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小哥把箱子撂在门口时，我正蹲在地上给发财树浇水。“安澜是吧？同城件，签个字。
”他递过来单子，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淌。我瞅了眼发件人，空白。
地址只写了隔壁市一个酒店的名字。怪事。最近没网购，陈锋出差在外，
更不可能给我寄东西。“什么东西啊？”我顺嘴问。小哥抹了把汗：“不知道，挺轻。
像是衣服？”我签了字。箱子不大，拆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件女士内衣。真丝的，
薄如蝉翼，黑色蕾丝边，布料少得可怜。尺码，34C。我的尺码是36B。
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陈锋？出差？隔壁市的酒店？我捏起那件最省布料的，
指尖冰凉。标签还没剪，是个死贵的牌子，我嫌勒得慌，从不穿这种。底下还有张小票，
打印时间是昨天下午，地点就在隔壁市那个购物中心。小票上印着消费金额：2888元。
陈锋给我买生日礼物，超过五百块都要念叨半天“实用最重要”。手机嗡嗡震了一下。
是陈锋发来的微信。“老婆，今天项目会开一整天，手机得静音，晚上再给你电话。想你。
”后面跟着个拥抱的表情。我盯着那条信息，手指头有点抖。昨天下午，
他陪别人在购物中心一掷千金，晚上呢？在哪过的？我把那堆烫手的布料一股脑塞回箱子，
踢到墙角。心口堵得慌，像压了块湿透的棉花。发财树的水浇多了，漫出来，洇湿了地板。
我盯着那滩水渍，突然扯着嘴角笑了。行啊陈锋，演得挺像。我坐在沙发上，没开灯。
电视屏幕黑着，映出我模糊的影子。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说：安澜，别犯傻，
几件内衣能说明什么？万一是给客户买的？给女同事带的？或者……寄错了？
另一个小人冷笑：客户？女同事？寄错能寄到你家地址？小票时间、地点、酒店名都对得上！
陈锋在隔壁市就住那家！2888！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那个“34C”像根刺，
扎得我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我认识的所有女人里，
胸围34C的……记忆的碎片猛地拼凑起来。半年前公司年会，陈锋带我去。
他那个新来的女助理，叫苏晚晴的，穿条紧身红裙，曲线毕露。一群男同事起哄，
问人家三围多少。苏晚晴抿着嘴笑，眼波流转，带着点小得意：“34C呀。”那眼神，
有意无意地往陈锋身上瞟。当时陈锋正在给我剥虾，手一抖，虾掉桌上了。
我还笑他笨手笨脚。苏晚晴。名字挺有韵味，人更带劲。我把箱子又拖到跟前，
拿出那堆内衣，一件件抖开。一股很淡的香水味钻进鼻子。不是我的，
也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款陈锋的须后水。甜腻，带着点撩人的脂粉气，
是苏晚晴身上常飘的那种味道。操。我拿出手机，手指悬在陈锋的号码上，半天没按下去。
打电话？问他内衣怎么回事？他肯定有一百个理由搪塞我。哭？闹？那更没用，
只会让他觉得我无理取闹，坐实我“黄脸婆”的疑心。憋屈。像被人塞了一嘴的沙子，
吐不出咽不下。微信又响。是闺蜜唐棠。“澜宝，干嘛呢？出来喝一杯？新开了家小酒馆，
驻唱贼帅！”我看着唐棠的头像，她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
这丫头在本地一家网红直播公司当运营，鬼点子多，路子也野。
心里那个冷笑的小人占了上风。我深吸一口气，敲字回复：“糖糖，帮我个忙。大事。
”半小时后，唐棠风风火火杀到我家。一进门，
看见墙角那个敞开的箱子和摊在地上的“罪证”，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卧槽！”她捂住嘴，
绕着箱子走了两圈，蹲下去拎起一件，啧啧两声，“这风格……澜澜，这绝对不是你的菜！
谁寄的？陈锋那王八蛋？！”我把前因后果，连带苏晚晴的嫌疑一股脑倒给她。唐棠听完，
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杯子嗡嗡响：“妈的！狗男女！证据都怼脸上了！澜澜，这你能忍？
”我苦笑：“不忍怎么办？现在冲过去？捉奸在床？我连他们在哪个房间都不知道。”“捉！
