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诊室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望着那些跳动的光点，
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它们看了整整三分钟。"沈医生？"周叙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我转过身，看见他手里捏着一张崭新的名片。他的指尖微微发白，
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这是..."我接过名片，触感冰凉。"我的新诊所地址。
"他推了推眼镜，"下个月就搬过去了。"名片上烫金的地址刺痛了我的眼睛。
距离这里只有两条街，却像是隔着一整个世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恭喜啊，
终于要单干了。""其实..."他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我办公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上，
"我一直在想...""想什么？"我强迫自己抬头与他对视。晚上你哭的时候，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就在想，也许你需要一个真正的朋友，
而不是一个随时准备开处方的心理医生。"窗外的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过，惊起一片树影。
我攥紧了那张名片，尖锐的边角硌得掌心生疼。"我以为你会说我需要治疗。
"我试图扯出一个笑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状态。"他走近一步，
白大褂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某种木质香气，"我只是...不想再假装看不见了。
"诊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秒针走动声。我盯着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钢笔帽，
想起这三个月的每一个加班的深夜，都是这支笔在病历本上沙沙作响。
"所以这就是告别礼物？"我晃了晃名片。"是邀请函。"他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
"下周三晚上七点，我诊所的开幕酒会。你会来吗？"阳光此刻完全照进了房间，
把他镜片后的眼睛映成透明的琥珀色。我突然意识到，这双眼睛在过去三年里，
始终安静地注视着我每一次强撑的微笑。"带着香槟去庆祝你抢我客户？
"我听见自己用玩笑掩饰心跳。"带着你的故事来。"他轻轻按住我捏着名片的手，
"所有没说完的那部分。"走廊上传来助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们同时后退半步，
像两个偷糖被抓的孩子。"沈医生，十点的预约到了。"助理在门外提醒。
周叙白已经恢复了专业表情，只有耳尖还泛着可疑的红色。他转身走向门口，
白大褂下摆划出一道干净的弧线。"等等，"我叫住他，"你还没告诉我新诊所叫什么名字。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回头时嘴角扬起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弧度："晨光。和今天一样的晨光。
"门关上的瞬间，我低头看向手中的名片。烫金的"晨光心理咨询"下面，
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有些伤口需要阳光才能愈合。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
一片嫩绿的新叶正巧飘落在窗台上。我突然想起顾明远事件后，
周叙白在警局外等我到凌晨三点的那个晚上。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愤怒是很好的铠甲，
但你不能穿着它过一辈子。"助理又敲了敲门："沈医生？""马上来。
"我把名片小心地放进钱包夹层，起身时碰倒了桌上的相框。照片里三年前毕业典礼上的我，
正对着镜头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拾起相框时，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张便签纸。
熟悉的字迹写着：周三见，记得穿那条湖蓝色裙子，它让你看起来像会微笑的晴天。
我摩挲着名片上凸起的烫金字体，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感。湖蓝色裙子还挂在衣柜最里层，
