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绣绷里的光**第一章 旧绣绷林晚第一次见到那只檀木绣绷时，
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在阳台栏杆上。她蹲在储物间角落，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搭扣，
指腹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像被夏日正午的阳光烫到似的。“小心点，那是我妈年轻时的宝贝。
” 陈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还拎着刚买回来的西瓜，“她说这绣绷比我岁数都大，
去年搬家时非要带着，结果放这儿落灰。”林晚缩回手，看着那只半旧的绣绷。
檀木框架被岁月磨得发亮，边角处有细微的裂纹，
绷着的素色真丝上还留着半截未完成的兰草纹样，针脚细密得像初春的雨丝。
她嫁进陈家三年，还是头一回见婆婆张桂兰拿出这件东西。
“妈今天怎么突然要整理储物间了？” 林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鼻尖萦绕着旧木头和樟脑球混合的味道。“还不是隔壁李婶说要给孙女绣百家被，
我妈想起自己年轻时也爱摆弄这个。” 陈默把西瓜放在地上，弯腰帮她把纸箱摞起来，
“你别管了，等会儿我来收拾，妈叫你去包饺子呢。”林晚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厨房时，
总觉得指尖还残留着奇怪的暖意。厨房飘着白菜猪肉馅的香气，张桂兰正坐在小板凳上擀皮，
面团在她手里转得飞快，转眼就变成圆圆的薄片。“晚晚来了？洗手来包吧，
你爸今晚要晚点回，咱们先包着。” 张桂兰头也没抬，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林晚挽起袖子洗手，看着案板上整齐排列的饺子皮，心里有点发怵。
她包的饺子总是软塌塌的，要么煮的时候露馅，要么吃起来没嚼劲，张桂兰嘴上不说，
每次盛饺子时总会把她包的挑到陈默碗里。“妈，您年轻时是不是特别会绣花？
” 林晚试着找话题，指尖的暖意又悄悄冒了上来，这次还带着一丝微弱的震颤，
像有只小虫子在皮肤下爬。张桂兰擀皮的动作顿了一下，
擀面杖在案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以前瞎绣着玩，哪有现在年轻人手巧。
” 她把擀好的皮推到林晚面前，“馅别放太多，捏紧点，不然煮的时候该散了。
”林晚拿起一张皮，小心翼翼地舀了半勺馅。就在她指尖捏住饺子边缘的瞬间，
眼前突然闪过一片模糊的光影 —— 不是厨房的瓷砖墙，而是挂着蓝印花布的土坯房，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姑娘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只檀木绣绷，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发梢，金闪闪的。“晚晚？发什么愣呢？
” 张桂兰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饺子都快捏成馅饼了。”林晚猛地回神，
发现手里的饺子果然捏得歪歪扭扭，馅都从侧边挤了出来。她慌忙擦掉溢出来的肉馅，
心跳得飞快：“对不起妈，我刚才走神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 张桂兰终于抬头看她，眼神里难得有了点关切，“要是忙就别硬撑着，
让陈默多分担点家务。”林晚点点头，低头继续包饺子，可刚才那片光影总在眼前晃。
她偷偷瞥了一眼阳台方向，储物间的门还开着一条缝，那只绣绷的影子隐约能看见。
难道是最近加班太多，出现幻觉了？晚饭时，陈默突然提起周末要去乡下看望外婆。
张桂兰夹菜的手顿了顿：“你外婆最近身体不好，咱们是该去看看。” 她看向林晚，
“晚晚周末有空吗？要是忙就不用特意请假。”“我有空，正好周末不用加班。
” 林晚赶紧说。她和外婆只见过两次面，老人住在山脚下的老房子里，
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每次见她都要塞好多自己种的蔬菜。周六早上，
一家三口带着礼品往乡下赶。陈默开车，林晚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变成农田。
张桂兰靠在后座，手里拿着个布包，
林晚无意间瞥见布包里露出的檀木边角 —— 是那只旧绣绷。“妈，您怎么把绣绷带来了？
” 林晚忍不住问。“你外婆以前也爱绣花，我想着带过去让她看看，
说不定能想起点以前的事。” 张桂兰的声音有点低，“她最近记性越来越差，
有时候连我都认不清。”林晚没再说话，心里却泛起一阵奇怪的预感。车子驶进蜿蜒的山路，
空气里满是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外婆家的老房子还是老样子，土坯墙，黑瓦片，
院门口种着两棵老槐树，开花时能把半个院子都盖住。外婆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
看见他们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桂兰来了？这是…… 陈默？
” 她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迟疑了好久，“这姑娘是……”“外婆，我是晚晚，
陈默的媳妇。” 林晚赶紧上前问好，递过手里的水果篮。“哦，晚晚啊，快坐快坐。
” 外婆拉着她的手，掌心粗糙却很温暖，“好几年没来了吧？上次来还是你们结婚的时候。
”张桂兰把绣绷放在石桌上，轻轻展开：“妈，您还记得这个吗？
当年您教我绣花用的就是这只绣绷。”外婆的目光落在绣绷上，眼神慢慢变了。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刚碰到檀木框架，林晚突然觉得指尖又开始发烫，比上次更强烈，
眼前的景象瞬间被拉进一片光影里 ——还是那间挂着蓝印花布的土坯房，
年轻的张桂兰坐在窗边绣花，旁边坐着个梳着发髻的中年女人，正是年轻时的外婆。
