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磨咖啡豆时，总裁助理的内线响了。“颜助理，进来。”顾承泽的声音隔着电话线，
冷得像冰。我放下杯子，推开总裁室厚重的木门。顾承泽没看我，他背对着我，
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捏着个银色相框，指关节发白。阳光把他身影拉得很长，
投在光洁的地板上。空气里有种压抑的安静，只有他指腹摩挲相框玻璃的细微声响。
桌上摊着几份文件，最上面那张是下季度新品发布会的预算申请，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
“顾总，预算表您看过了吗？财务那边催得急。”我把声音放平，尽量不带情绪。
他终于转过身，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我身上那套米白色通勤西装。他几步走过来，
把那个相框“啪”地一声反扣在我眼前的文件上。相框背面光滑，映出我有点僵的脸。
“发布会那晚，你穿这条裙子去。”他丢过来一本时尚杂志，硬壳封面砸在预算表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杂志摊开着，内页模特穿着一条香槟色长裙，流光溢彩，
后背深V开到腰际。款式张扬又昂贵，和我身上这套严谨刻板的职业装是云泥之别。“顾总，
我的职责是协调发布会流程和预算，不是晚宴礼仪小姐。”我盯着那条裙子，
胃里有点不舒服。那不是我该穿的东西。顾承泽忽然俯身，凑得很近，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水味直冲鼻腔。他两根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熟悉的、让人心头发寒的审视。“颜助理，
”他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清窈下个月回国。在那之前，
你得习惯穿这个。”楚清窈。这个名字像根针，瞬间刺穿了我这三年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我胃里的不适感猛地翻搅起来，变成一股尖锐的恶心。原来让我穿那条香槟色长裙，
是因为楚清窈喜欢？还是因为楚清窈曾经在某个晚宴上，穿着类似的款式惊艳全场？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我的脸。
一张和楚清窈有六分相似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和侧脸的轮廓。
这是我这三年能在顾承泽身边稳稳当当做助理的唯一原因。一个廉价的、随叫随到的替代品。
“顾总，”我抬手，用力拂开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指，“这条裙子很贵。
超出我的置装费报销额度了。”声音有点抖，但我努力绷着。顾承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钱？”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像看一件不值钱的赝品，“放心，裙子钱我出。你只需要当好你的角色就行。
”他拿起桌上那份预算表，随意地翻了翻，然后丢回给我：“预算砍掉百分之三十。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颜助理，你的能力让我很失望。”我的心沉到谷底。
那预算每一个子儿都精打细算过，砍百分之三十，意味着发布会效果会大打折扣。我知道，
他只是想看我难堪，想让我知道，在他眼里，我和这份预算一样，都可以随意削减，
随意丢弃。“明白了。”我垂下眼，拿起文件和那本沉重的杂志，指尖冰凉。转身离开时，
我能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一直黏在我背上，像一层甩不掉的寒霜。回到自己逼仄的格子间，
我把预算表和杂志一起塞进抽屉最底层。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数据，
脑子里却全是顾承泽那句“你得习惯穿这个”。习惯？习惯做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的影子？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不是工作号，是那个极少有人知道的私人号码。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颜总助。
这是我那对早早离婚、各自组建新家庭、除了打钱几乎想不起我的爸妈，
联合给我封的“尊号”。我划开屏幕，是一条银行到账信息，一笔金额可观的生活费。
附带一条简短的留言：舜华，钱收到了吗？天凉了，多买几件厚衣服。我叫颜舜华。
“舜华”出自《楚辞·九章》里的“舜华”，木槿花的别称。爸妈当初取这名字，
大概是希望我像木槿花一样朝开暮落，平凡安静。可惜，我这朵木槿，
根扎在了顾承泽这片满是毒刺的荆棘地里。我看着那笔钱，
又看了看抽屉里那条香槟色裙子的图片。一个念头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
顾承泽需要一个听话的替身？行。但他大概忘了，这三年跟在他身边，我颜舜华学会的，
可不仅仅是端茶倒水做报表。发布会那天，盛景集团旗下的五星酒店宴会厅灯火辉煌。
我穿着那条价值不菲的香槟色长裙。细吊带勾勒着锁骨，
后背镂空的设计让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裙摆很长，走路时像拖着一条沉重的枷锁。
镜子里的人很陌生，妆容精致，眉眼刻意描摹过，更像楚清窈了。只有我自己知道，
手心全是冷汗。顾承泽看到我时，眼神有片刻的凝滞，随即恢复冰冷。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臂弯朝我伸过来，命令不容拒绝：“挽着。
”我僵硬地把手搭上去。他手臂肌肉结实，温度透过昂贵的西装面料传递过来，
却驱不散我心头的寒意。晚宴开始，衣香鬓影。顾承泽带着我周旋在宾客间，
他与人谈笑风生，风度翩翩。我只是个没有灵魂的花瓶，挂在他臂弯上，
偶尔在他目光扫过来时，努力挤出一个楚清窈式的、温婉又带点疏离的微笑。
他对我这副“敬业”的样子似乎很满意，眼神里那种审视的冰冷却始终没化开。切蛋糕环节，
司仪热情洋溢地请顾总和“女伴”一起上前。聚光灯打在我们身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顾承泽拿起银色的蛋糕刀，递给我一半，示意我配合。闪光灯亮成一片。就在这时，