三年来一次都没穿过。"沈医生？"助理又催了一遍，"顾先生已经在咨询室等了。
""知道了。"我将名片塞进白大褂口袋，金属边角撞上手机发出清脆的响声。
推门时发现掌心全是汗，不得不悄悄在门把上蹭了蹭。顾明远正摆弄咨询室里那盆绿萝，
听见动静立刻转身。他今天换了深灰色西装，领带夹闪着冷光，像是精心准备的战甲。
"星阑，"他露出那种我曾在显微镜下观察过的完美微笑，
"昨天说的那家法餐厅...""定位发我手机。"我打断他，故意让钢笔掉在地上。
弯腰时瞥见他皮鞋侧面的泥点，这么讲究的人居然会雨天步行。他帮我捡起钢笔，
指腹在金属笔帽上留下指纹："你脸色不太好。""连轴转了三台咨询。"我翻开记录本，
笔尖在纸上悬停，"倒是你，失眠症状有改善吗？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说..."诊室门被敲响，
林晚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沈医生，您预约的周医生到了。"顾明远皱眉松开手。
我趁机按下录音笔开关："周医生？""说是来送晨光诊所的资料。"林晚夏推门进来，
冲我眨眨眼。她今天戴着那对珍珠耳钉，是我们约定的暗号——苏雯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周叙白站在走廊暖光灯下，手里果然拿着文件袋。他今天没穿白大褂，
藏青色毛衣衬得肤色更白，看见顾明远时明显怔了怔："打扰了？""正好结束。
"我起身时碰倒了水杯，顾明远手忙脚乱去接。水渍在他定制西装上洇开一片，
我假装没看见他抽搐的嘴角。周叙白突然上前两步："顾先生右手指甲有轻微淤血，
是焦虑性啃咬吧？"他声音温和得像在讨论天气，
"我们诊所新到的生物反馈仪对这种情况..."顾明远猛地缩回手。
我盯着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想起心理学教材里关于谎言被戳穿时的微表情图解。
"周三的约定。"周叙白把文件袋递给我，指尖在交接时轻轻划过我手背，
"需要顺路送你吗？"顾明远突然插进来："我们约好一起吃晚饭。"他手臂虚环在我腰后，
熟悉的古龙水味道让我胃部抽搐。文件袋里传来纸张摩擦声。我抽出一看，
是晨光诊所的宣传册，扉页上用红笔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今日晴，宜破茧。
"突然想起有份报告要赶。"我把宣传册塞回顾明远手里，"不如改天？
"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声。苏雯穿着当季新款套装走来，手里文件夹印着顾氏企业logo。
顾明远脸色瞬间惨白，领带夹撞在绿萝盆上叮当作响。"真巧。
"苏雯把文件夹拍在咨询台上，"正好让沈医生看看，
你所谓的'家族信托基金'是怎么变成澳门**流水单的。"林晚夏不知何时举起了相机。
顾明远伸手要抢，袖口露出腕表——是我三年前送他的生日礼物。这个发现让我喉咙发紧，
原来最锋利的刀永远是自己亲手递出去的。周叙白突然挡在我前面："顾先生，
你现在的瞳孔扩张程度已经超出正常值。"他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病历，
"建议你坐下深呼吸，否则可能会..."顾明远撞开他冲了出去，
苏雯的高跟鞋声追在后面。走廊上回荡着文件散落的哗啦声，像一场迟到的暴雨。
"你早就知道？"我盯着周叙白毛衣袖口沾到的茶水渍。
他弯腰捡起被踩碎的名片："只知道他配不上你。"塑料碎片在他掌心闪着细碎的光，
"现在去喝那杯迟到的开业香槟？"林晚夏突然把相机塞给我："快看！
"屏幕上是顾明远仓皇逃窜的背影，
而他西装后摆粘着张便签纸——那上面是我三年前写给他的分手信。
某种温热的东西突然涌上眼眶。周叙白的手帕递到面前，薄荷香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妆会花。"我攥着手帕没动。他忽然笑了："反正周三还要重新化。
"阳光从走廊窗户斜照进来，把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很长，"这次记得用防水的。
"楼下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林晚夏跑去窗边惊呼："苏雯把他堵在停车场了！
"周叙白轻轻合上窗："要去看戏吗？"我摇头，摸到口袋里那张被体温焐热的新名片。
烫金的"晨光"二字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浸泡过。
"其实我衣柜里..." 湖蓝色裙子。"他接过我的话，手指在窗框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和今天的天空很配。""其实我衣柜里那条湖蓝色裙子..."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名片边缘。周叙白的目光落在我发红的耳尖上，
忽然伸手拂去我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三年前买的？"他问得太自然，
