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暴雨重逢凌晨三点，陈远被一阵急促的雨声惊醒。脚手架外的天空黑得像浸了墨，
雨点砸在工棚铁皮顶上噼啪作响。他翻身摸出手机——天气预报说今夜有暴雨，
工地临时停工。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
他瞥见一条未读短信：“小雨入学材料需父母双方签字，速联系。”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女儿的名字像一根细针，扎进他五年未敢触碰的角落。他披上泛黄的雨衣，
踩着积水走向工地门口。暴雨把城市浇成模糊的色块，路灯在雨帘中晕开橙黄光晕。
拐过建材仓库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灰蓝色保洁制服，扎着低马尾，
背影纤瘦得让人心酸。“李秋？”他脱口而出，声音被雨声吞了一半。女人猛然回头，
眼角的细纹在路灯下格外清晰。她手里攥着鼓囊囊的文件袋，防水袋裹着的手机正发出微光。
“陈远？”她愣了两秒，转身欲走，却被陈远一把抓住胳膊。“你...怎么在这？
”他掌心触到她袖口的凉意，像攥住一团飘摇的雾。工地泥水溅湿了她的裤脚，
制服领口露出一小片褪色的纹身——那是他们结婚时纹的银杏叶，如今只剩模糊的轮廓。
“送材料。”她抽回手，声音冷得像工地仓库的铁锁，“张经理的工地订单，跟你无关。
”陈远喉咙发紧。五年前离婚协议签下的最后一刻，她也是这样攥着文件袋，
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火车站。他追上去两步，雨水顺着安全帽滴进领口。
“小雨...她现在怎么样？”李秋睫毛颤了颤，眼底泛起水光。“她在县城外婆家，很好。
”她撒谎时总习惯低头，这个动作和当年婚礼上紧张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陈远注意到她右手食指缠着胶布，保洁工作磨出的伤口。雨势渐猛，远处传来排水管的轰鸣。
李秋躲进仓库檐下，陈远沉默地跟过去。两人像两座被雨水冲刷的雕塑，隔着半米距离僵立。
“你知不知道，这五年...”陈远开口，声音被雷声劈断。
他想起每月偷偷往她账户打的抚养费，想起工友嘲笑他“钱打水漂”，
想起钢筋砸进掌心时幻听的女儿哭声。但这些话，此刻全卡在喉咙里。李秋突然转身，
文件袋在胸前晃荡。“你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走？
连抚养费都是银行通知才知道...”她鼻尖发红，语气却硬得像工地水泥，“陈远，
你当父亲的方式就是躲在汇款单后面吗？
”陈远望向她身后仓库堆叠的建材——钢筋捆、水泥袋、预制板，像无数压在他肩上的重量。
“工地出事，包工头跑了...”他嘶哑道，“我欠了二十万...怕拖累你们。
”李秋瞳孔骤然收缩。她曾无数次在深夜揣测他“消失”的理由，怨恨过他懦弱逃避，
此刻却看见他手掌的疤痕——钢筋切割的旧伤、水泥灼伤的裂痕，像一张无声的罪证。
暴雨声中，陈远的手机响起。工友王强的声音炸开：“陈哥，宿舍漏雨了！你那边咋样？
”他匆匆挂断，却见李秋已蹲下身，正用防水袋仔细裹住文件袋里的材料。
“这些家长为孩子上学跑断腿...”她低声喃喃，手指在湿透的裤腿上蹭了蹭，
“农民工子女入学要七种证明，我跑了半个月。”陈远心头一震。
他想起去年在劳务市场听到的议论：进城农民工子女入园率90%，可那剩下的10%呢？
李秋鬓角的白发刺痛了他的眼——她比离婚时老了五岁，而自己又何尝不是？雨声渐弱时，