宴会厅厚重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一股凉风灌了进来，随之而来的，
是一个清亮又带着几分骄矜的女声：“承泽，我回来了！”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一个穿着纯白色羊绒大衣的女人站在那里，长发微卷，
妆容清透，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然的矜贵和柔弱感。她没看我，目光直直地落在顾承泽身上，
嘴角弯起，笑容甜美又笃定。楚清窈。真正的白月光回来了。顾承泽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握着蛋糕刀的手收紧，指节泛白。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几乎是甩开了我的手。
我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道带得踉跄了一下，高跟鞋狠狠一崴，脚踝传来一阵剧痛。
勉强站稳时，香槟色的裙摆狼狈地扫过地面。所有人都看着。
看着顾承泽大步流星地走向楚清窈，看着他脸上的寒冰瞬间消融，
变成一种近乎失态的惊喜和温柔。看着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楚清窈肩上，
低声说着什么。而我，像个被主人遗弃在舞台中央的劣质道具，被无数道目光刺穿着。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有同情，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看戏和幸灾乐祸。
脚踝疼得钻心，但更疼的是脸上火辣辣的羞耻感。替身的戏码演砸了，正主回归，
我这个赝品就该被当众踢开。这就是顾承泽的逻辑。楚清窈依偎在顾承泽怀里，
目光终于转向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困惑，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让前排的人听清：“承泽，这位小姐是……？”顾承泽揽着她的肩，眼神温柔似水，
转向我时却瞬间结冰，声音毫无波澜：“公司的颜助理。清窈，外面冷，
我先带你进去休息室。”他甚至没再看我第二眼，拥着楚清窈，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
径直走向旁边的贵宾休息室。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我孤零零地站着。那条昂贵的香槟色长裙，
此刻像一张巨大的讽刺海报，贴在我身上。脚踝的疼痛越来越尖锐，我吸了口气，
弯腰想去揉一下。高跟鞋的细带却在这时“啪”一声断了。身体彻底失去平衡，
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预想中的摔倒没有发生。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我的胳膊。“小心。”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带着点金属的质感。我惊魂未定地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男人很高，穿着深灰色西装，
气质沉稳内敛，不像场中那些油头粉面的商人。他扶得很稳，随即礼貌地松开手。“谢谢。
”我站稳，声音有点哑。“脚伤了？”他问，目光落在我已经明显肿起来的脚踝上。“嗯，
可能崴了一下。”我尽量让声音平稳。“需要叫医生吗？或者我扶你去旁边坐坐？
”他语气平和，没有过多探究，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切。“不用麻烦，
我自己可以……”话没说完，旁边传来一声嗤笑。是市场部的刘经理，
顾承泽的一条忠实走狗。他端着酒杯，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我，阴阳怪气地说：“哟，
颜助理，这么快就找到新靠山了？动作挺利索啊。不过穿成这样，又当众摔跤，
是想演哪一出啊？给顾总难堪？”他嗓门不小，周围几道目光又聚拢过来，带着鄙夷。
扶我的男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替身的委屈，
当众被甩开的难堪，还有这种落井下石的羞辱，像火山一样在胸腔里翻涌。我颜舜华这三年，
为了工作，为了那份可笑的“替身职责”，忍了多少？看着刘经理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我突然笑了。不是装出来的楚清窈式温婉，而是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冷意。“刘经理，
”我声音不高，但异常清晰，“发布会前你塞给我的那家灯光供应商的报价单，
比市场价高出百分之四十。你说事成之后给我三个点回扣。这笔账，顾总知道吗？
”刘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唰”地褪了个干净，
手里的酒杯都晃了一下：“你……你胡说什么！”“是不是胡说，”我拿出手机，
当着他的面，点开录音文件，里面清晰地传出刘经理谄媚的声音：……颜助，你放心，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顾总那边肯定发现不了……我按了暂停，抬眼看他，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我放给大家听听？”周围一片死寂。
看戏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惊疑不定。刘经理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收起手机，没再看他一眼，转向刚才扶我的男人，
扯出一个极淡的笑：“麻烦您，能帮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一下吗？脚确实有点疼。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点点头：“跟我来。”他扶着我，
在众人复杂各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出宴会厅璀璨却冰冷的光圈。身后，
留下刘经理面如死灰的僵立，和一片压抑的议论纷纷。