仿佛我们讨论的是今天的天气。楼下传来顾明远歇斯底里的叫骂声，混着苏雯冷冰冰的质问，
像部荒诞剧的配乐。我低头看自己白大褂袖口，
那里沾着刚才打翻的茶水渍："毕业舞会那天。"相框里那张照片突然在脑海里闪回，
裙摆飞扬的蓝色像截取的一小片晴空。周叙白忽然解开西装扣子，
露出里面浅蓝色衬衫："巧了，我也有件同色系的。"他袖口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袖扣，
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林晚夏举着相机凑过来："需要我帮你们拍张合照吗？
"她促狭地眨眨眼，"就当是...复仇成功纪念照？""别闹。"我伸手去挡镜头，
却不小心碰到周叙白的手腕。他的皮肤比想象中温暖，脉搏在指尖下平稳地跳动。
楼下突然传来警笛声，我们同时望向窗外。"苏雯报警了？"林晚夏扒着窗台往下看，"天，
顾明远在撕那些财务报表！"周叙白轻轻拉上窗帘："别看。"他的影子落在我身上，
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你抖得厉害。"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轻颤，
像被抽走提线的木偶。三年来构筑的完美面具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
"我以为会更快意。"我盯着地板上那道阳光，它已经移动了十五厘米，
"结果只是...空荡荡的。"周叙白递来一杯温水，
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恨是太强烈的感情，需要同等的爱来平衡。
"他的拇指擦过我的虎口，留下细微的酥麻感。
林晚夏突然把相机塞进包里："我得去追新闻了。"她用力抱了我一下，
"晚上给你发完整视频，保证顾明远的表情高清**。"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窗台上的麻雀。
周叙白拿起我办公桌上的钢笔，在便签纸上画了条简笔小鱼："记得吗，你第一次来实习时，
说我像条缺氧的鱼。"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年暴雨天，我抱着湿透的简历闯进诊室，
看见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正在鱼缸前发呆。蓝尾孔雀鱼浮在水面，像片凋零的花瓣。
"你当时说..."我接过钢笔，在小鱼旁边画了个气泡，
"'它只是需要换个大点的鱼缸'。"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周叙白摘掉眼镜擦拭，
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现在那条鱼活得很好，每天追着阳光游。"警笛声渐渐远去。
我摸到口袋里那张被体温焐热的名片，烫金字体已经有些模糊。
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墙上摇晃，像场无声的皮影戏。"周三..."我嗓子发紧，
"需要带什么礼物吗？"周叙白忽然靠近一步，
消毒水味混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你自己就行。"他的呼吸扫过我额前的碎发，
"还有那条裙子。"我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米色乐福鞋上沾着早上踩到的水渍。
三年来第一次，某种轻盈的东西从胸腔里升起来，像被困太久的蝴蝶终于破茧。
"可能会不合身。"我听见自己说，"毕竟三年没穿了。
"周叙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发尾："正好，我的衬衫也改过版型。"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们可以一起...重新适应。"楼下突然爆发出欢呼声。我们同时看向窗外，
正好看见顾明远被警察带上警车的背影。苏雯站在台阶上打电话，
阳光把她钻石耳钉折射成七彩光斑。"要下去吗？"周叙白问。拉严窗帘。昏暗的诊室里，
只有那张名片还在发光。晨光两个字烫得我指尖发疼，像是捧着一小簇火焰。
"其实..."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害怕穿那条裙子。"周叙白没有回答。
他慢慢展开我紧握的拳头，把名片放进我掌心，然后合拢我的手指。他的手掌比想象中宽厚，
能完全包裹住我的拳头。"知道为什么选这个名字吗？"他指腹摩挲着我突出的指节，
"因为每天早上拉开窗帘时，我都会想起你诊室里的百叶窗。"我抬头看他，
发现他左眼角有颗很小的泪痣，藏在镜框阴影里。阳光突然穿过窗帘缝隙，
正好落在那颗痣上，像滴凝固的金色蜂蜜。"周三见。"他松开手，
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张照片。是我们去年团建时的合影，他站在最边上，
