和父亲像两尊蒙灰的雕塑,枯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
缴费的单子还捏在我手里,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最终,是父亲翻遍了他和母亲的存折,
又颤巍巍地给几个老兄弟打了电话,才勉强凑齐了第一笔手术费。
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数着那些皱巴巴的钞票,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沾了灰的棉花死死堵住,
羞愧和愤怒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陈默的电话是在天快亮时才打来的。
手机屏幕亮起他名字的那一刻,我几乎要捏碎它。“老婆,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疲惫,透过听筒传来,“昨晚陪一个极其重要的客户应酬,
手机没电了,刚回酒店充上电才看到。你怎么样?妈怎么样了?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听着他天衣无缝的谎言,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可能正站在某家高级酒店落地窗前,
脸上或许还带着宿醉的痕迹,却熟练地扮演着关心妻子的丈夫角色。“市一院。
”我吐出三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我懒得拆穿,也无力争吵。
现实的巨石已经压垮了我的脊梁,揭穿他的谎言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很快赶到了,
风尘仆仆,西装有些褶皱,眼底带着血丝,演技无可挑剔。他一来就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连声道歉,然后跑去医生办公室询问情况,又忙前忙后地张罗早餐,
表现得比亲生儿子还要尽责。父亲看着他,原本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甚至还安慰他:“工作要紧,你也是没办法,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看着这一幕,
胃里一阵翻腾。他递给我一杯热豆浆和包子,我接过来,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
一阵恶寒顺着脊椎爬上来。我没有吃,只是把东西放在一边。他坐在我身边,
手臂自然地环住我的肩膀,想给我一些支撑。我没有躲开,
身体僵硬地承受着这份虚伪的温暖,感觉自己像个即将碎裂的陶俑。母亲的手术还算顺利,
但并未脱离危险,被送进了CCU心脏监护室。巨大的费用缺口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随时会扑上来将我们吞噬。陈默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面露难色:“老婆,最近项目垫资,
我手头流动资金也不多,这卡里还有两万,你先拿着应应急……”两万。
还不够一天的重症监护费用。
我想起杨丽娜朋友圈里那块价格足以支付母亲大半手术费的腕表,想起那顿烛光晚餐,
想起他口中所谓的“项目垫资”。我没有接那张卡,只是抬眼看着他,
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确定,只有两万?”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随即露出被误解的委屈:“悦悦,你这是什么意思?妈的病我难道不着急吗?
这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了!你放心,我再去想办法,找同事借,一定没事的!
”他还在演。在我母亲生死未卜的时刻,他依然在精心维护着他那虚伪的假面。那一刻,
我对他最后一丝残存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彻底熄灭了。
就在我站在CCU外的走廊,看着玻璃窗内浑身插满管子的母亲,
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向我崩塌挤压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我机械地接起。“您好,
请问是林悦林经理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干练、悦耳的女声,
“我这边是卓越猎头公司的顾问Jessica。冒昧打扰,
我们注意到您在行业内的卓越表现,目前我们客户‘创锐科技’正在寻找一位战略发展总监,
无论是职位级别还是薪酬待遇都非常有竞争力,不知道您是否方便短暂沟通一下?”猎头?
创锐科技?那正是我们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若是平时,我可能会客气地回绝。但此刻,
听着电话里自信专业的声音,看着眼前昏迷的母亲和手中催缴的费用单,
再想到陈默那张虚伪的脸和杨丽娜得意的笑容,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
像藤蔓一样从我心底荒芜的废墟里疯狂滋生出来。我没有立刻挂断电话,也没有答应。
我只是听着那个叫Jessica的女人,用极具诱惑力的语言,
描述着一个全新的、充满机遇和高薪的职位,以及对方“非常诚意”的邀请。“薪酬方面,
初步预估是您目前收入的两倍以上。而且,我们客户了解到您手头正在负责的‘科信’项目,
他们对此有极大的兴趣。如果您能带来一些……有价值的见解,
他们愿意提供一笔可观的签约奖金,足以解决您目前的……燃眉之急。”“有价值的见解”。
多么含蓄的说法。我握着电话,指甲几乎嵌进塑料外壳里。
窗玻璃映出我苍白憔悴、眼神却渐渐凝聚起一丝疯狂光亮的的脸。背叛?职业道德?
这些曾经坚固的准则,在生存和背叛的双重碾压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资料……”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得陌生,“发我邮箱看看吧。
”第六章:弟弟的“请柬”陈默那两万块钱,像一滴水掉进滚烫的油锅,只刺啦响了一声,
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医院的催款单如同雪片,一张比一张急迫。
父亲沉默地翻着几乎被掏空的存折,鬓边的白发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开始疯狂地联系所有能想到的亲戚朋友,电话打通时堆起笑脸,挂断后只剩满嘴苦涩。
成年人的世界,借钱是检验关系最直接的试纸,而我这张试纸,
在现实面前显出了难堪的苍白。陈默依旧每天出现在医院,带着熬好的汤水,
说着苍白无力的安慰,表演着他的“孝子贤孙”。我冷眼旁观,
不再追问那笔救命钱到底去了哪里,因为答案早已写在杨丽娜的朋友圈里,
写在他每一次“无法接通”的瞬间。当最后一个电话被委婉拒绝后,我独自一人躲在楼梯间,
冰冷的墙壁贴着额头,才允许自己无声地掉下几滴眼泪。绝望像湿冷的藤蔓,
缠得我快要无法呼吸。回到病房门口,我看见父亲正用粗糙的手掌,
小心翼翼地给昏迷的母亲擦拭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那一刻,
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消失了。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存下却没拨过的号码。
“Jessica女士,我是林悦。”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带着回音,却异常平静,
“关于创锐科技的职位,我想我们可以详细谈谈。”没有迂回,没有试探。
我直接摊开了底牌:“我需要一笔钱,立刻就要。很大一笔。
”我甚至没有询问具体的职位描述和薪酬细节,那些在此刻都失去了意义。
电话那头的Jessica似乎并不意外,她的专业里透着一丝了然:“明白。
林经理是爽快人。签约奖金我们可以提前支付一部分,以特殊顾问费的形式。
至于‘科信’项目的相关资料……”“给我点时间。”我打断她,“我需要确保东西的价值,
对得起你们开的价码。”“当然。”Jessica轻笑一声,“我们相信您的专业判断。
期待您的消息。”挂了电话,我靠在墙上,浑身虚脱,手心却是一片冰凉的汗。我知道,
我踏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背叛、职业道德,这些曾经坚守的底线,在至亲的生命面前,
轻飘飘地落了地。我不再是那个恪尽职守的林经理,只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
试图抓住任何一根稻草的女儿。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CCU门口,陈默还在。他迎上来,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悦悦,你脸色很不好,别太担心,
妈会好的……”我看着他那张无比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心中一片死寂的冰冷。
连日来的焦虑、愤怒、屈辱,在这一刻凝聚成一种奇异的平静。我打断他,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陈默,我们离婚吧。”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惊愕,慌乱,然后是强装镇定的不解:“悦悦?你说什么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