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把夕阳折成碎片，陈默踩着满地金箔似的光斑走出大门时，手机在裤袋里震了震。母亲发来的语音带着炒菜声："小默，你爸今天钓了条大草鱼，回来吃饭不？"
他刚点开语音条，手腕就被一股蛮力攥住。力道之猛，让他怀疑骨头要被捏出印子。
"陈默！"
林晚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宣纸，发皱还带着湿意。她站在工商银行的蓝色招牌下，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外翻，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疤痕 —— 那是大学时替他挡开水瓶留下的。
"建军他......" 她的指甲掐进陈默的皮肉，"那些人说，今晚不还二十万，就卸他一条腿。"
陈默的眉峰瞬间拧成疙瘩。林建军这名字，像根生锈的钉子，总在他以为已经拔掉的时候，又狠狠扎进肉里。大学时替这小子还过赌债，工作后帮他赔过车祸钱，前前后后填进去的窟窿，够付个小户型首付了。
"晚晚，你先松手。" 他试图掰开她的手指，指腹触到她冰凉的手汗，"街上人多。"
"人多正好！" 林晚突然拔高声音，惊得路过的情侣停下脚步。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陈默的手背上，滚烫的，"你忘了阿姨脑溢血住院，是我妈把养老本全取出来？是我每天下课就往医院跑，给阿姨擦身喂饭！现在你发达了，就不管我们死活了？"
陈默的喉结滚了滚。他怎么会忘。母亲昏迷那半个月，林晚的母亲在医院走廊铺张报纸就睡，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菜叶子；林晚为了守夜，生生退掉了准备半年的保研面试。这些事，他记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 "欠林家一条命"。
"那五万块，我三年前就还了。"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张泛黄的转账单，边角被摩挲得发毛，"附言写了 ' 救命钱 '，你妈当时还打了电话骂我见外。"
林晚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钱能还清吗？我妈给阿姨削苹果割破的手指，我为了守夜熬出的胃病，这些你怎么还？"
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陈默感到后背发僵，他知道这些目光里有同情，更多的是看笑话的猎奇。他抓住林晚的胳膊往巷子里带，她的挣扎像只受伤的小兽。
"不是不还恩。" 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压得极低，"是不能用这种方式。你弟弟已经陷进赌瘾了，这次还了二十万，下次就是两百万。"
"那是我亲弟弟！" 林晚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胳膊，"我妈心脏不好，要是知道建军被人卸了腿，她会当场气死的！"
巷口的风吹得两人头发乱飞。陈默看着她通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分手那天，她也是这样红着眼圈问："陈默，你是不是觉得我家是累赘？"
当时他没敢说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 —— 他怕了。怕自己这辈子都填不满林建军这个无底洞，怕林晚跟着他永远没有安稳日子。
"昨晚他拿着刀来我家了。" 陈默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说不还钱就死在我屋里，让你记恨我一辈子。"
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缩。
"我已经报警了。" 陈默从口袋里掏出张出警回执，"不是抓他，是让警察联系戒赌中心。晚晚，这才是救他。"
林晚的肩膀突然垮了。她看着陈默衬衫上被自己抓出的褶皱，突然捂住脸蹲下去，哭声闷在掌心里，像只被雨淋湿的猫。
陈默站在原地，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她身上。他想伸手扶，又想起三年前她也是这样蹲在宿舍楼下哭，他狠心转身的背影。
手机又震了，母亲发来张草鱼的照片，配文："炖了奶白色的汤。"
他回复："妈，我晚点回，有点事。"
蹲在地上的林晚突然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陈默，你还记得...... 你送我的第一盆栀子花吗？"
陈默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下。当然记得，地摊上十块钱买的，他用罐头瓶养在宿舍窗台，开花那天，林晚抱着花盆转了三圈，说 "比玫瑰还香"。
"死了。" 林晚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去年冬天冻死的。"
巷子口的风卷着落叶滚过来，陈默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比栀子花死得更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