目光却落在我被蛋糕糊了一脸的滑稽模样上。我弯腰捡起照片，
突然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字：希望有一天，能看见你穿湖蓝色裙子站在晨光里。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我捏着照片和名片，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
周叙白的手帕再次递到面前，这次我没有拒绝。"妆花了。"他轻声说。
模糊的轮廓："反正周三要重新化。""反正周三要重新化。"我攥着手帕，指节发白。
周叙白的目光落在我颤抖的睫毛上，忽然伸手拨开我额前碎发。"你睫毛膏晕开了。
"他声音很轻，像在哄受惊的猫。窗外警笛声渐远，诊室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我低头看自己白大褂第三颗纽扣，那里有道细小的裂缝："那条裙子...其实我试过三次。
"指甲划过纽扣边缘，"每次都在拉链拉到一半时放弃。"周叙白忽然蹲下来，
视线与我齐平。他白大褂下摆扫过我的乐福鞋，像片温柔的云："因为后背的伤疤？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琥珀色的瞳孔里。三年前车祸留下的疤痕，连林晚夏都不知道。
"你怎么..."他指尖虚点自己肩胛骨位置，"像这样。"阳光突然变得滚烫。
我抓住诊疗床边缘，金属栏杆硌得掌心生疼："那天顾明远在电话里提分手，我闯了红灯。
"周叙白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我发顶："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选湖蓝色了吗？
""因为..."我喉咙发紧，"护士说手术服也是这个颜色。"他的呼吸突然乱了。
诊室门被风吹开一条缝，走廊上飘来消毒水味。"沈星阑。"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我，
"周三我要送你件礼物。"我扯了扯皱巴巴的白大褂："开业红包？""是面全身镜。
"他摘下眼镜擦拭，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我亲手挑的，能照出最真实的颜色。
"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我们同时看向窗外，顾明远正疯狂踢踹警车轮胎，
领带歪在一边像条绞索。"要去看吗？"周叙白挡在我和窗户之间。我摇头，
摸到口袋里那张被汗水浸湿的名片。烫金字已经晕开，像融化的金箔。"他指甲缝里有血。
"我突然说，"刚才抢钢笔时看到的。"周叙白轻轻"嗯"了一声，
从白大褂口袋掏出消毒湿巾。他擦手的动作很慢，指缝每一道褶皱都不放过。
"反社会人格的典型特征。"他扔掉湿巾，"但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阳光移到他锁骨位置，那里有颗淡褐色的小痣。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又在半空僵住。
"他模仿了我的笔迹。"我缩回手，"那些送给苏雯的情书。"周叙白突然抓住我手腕。
他的掌心有薄茧，蹭过我脉搏时像砂纸："所以三年前那场车祸...""是去找他对质。
"我终于说出口，感觉有块冰在胃里融化，"结果在急诊室醒来，看见你在给我调点滴。
"挂钟突然整点报时。我们同时看向时钟，分针和秒针在十二点位置重叠。"该换药了。
"周叙白松开手，从抽屉拿出医用棉签，"后背的疤痕贴。"我僵在原地。
三年来都是自己对着浴室镜子换药，从来没让人碰过那道蜈蚣似的伤疤。"我预约要迟到了。
"我往门口挪了两步。他举起棉签，眼神平静："今天是周三。"阳光突然穿过云层，
把消毒棉签照得近乎透明。我攥着白大褂下摆，听见布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会疼吗？
"我的声音在发抖。，轻轻掀起我后衣领："比心绞痛轻多了。"冰凉药膏触到皮肤的瞬间，
我打了个寒颤。他的指尖温暖干燥，沿着疤痕走向缓慢移动。"知道吗？"他声音带着笑意，
"这条疤的形状像北斗七星。"我抓紧诊疗床栏杆，突然发现金属杆上缠着蓝色胶带。
褪色的胶带下隐约可见"晨光"两个字。"你什么时候..."最后一块敷料，
"你喝醉后说梦话，说要开家诊所叫晨光。"窗外传来欢呼声。
我扭头看见顾明远被按进警车，苏雯举着文件袋朝这边挥手。"结束了。
"周叙白帮我拉好衣领，手指不经意擦过后颈。我摸到名片烫金部分已经完全脱落，
只剩凹凸的印痕。阳光突然照进诊室每个角落，连灰尘都在发光。"周三晚上七点。
"他后退半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银杏叶袖扣，"记得穿那条会微笑的裙子。
"我低头看掌心，那里有四个半月形的指甲印。三年来第一次，我不再觉得它们丑陋。
"周叙白。"我喊住走到门口的他，"你诊所的鱼...还活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