李秋起身要走。陈远鬼使神差地拉住她手腕：“我...能看看小雨的照片吗？”她怔住。
从手机解锁到翻照片的几秒，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屏幕亮起，女孩穿着褪色校服，
在县城小学门前笑得灿烂。陈远指尖触到屏幕，仿佛摸到真实的温度。
“她很像你...”他哽声道，“眼睛像你。”李秋喉头动了动，泪终于落下来。“陈远，
我们回不去了...”她抹掉眼泪，转身消失在雨幕中。陈远望着她背影，
工地的探照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暴雨停歇后，他回到工棚。
床头铁盒里躺着未寄出的汇款单，上面密密麻麻的日期，终于连成了通向重逢的路。
第二章：隔阂与试探陈远回到工棚，铁盒里的汇款单在床头灯下泛着旧纸的微黄。
每一张都写着“李秋”，金额从最初的2000元逐渐减到800元。他想起五年前，
包工头卷款逃跑的那个清晨——工友们砸烂了办公室的桌椅，他攥着欠条跪在劳务局门口，
直到暴雨浸透衣襟。“陈哥，你女儿还小，别把自己熬干了。”工友王强递来馒头时，
他正躲在宿舍啃冷馒头攒钱。他咽下馒头渣，将攒下的钱分成两份：一份还债，
一份汇给李秋。汇款单上不敢留名字，怕她发现自己在泥潭里挣扎。
宿舍漏雨的嘀嗒声打断思绪，他摸出手机——李秋的号码仍停在通讯录第一位，
未拨出的通话记录积了五年。窗外工地传来嘈杂声，王强吼着：“包工头又拖工资，
兄弟们这次不能忍！”陈远披上雨衣冲出棚子，看见二十多个工人围在办公室门口，
水泥灰沾满他们的裤腿。“老张，再不发钱，我们只能睡你们家了！
”王强挥着皱巴巴的工资条。门缝里透出包工头敷衍的笑：“上面没拨款，再等等。
”陈远攥紧钢筋手套，掌心旧疤火辣辣疼——这是当年替工友挡坠落的钢管留下的。
他忽然想起李秋质问的眼神：“你当父亲的方式就是躲在汇款单后面吗？”李秋这边，
家政公司更衣室里，她正对着镜子贴创可贴。雇主投诉她“动作太慢”的短信还在屏幕闪烁。
“秋姐，别理他们，咱们农民工哪能跟人家比。”同事小刘塞来一盒药膏，
“我哥也是工地打工，上个月摔了腿，工头还不赔钱。”李秋手指抖了抖，
药膏盒上的“活血止痛”刺痛眼睛。她打开文件袋，
小雨入学材料里夹着张陌生汇款单——每月800元，汇款人匿名，日期从离婚当月开始。
泪水突然模糊字迹。她冲出更衣室，拦了辆共享单车，在暴雨后的街道疯狂蹬车。
“陈远...你到底在瞒什么？”她喘着气冲进工地，却被保安拦住：“没证件不能进。
”手机响起，是陈远——她犹豫两秒按下接听。“李秋，小雨材料...”陈远声音沙哑，
背景是工友们的怒吼。“你在哪？”她打断他，“我看见汇款单了，为什么不说？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只有钢筋碰撞的闷响。“我在...处理工资的事。”陈远终于开口，
“晚点...再谈。”李秋攥紧手机，
望向工地高耸的塔吊——那些农民工像蚂蚁般在钢架上攀爬，其中一道身影格外熟悉。
她突然冲过保安岗亭，保洁制服在风中翻飞。陈远正站在抗议人群最前面，工头推搡他时，
他踉跄一步，旧疤裂开渗出血。李秋的心猛地揪紧，冲过去按住他伤口：“别硬扛，去医院！
”陈远愣住，她指尖的温度透过手套，像五年前婚礼上握过的掌心。工友们见状散开，
王强嘀咕：“陈哥，这嫂子还心疼你呢。”医院消毒水气味刺鼻，李秋处理伤口时，
陈远盯着她低垂的睫毛。“当年欠的债，我用五年还清。”他终于开口，
“汇款是我唯一能给的...家。”李秋手一抖，纱布缠歪了。“你知不知道，
我恨你消失...”她哽咽道，“可小雨每次问爸爸，我只能说‘他在天上修房子’。
”走廊传来护士催促声，陈远沉默起身，将缴费单塞进她口袋。“小雨入学材料，