男人带我进了隔壁一个安静的小型商务洽谈室。他找来冰袋帮我敷在脚踝上，又倒了杯温水。
“谢谢您。”我真心实意地道谢，“还没请教您贵姓？”“免贵姓沈。”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简洁的白卡，只有一个名字“沈聿”和一个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头衔。“沈先生。
”我接过名片，指尖冰凉。“颜助理很有魄力。”沈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腿交叠，
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盛景集团内部，看来也并非铁板一块。”我低头看着肿起的脚踝，
冰块的凉意刺骨。“让您见笑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耗尽了力气，
现在只剩疲惫和脚踝尖锐的疼。“顾承泽待你如此，”沈聿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你还打算回去？”回去？回哪里去？回到那个把我当替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总裁办公室？
回到那个正主回归后我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的“公司”？我抬起头，
看着沈聿那双深邃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顾承泽站在门口，
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先看了一眼我敷着冰袋的脚踝，眼神漠然，
随即目光锐利地扫向沈聿，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审视。“颜助理，”他开口，
声音比冰还冷，“发布会还没结束，谁允许你擅自离场的？还有，”他目光钉在我身上，
“刚才你在外面，胡说八道些什么？”沈聿站起身，姿态从容：“顾总，颜助理脚踝扭伤，
需要休息。”顾承泽仿佛没听见沈聿的话，径直走到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回答我！谁给你的胆子在外面污蔑刘经理？”污蔑？
我心头的火又“噌”地窜了起来。我仰头看着他，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除了愤怒，
还有一丝被当众打脸的难堪。刘经理是他的狗，打狗等于打他的脸。“顾总，”我声音很轻，
却带着刺，“是不是污蔑，您查一查供应商的报价和市场价不就清楚了？
至于我的胆子……”我顿了顿，迎着他冰冷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大概是您给的。
您让我当替身，不就是要我学得像楚小姐吗？楚小姐要是被人这么当众羞辱，
她会忍气吞声吗？”顾承泽的眼神骤然一缩，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刺中。他猛地抬手，
似乎想做什么。沈聿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步，挡在了我和顾承泽之间。
他个子比顾承泽还略高一点，气势沉稳如山：“顾总，对一个受伤的下属动手，不太合适吧？
”顾承泽的手僵在半空，他死死盯着沈聿，又看看我，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
他放下手，眼神阴鸷得吓人：“颜舜华，你好样的。明天一早，收拾你的东西，
去后勤部报道！”后勤部？一个处理杂务、边缘得不能再边缘的部门。
这就是他给我的“惩罚”和“归宿”。“不必等到明天。”我扶着沙发扶手，忍着痛站起来，
把冰袋扔在茶几上，“我现在就去收拾。”我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每一步都踩在尖锐的疼痛上，但腰杆挺得笔直。经过顾承泽身边时，他咬着牙，
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穿这条裙子的样子，真是东施效颦，让人倒胃口！”我脚步没停，
只是扯了扯嘴角，没回头。“顾总，”沈聿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平静无波，
“贵司的建材招标会，下周三见。”顾承泽猛地转身，盯着沈聿的背影，脸色变幻不定。
我走出洽谈室，把身后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甩开。走廊尽头，楚清窈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纯白的大衣衬得她楚楚动人。她看着我狼狈的样子，
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怜悯和胜利意味的弧度。我目不斜视，拖着剧痛的脚踝，
一步一步，离开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我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收拾好了工位上所有属于我的私人物品——一个水杯，几本专业书，
一个仙人掌小盆栽。东西少得可怜。抱着箱子走出盛景集团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时，
深秋的冷风扑面而来。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心却像被这冷风吹透了一样，空落落的，
反而没那么多感觉了。手机震动，是顾承泽发来的信息，
只有冰冷的五个字：工资结算清楚。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直接删除，
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三年的替身生涯，连同那份可怜的助理工资，一起清零。
回到租住的小公寓，我把箱子扔在墙角，踢掉那只断带的高跟鞋，
整个人瘫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寒气顺着地板往骨头缝里钻，我却一点也不想动。手机又响，
这次是沈聿。脚伤如何？需要介绍医生吗？他的信息和他的人一样，简洁直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