阳光透过窗棂，在绣绷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桂兰，这兰草要绣得有灵气，
针脚得跟着叶脉走。” 外婆拿着针线示范，“你看，这里要轻轻提针，不然线就僵了。
”张桂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跟着绣。窗外传来蝉鸣，风吹动蓝印花布，哗啦啦地响。突然，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人冲了进来：“桂兰，不好了！你爸在山上砍柴摔了！
”张桂兰手里的针掉在地上，绣绷也歪了，兰草的叶子只绣了一半。她慌忙站起来，
跟着男人往外跑，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绣绷，眼里满是不舍。光影突然消失，
林晚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站在院子里，外婆正紧紧抓着她的手，
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流：“桂兰她爸…… 当年就是为了给她攒嫁妆，
才去山上砍柴的……”张桂兰也红了眼眶，蹲在外婆身边：“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您还记着。”“怎么能不记着？” 外婆抹了把眼泪，指着绣绷上的兰草，“这半截兰草，
你当年一直没绣完。后来你嫁去城里，我每次看到这绣绷，就想起你爸摔下山那天，
你跑出去的样子。”林晚看着那半截兰草，突然明白刚才的光影不是幻觉。
她的指尖还在发烫，仿佛还能感受到年轻的张桂兰当时的慌张和无助。
难道这只绣绷能让人看到过去的事情？而她的手，能触发这些记忆？晚饭时，
外婆精神好了很多，拉着张桂兰聊了好多以前的事。林晚坐在旁边听着，偶尔帮着添茶水。
陈默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你今天怎么不太说话？是不是累了？”“没有，
就是觉得有点神奇。” 林晚小声说，“妈和外婆的感情真好。”“我妈其实挺不容易的，
” 陈默叹了口气，“她年轻时特别喜欢绣花，本来想考工艺美术厂，结果外公出事后，
家里没钱，她就放弃了，早早出来工作养家。”林晚心里一动，看向放在墙角的绣绷。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檀木框架泛着柔和的光。她突然有个想法，
或许她能帮张桂兰完成那半截兰草。第二天早上，临走前，林晚找借口留在屋里，
走到绣绷前。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轻轻碰在那半截兰草上。熟悉的暖意传来，
这次她没有看到光影，而是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情绪 —— 遗憾，像被雨水打湿的棉花，
沉甸甸的。“晚晚，走了。” 陈默在门口喊她。林晚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她要学会绣花，帮婆婆完成这未竟的心愿，也或许，能通过这只绣绷，
看到更多她不知道的故事。车子驶离老房子，林晚回头看了一眼，外婆还站在院门口挥手。
她摸了摸口袋里偷偷带出来的一小缕丝线 —— 是从外婆家的针线筐里拿的，
和绣绷上的丝线颜色一模一样。指尖的暖意还在，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她心里慢慢发芽。
2 丝线的温度回到城里，林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网购绣花工具。她对着手机屏幕，
看着五花八门的丝线、绣针和绣布，有点眼花缭乱。
最后还是找了家专门卖传统苏绣材料的店铺，按照客服的推荐选了一套基础工具，
还加了个苏绣入门课程的链接。“你买这些干嘛？” 陈默看着堆在茶几上的快递盒，
好奇地拿起一个绣线轴，“你以前不是说绣花太麻烦吗？”“就是突然想试试。
” 林晚拆开包装，拿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绣针，“妈不是喜欢绣花吗？我想学着绣，
说不定以后能和她一起绣东西。”陈默挑了挑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行啊，我支持你。
不过别三分钟热度，到时候绣一半扔那儿，我妈该念叨了。”“才不会呢。
” 林晚白了他一眼，拿起绣布比了比，“我先从简单的学起，等熟练了，
就帮妈把那半截兰草绣完。”接下来的日子，林晚每天下班回家就躲在房间里练绣花。
起初手指总是被针扎破，指尖布满了小红点，绣出来的图案也歪歪扭扭，像小孩子画的画。
但她没放弃，晚上对着教学视频反复练习，周末更是能坐在书桌前绣一下午。
张桂兰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这天晚饭过后，林晚又准备回房间，张桂兰叫住她：“晚晚，
你最近天天躲在屋里干嘛呢？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事？”“没有啊妈，我就是在学绣花。
” 林晚有点不好意思，从房间里拿出自己的绣品 —— 一块绣着简单栀子花的方巾，
虽然针脚还不够整齐，但已经能看出大概的样子了。张桂兰接过方巾，仔细看了看，
眼神里露出惊讶：“这是你绣的？” 见林晚点头，她又说，“针脚虽然还差点意思，
但比我第一次绣的好多了。你怎么突然想学这个了？”“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而且妈您不是喜欢吗？我想着学会了能跟您一起绣。” 林晚说得小心翼翼，
生怕婆婆觉得她是在刻意讨好。张桂兰沉默了一会儿，把方巾还给她：“想学的话，
明天我教你几个针法，比你看视频学得快。”林晚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谢谢妈！
”第二天晚上，张桂兰果然把自己的针线筐拿了出来。筐子里整齐地放着各种颜色的丝线，
还有几只用旧了的绣针，最底下压着一本泛黄的绣花图样册。“先教你打籽绣，
这个针法简单，适合绣小花。” 张桂兰拿出一根红色丝线，熟练地穿好针，“你看，
针从布底穿上来，绕针两圈，再从线圈里穿下去，用力拉，就能形成一个小疙瘩。