必须捉！”唐棠眼睛放光，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不仅要捉，还得捉得漂漂亮亮，
让这孙子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她凑近我，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他不是爱演吗？
不是‘开一天会’吗？咱们给他来个现场直播！让他演个够！”“直播？”我心脏猛地一跳。
“对！直播捉奸！”唐棠掏出手机，点开她公司的直播APP，
“我们平台最近搞了个‘人间真实’的街头随机栏目，收视率高得吓死人！你，
作为‘意外发现丈夫疑似出轨线索的妻子’，全程直播你的‘求证’之路！
真实、刺激、代入感爆棚！观众就爱看这个！”我听得心惊肉跳：“这……行吗？
太……”“太什么？太狠？”唐棠挑眉，“他做初一，你做十五！这年头，渣男就得这么治！
舆论淹死他！让他公司看看，让他的客户看看，让所有认识他的人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
看他还怎么混！”她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澜澜，你想想，你现在冲过去，
就算真抓到了，他顶多认错，回头一句‘一时糊涂’就能糊弄过去！财产呢？孩子呢？
你甘心就这么算了？直播，就是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他彻底社死！这口气，你咽得下去？
”我看着唐棠激动的脸，又看看地上那些刺眼的内衣。那股堵在心口的浊气，猛地冲了上来。
咽下去？凭什么？脑海里闪过这五年：我陪他住出租屋，吃泡面，给他爸妈看病花钱，
自己连件像样的大衣都舍不得买。他事业刚有起色，就开始跟我算水电费AA。现在倒好，
2888的内衣，眼都不眨就买了送给别的女人！愤怒像滚烫的岩浆，烧掉了最后一丝犹豫。
我抬起头，眼神发狠：“咽不下。糖糖，怎么搞？我听你的！”“这就对了！
”唐棠一拍大腿，迅速进入状态，“首先，定位！那王八蛋手机定位开了没？”我点头。
以前为了安全，我们互相开了位置共享。“漂亮！
”唐棠立刻拿出自己的专业设备——一个伪装成充电宝的信号增强器，“以防万一，
双重保障。酒店地址有了，我们缩小范围。现在是下午一点，他‘开会’是吧？走，
去那酒店附近蹲着！等信号一动，我们就上！
”她把一个微型纽扣摄像头塞给我：“别在衣领上，角度调好。手机给我，我登你号，
用你的视角开直播！标题我都想好了：‘心碎妻子追寻出轨真相，现场直击！’绝对爆！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摄像头，冰凉的金属质感贴着指尖。心还在狂跳，但手很稳。“走。
”隔壁市，开车一个半小时。唐棠一路把车开得飞起，
嘴里不停念叨着预案：“到了酒店别慌，先观察，确认他房间号。直播一开，你就别说话了，
让观众自己看，自己猜！冲击力更大！记住，你是‘意外发现’，是‘情感受害者’，
要的就是那种不敢置信、心碎、强撑坚强的感觉！眼泪可以掉，但别嚎，掉两滴金豆子就行！
”我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手心全是汗。紧张，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两点半，我们到了那家五星级酒店对面。找了个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酒店大门。
唐棠用我的手机登录了直播平台，点开了那个“人间真实”栏目。她把手机递给我，
屏幕上是前置摄像头的画面——我略显苍白的脸。“准备好了吗，澜澜？”她小声问，
眼神锐利。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小小的镜头，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直播开始了。
屏幕上瞬间涌入几百人，弹幕开始滚动。咦？今天主播换人了？好漂亮的小姐姐！
标题啥意思？心碎妻子？捉奸直播？！卧槽！劲爆！前排占座！
主播看起来好难过啊，发生什么事了？我看着那些快速滚动的弹幕，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唐棠在桌子底下用力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稳住。我垂下眼，