我明天去补签字。”他转身时，安全帽上的泥水渍在灯光下像一道裂痕。李秋攥着单据，
突然喊住他：“等等。”她掏出手机，汇款单照片在屏幕亮起：“这些钱，我会还你。
但...我们得重新算账。”陈远背影僵了僵，转身时，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近。
第三章：女儿的线索三天后的傍晚，陈远蹲在工地食堂啃馒头，手机突然震动。“陈叔叔！
我找到爸爸啦！”小雨稚嫩的声音炸开，背景是喧闹的机器轰鸣。他猛地起身，
馒头掉在地上：“小雨，你在哪？”“在好多铁房子和叔叔们的地方！”她咯咯笑着，
“妈妈让我送材料，我偷偷跟着阿姨来啦！”陈远冷汗直冒，狂奔向仓库区。转角处，
七岁的小雨正踮脚够货架上的玩具，安全帽歪戴在头上。“危险！”他冲过去抱住她，
钢筋捆的影子在夕阳下交错如荆棘。小雨搂住他脖子，触感像一团暖云。“爸爸，
外婆说你修房子能摸到星星！”她掏出作业本，上面画着歪扭的塔吊和笑脸，“我画得对吗？
”陈远喉头哽住，指尖抚过女儿脸颊——她右耳后有颗小痣，和自己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李秋的保洁制服在暮色中格外刺眼。“陈远！
你怎么让她来工地...”她冲过来，眼眶通红，
却看见父女俩紧握的手——陈远正用钢筋扎成简陋风车，小雨笑得露出缺牙。
“我...只是想教她认建筑图。”他慌忙收起风车，安全帽下的脸涨得通红。
李秋愣在原地，记忆突然倒带回五年前——陈远在出租屋用废木板给女儿搭积木城堡，
指尖同样沾满木屑。“小雨，跟妈妈走！”她拽住女儿，
却听小雨哭喊：“爸爸说修完这座楼就接我住大房子！”陈远心揪成一团，
蹲下身擦她眼泪：“爸爸在努力...很快就能接你。”李秋突然转身，
文件袋里的入学材料散落一地。“这些证明要父母签字，你明天必须来！
”她声音硬得像水泥，却捡起材料时悄悄抹掉泪。夕阳彻底沉落，陈远目送她们离开。
工友王强凑过来：“陈哥，这闺女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倔。”当晚，
陈远在宿舍用工地废纸折了十只纸鹤，塞进小雨作业本。王强嘀咕：“给闺女留记号呢？
怕人抢走？”次日清晨，陈远提前两小时到政务大厅，安全帽上的泥渍还未擦净。
李秋已在等候，制服领口别着崭新的银杏叶胸针——是当年他们婚礼纪念品的复刻。
“这是户籍迁移表，住房证明...”她递材料时，胸针晃动的银杏叶刺痛陈远眼睛。
签字笔在“父亲”栏悬停良久，他最终落下颤抖的字迹，与离婚协议上的签名重叠又分离。
工作人员皱眉：“农民工子女入学需提供父母连续社保，你们缺三年记录。”李秋脸色煞白，
陈远攥紧笔：“我...可以补缴，但需要时间。”“时间？开学只剩一周！”她声音尖锐，
却瞥见他掌心新裂的钢筋伤。走廊传来其他家长的议论：“农民工孩子挤普通学校，
资源不够怎么办？”陈远突然起身：“我去找工地申请补缴社保，哪怕扣工资！
”他快步离开时，李秋看见他后背绷得像拉满的弓。小雨放学后，偷偷把纸鹤塞进妈妈包袋。
“爸爸说，每只鹤能许一个愿望。”她眨着和陈远一样的眼睛。李秋心猛地软了，
胸针下的旧伤痕隐隐发烫。第四章：裂痕中的真相陈远站在工地办公室，
安全帽上的泥渍与经理的白衬衫形成刺眼对比。“补缴社保？陈远，你当这是慈善机构？
”张经理冷笑，将申请表拍在桌上，“全工地只有你一个人要补，知道会多花多少钱吗？
”陈远攥紧申请表边缘，指尖钢筋茧硌得生疼。“我女儿入学需要，
工地的责任...”他声音发颤，想起李秋在政务大厅的绝望眼神。“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