”林晚跟着学，可线总是绕不好，要么线圈太大，要么拉的时候线松了。
张桂兰耐心地教了她好几次，终于，林晚成功绣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籽。“对，就是这样。
” 张桂兰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慢慢来，绣花急不得，得沉下心。
”林晚看着婆婆的笑容，心里暖暖的。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张桂兰时的情景，
那时她还担心婆媳关系不好处，可现在，她们因为绣花，慢慢拉近了距离。练了一会儿，
林晚的指尖又开始发烫。她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旧绣绷，鼓起勇气说：“妈，
您那只绣绷上的兰草，为什么没绣完啊？”张桂兰的动作顿了一下，
眼神暗了暗：“当年你外公出事，家里乱成一团，后来我去工厂上班，每天累得倒头就睡，
就再也没心思绣了。” 她叹了口气，“后来想绣的时候，发现眼神不好了，针都穿不上了。
”林晚心里酸酸的：“妈，我帮您绣完吧？等我练熟了，就把那半截兰草绣完。
”张桂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动容：“好啊，要是你不嫌弃麻烦。”从那以后，每天晚上，
婆媳俩都会坐在客厅里一起绣花。张桂兰教林晚各种针法，
林晚则听婆婆讲以前的故事 —— 讲她年轻时在乡下的生活，讲她和外公外婆的趣事，
讲她刚到城里工作时的不容易。林晚也会跟婆婆分享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以前她总觉得和婆婆没什么共同话题，可现在，她们有说不完的话。
陈默看着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好，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经常调侃她们俩是 “绣花搭子”。
这天，林晚正在绣一朵玉兰花，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暖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她眼前闪过一片光影 —— 这次不是张桂兰的记忆，
而是一个陌生的场景：一间雅致的绣坊，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绣品，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正坐在绣绷前，手里拿着的，竟然是和张桂兰那只一模一样的檀木绣绷！
女人的动作很轻柔，绣的是一幅《百鸟朝凤》，凤凰的羽毛用了渐变的丝线，
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突然，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阿芸，
这是我托人从苏州带来的上等丝线，你看看喜欢吗？”女人抬起头，
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明哥，你对我真好。” 她接过锦盒，打开一看，
里面是五颜六色的丝线，每一根都光滑细腻。“你喜欢就好。” 男人坐在她身边，
看着她绣花，“等你把这幅《百鸟朝凤》绣完，我们就结婚，好不好？”女人点点头，
眼里满是幸福。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明哥，不好了！日本人来了，快跟我们走！”男人脸色一变，
站起身：“阿芸，你先躲起来，我去看看。”女人拉住他的手，眼里满是恐惧：“明哥，
你别去，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他们毁了绣坊，也不能让他们伤害你。
” 男人把她推进里屋，“你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女人在里屋躲着，
听着外面的枪声和喊叫声，心都快跳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安静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来，绣坊里一片狼藉，绣品被撕得粉碎，那只檀木绣绷掉在地上，
框架断了一根。而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回来。光影消失，林晚猛地回神，
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看着手里的绣针，指尖还在发烫，心里满是悲伤。
那个叫阿芸的女人，是谁？她和这只绣绷有什么关系？“晚晚，怎么了？怎么哭了？
” 张桂兰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林晚擦了擦眼泪，把刚才看到的场景告诉了婆婆。
张桂兰听完，脸色变得很凝重：“你说的那个阿芸，可能是我的太外婆。”“太外婆？
” 林晚惊讶地看着她。“我小时候听外婆说过，太外婆是个很有名的绣娘，
在城里开了一家绣坊。后来战争爆发，绣坊被烧了，太外公也牺牲了，
太外婆带着那只绣绷回了乡下，再也没绣过花。” 张桂兰拿起那只旧绣绷，轻轻抚摸着，
“原来这只绣绷，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林晚看着绣绷，突然觉得它不再是一件普通的旧物，
而是承载着几代人的记忆和情感。她的指尖还残留着阿芸的悲伤，那种失去爱人的痛苦，
让她心里揪得慌。“妈，我不仅要帮您绣完兰草，
还要把太外婆没绣完的《百鸟朝凤》绣出来。” 林晚坚定地说，“我要让这只绣绷，
继续传递下去。”张桂兰看着她，眼里满是欣慰：“好，妈支持你。等你绣完，
咱们把它挂在家里，让大家都看看咱们家的故事。”林晚点点头，拿起绣针，
继续绣那朵玉兰花。指尖的暖意还在，这次不再是悲伤，而是一种力量，一种传承的力量。
她知道，绣花不仅让她和婆婆的关系越来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