声音有点飘，对着镜头，更像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开这个直播。
就是…心里很乱。我老公说他来这边开会，可我收到了…一些东西…”我适时地停顿，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茫然地望向对面的酒店大楼。镜头随着我的视线转过去，
五星级酒店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弹幕瞬间炸了：收到啥了？急死我了！
盲猜是酒店消费记录或者不可描述的东西？看这酒店！开会住这么壕？有猫腻！
主播别怕！我们支持你！渣男必须死！唐棠在桌子底下给我竖了个大拇指。演技过关。
这时，我手里的另一个手机我自己的老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锋手机的定位！它动了！
从酒店内部移动到了……停车场？！我猛地看向唐棠。她眼神一凛，迅速看向直播画面，
压低声音：“快！他可能要出去！或者…接人？！”我立刻把镜头转向停车场出口方向，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他的位置动了…在停车场…” 我的声音通过直播传出去，
带着真实的惶惑。弹幕更疯狂了：动了好！说明没在开会！停车场？！
是出去还是接人？啊啊啊好紧张！主播快跟上！蹲后续！瓜子花生矿泉水准备好了！
几分钟后，一辆熟悉的黑色SUV缓缓驶出停车场。驾驶座上，正是陈锋！
副驾驶……空着。我的心沉了一下。难道他一个人出去？唐棠当机立断：“跟上他的车！
保持距离！”我抓起手机和包，唐棠迅速结账。我们冲出咖啡馆，跳上唐棠的车。
她车技了得，不远不近地缀在那辆黑色SUV后面，我的手机镜头一直对着前面的车。
直播画面在轻微颠簸，弹幕都在刷：追上了！追上了！主播威武！车里就他一个？
难道真是误会？别急！说不定是去接狐狸精！车子开了十几分钟，
拐进了一个……高档住宅区。陈锋的车在一栋精致的公寓楼前停下。他下车，没进楼，
而是靠在车边，低头看手机，似乎在等人。我和唐棠把车停在稍远的拐角。镜头拉近，
能清晰地看到陈锋不时抬头张望，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在等人！实锤了！
绝对是等情人！这小区一看就金屋藏娇的地方！主播稳住！马上就能看大戏了！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几分钟后，公寓楼门禁打开，
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身段窈窕的女人走了出来。长发披肩，妆容精致，手里提着个小包，
正是苏晚晴！她看到陈锋，脸上立刻绽开甜美的笑容，快步走过去，
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了陈锋的胳膊。陈锋笑着替她拉开车门，
手掌还亲昵地在她腰后轻轻扶了一下。动作自然流畅，绝非一朝一夕。艹！真是她！
那个助理！狗男女！呕！主播！快上去撕了她！看得我拳头硬了！镜头里，
我的呼吸明显加重了，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不用演，是真的疼，像心被生生剜掉一块。唐棠低声骂了句脏话，递给我一张纸巾，
小声说：“哭！现在哭效果最好！”我擦掉眼泪，透过模糊的泪眼，
看着镜头里那对相携上车的男女，声音哽咽着，
失望和痛苦：“…真的是她…苏晚晴…他骗我在开会…骗了我好多天了…” 这话半真半假，
冲击力十足。弹幕彻底疯了，各种安慰、咒骂、打赏特效刷得飞起。黑色SUV重新启动。
这次，我们跟得更紧了。车子没有回酒店，而是开向了……本市一个很有名的湿地公园？
环境优美，人迹罕至，是出了名的情侣幽会圣地。公园？野战圣地？光天化日！
要不要脸！主播别进去了！辣眼睛！进去！必须进去拍！
让全国人民看看这对狗男女的嘴脸！我和唐棠交换了一个眼神。公园里面地形复杂，
直播容易被发现。但箭在弦上。“进！”唐棠咬牙，“小心点，跟远些，找机会。
”公园很大，绿树成荫。陈锋和苏晚晴像普通情侣一样，手牵着手沿着湖边栈道慢慢走。
苏晚晴时不时指着水里的鸟雀娇笑，陈锋侧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是我很久很久没见过的眼神。我们隔着几十米，借着树木掩护，用长焦功能勉强拍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