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by卫风

寒风如刀，卷起街角的尘土与枯叶，呜咽着掠过残破的屋檐。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味道——那是泥土的腥气、某种劣质燃料的刺鼻，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让白胤骨髓都在颤栗的……血腥味。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家中熟悉的温馨灯光，而是一片灰蒙蒙的、由歪斜木梁和腐烂茅草构成的穹顶。

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那是首接铺在潮湿地面上的、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枯草。

“这是……哪里？”

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无数纷乱、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

他记得自己正在实验室里通宵达旦地攻关一个新型材料项目，下一秒，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再然后……便是这具身体的、如同电影片段般的不连贯记忆。

饥饿，寒冷，无休止的奔跑与躲藏，还有……一只狠狠踹来的、穿着兽皮靴的脚。

两个截然不同的记忆漩涡正在飞速融合，撕扯着他的意识。

一个是来自蔚蓝星球，名为白胤的年轻科研工作者，理智、严谨，相信科学与逻辑。

另一个，则是这片名为“九霄大陆”的世界上，一个同样叫白胤的、在底层挣扎求生的少年乞儿，卑微、麻木，生命如同野草。

“我……穿越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试图坐起身，却感觉浑身如同散了架般疼痛，尤其是胸口，闷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

这具身体，虚弱得超乎想象。

他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是一件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麻布衣，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双腿布满了污垢与青紫色的淤痕。

手脚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寒冷，显得格外纤细，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这不是梦。

这冰冷的触感，这刺骨的寒风，这萦绕不散的臭味，还有脑海中那份属于“少年乞儿”的、沉甸甸的绝望记忆，都无比真实地告诉他——他，白胤，一个在现代社会拥有大好前程的精英，如今成了一个异世界最底层的、随时可能冻饿而死的……乞儿！

“嗬……咳咳！”

他忍不住发出一阵嘶哑的咳嗽，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

根据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这是一个完全奉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世界。

宗门、王朝、万族林立，移山倒海、摘星拿月的修炼者并非传说。

而他所处的这片地域，属于一个名为“大炎王朝”的边陲小镇——黑山城。

这里秩序混乱，帮派横行，像他这样的孤儿乞儿，命比蝼蚁还要轻贱。

昨天，就因为没能抢到“黑鼠帮”规定的“供奉”——三个铜板或者等值的食物，原主被几个地痞流氓堵在巷子里一顿毒打，重伤之下，挣扎着爬回这个废弃的柴房窝棚，最终一命呜呼。

然后，来自现代的灵魂，便在这具冰冷的身体里苏醒。

“不甘心……我不甘心！”

白胤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帮助他抵抗着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绝望。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拥有崭新的人生，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个鬼地方！”

来自现代的灵魂深处，那份属于科研工作者的坚韧与不服输，此刻被彻底激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现状。

首要问题——生存！

食物，水，御寒的衣物，以及……安全。

这具身体的状态极差，必须尽快补充能量。

记忆中，离这不远有一条“流萤巷”，是黑山城底层民众聚集的地方，那里有一些早点摊贩，或许……能找到机会。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冰冷的土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栽倒。

他大口喘息着，等待这阵虚弱感过去。

一步，两步……他挪动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蹒跚地走出了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窝棚。

外面天色刚蒙蒙亮，灰暗的光线勉强勾勒出黑山城杂乱无章的轮廓。

低矮、歪斜的木质建筑挤作一团，狭窄的街道上污水横流，偶尔有早起的行人裹着厚厚的衣物匆匆走过，投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漠然，或者……毫不掩饰的鄙夷。

这就是异世界的第一课——赤裸裸的阶级与冷漠。

白胤抿紧干裂的嘴唇，埋下头，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着流萤巷挪去。

他必须赶在黑鼠帮那些家伙出来活动之前，找到一点能吃的东西。

流萤巷比他想像的还要喧嚣一些。

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小贩的叫卖声、妇女的讨价还价声、孩子的哭闹声，还有食物在热锅里翻滚发出的“滋滋”声响。

空气中飘荡着面食和劣质油脂的香气，这对饥肠辘辘的白胤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迅速扫过各个摊位。

最终，他锁定在了一个生意兴隆的馒头摊前。

蒸笼掀开的瞬间，那股浓郁的白面蒸汽，几乎让他幸福得晕过去。

摊主是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正忙得不可开交。

机会！

白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屈辱和紧张。

他回忆着原主偶尔成功的手段，看准一个时机，当摊主转身去取新蒸笼的刹那，他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猛地窜了过去，伸手抓向笼屉边缘一个稍微有些歪斜、似乎不太受待见的馒头！

他的动作己经足够快，足够隐蔽。

然而，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微烫柔软的馒头——“小杂种！

敢偷到老子头上！”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他耳边响起。

紧接着，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狠狠扇向他的后脑！

白胤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人被扇得眼冒金星，踉跄着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冰冷污秽的石板路上。

“呸！

该死的乞丐，脏了老子的地方！”

摊主朝地上啐了一口，满脸嫌恶。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流露出丝毫的同情。

“王老五，跟个乞丐置什么气？”

“手脚不干净，打死也活该！”

“快滚开，别挡着大爷做生意！”

冰冷的恶意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在他的皮肤上，刺入他的心里。

脸颊紧贴着肮脏的地面，那冰冷的触感和火辣辣的疼痛交织在一起。

屈辱、愤怒、还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腥甜，是嘴唇被咬破了。

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就在他试图再次撑起身体时，视野的边缘，忽然瞥见了巷口拐角处，一块破旧木板上张贴的、画着狰狞图案的告示。

告示旁，两名穿着简陋皮甲、气息精悍的汉子正大声吆喝着：“角斗场！

新鲜出炉的‘血食’！

十连胜的‘疯狗’侯烈，今日对战‘铁背妖熊’！

赔率一赔五！

想发财的，想见血的，都赶紧了！”

角斗场？

侯烈？

这两个词如同闪电般划过白胤混乱的脑海。

尤其是“侯烈”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让他心头莫名一跳。

然而，不等他细想——“妈的，还没死？

真是晦气！”

馒头摊主见他还在动弹，骂骂咧咧地走上前，似乎还想再补上几脚。

白胤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难道……刚刚穿越，就要再次面临绝境？

不！

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狠厉，骤然爆发。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因为虚弱和迷茫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却迸射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如同绝境中的孤狼，死死盯住了那个逼近的摊主。

那摊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一愣，抬起的脚下意识地顿在了半空。

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滚开！

你们这群渣滓，挡了本小姐的路了！”

一个清脆却骄横的女声，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从街道另一端传来。

人群一阵骚动，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路。

机会！

白胤眼中精光一闪，几乎是本能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摊主可能落下的脚，同时将自己藏入了人群的阴影之中。

他靠在冰冷的墙角，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纷乱的人群，投向了那条通往角斗场的岔路。

侯烈……角斗场……一个模糊的、关于生存与破局的念头，开始在他那颗属于现代人的大脑中，疯狂地滋生、酝酿。

他来自凡尘，一无所有。

但他有一颗不甘的心。

而这个世界，将因他而天翻地覆。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