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夏第九次被反锁在储物间时，终于发现通风口外的眼睛。
铁栅栏的锈迹间浮动着苔绿色的瞳孔，像深夜森林里迷路的萤火虫。她踮脚去够那个窥视孔，
后颈忽然淋到温热的呼吸。"你在养蛊吗？"少年清冷的声音混着雨声坠落。
林见夏看见倒悬在屋檐外的白衬衫，风灌进来掀开他校服下摆，
露出一截缠着心电监护导线的腰腹。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程述。
少年如同寄生在老教学楼外墙的某种藤蔓植物，湿漉漉的刘海垂落遮住右眼，
左手攥着的苔藓标本正往下滴落淡绿色汁液。后来林见夏才知道，
那天他是跟着她父亲举起的皮带追到这里的。市立医院肿瘤科的消毒水味里混着青苔的腥气。
林见夏将CT片对着顶灯，看着那些在肺叶上蔓延的灰绿色阴影，
忽然想起十八年前生物课显微镜下的墙藓孢子。那些毛茸茸的绿色光斑，
和此刻CT影像上的病灶出奇相似。"是罕见的真菌感染。
"主治医的钢笔敲着片子上团状阴影，"这些菌丝呈现植物性增殖特征，
像是......"他迟疑片刻，"某种改良过的苔藓。"林见夏的白大褂口袋里，
程述的怀表突然开始震动。表盘背面嵌着的苔藓标本发出幽绿荧光，秒针逆时针疯转。
她冲进安全通道时，看见防火门上爬满新鲜的灰藓，菌丝正组成模糊的字迹：回天台。
暴雨把解剖室的血迹冲成淡粉色溪流。林见夏蜷缩在更衣柜里，
听着父亲醉醺醺的咆哮渐渐被雨声淹没。柜门缝隙突然塞进来半片银杏叶，
叶脉上用荧光笔写着："跟我来。"程述的白球鞋浸在血水里，腕间心电监护仪闪着红光。
他牵起她颤抖的手腕时，林见夏摸到他皮肤下蠕动的导线。"这是试验型起搏器。
"少年掀起衣角，腹部缝合线像蜈蚣趴伏在苍白的皮肤上，"用苔藓发电的。
"他们在雨幕中奔跑，身后传来玻璃器皿碎裂的脆响。
林见夏的辫梢扫过程述锁骨处的医用胶布，闻到硝酸甘油与青苔混合的苦涩气息。
老教学楼外墙的爬山虎间藏着条暗道，程述的指纹按在某个结节处，
砖墙突然翻转露出潮湿的洞穴。"我的温室。"他擦亮火柴，
火光里成千上万的苔藓标本在玻璃罐中呼吸。林见夏看见某个罐子里泡着带血渍的校徽，
编号写着"1999.03.24"——正是母亲车祸去世的日子。
天台铁门上的苔藓厚得能掐出水来。林见夏的肿瘤正在皮下绽开灰绿色花朵，
她摸着当年程述刻在水泥柱上的刻度线，发现那些划痕实则是摩斯密码。手机电筒光下，
斑驳的印记拼出："救你父亲那天，我在现场。"怀表突然脱手坠地，表盘玻璃碎裂的瞬间，
封存十八年的银杏标本舒展开来。
林见夏看见叶片背面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的字迹："储藏室监控视频备份在温室第三排第六罐。
"夜雾漫过脚踝时，她终于读懂程述最后那个微笑的含义。
当年父亲失手杀死家暴男的那把解剖刀，刀柄上缠着的正是程述的病号服布条。
程述的实验室多了台二手心脏监护仪。林见夏看着他往培养皿里滴入自己的血液，
灰紫色砂藓立刻伸出菌丝缠绕他的指尖。"它们在模仿窦房结电信号。
"少年把听诊器按在她心口，"要不要听听苔藓的心跳？"蝉鸣最盛的午后，
林见夏发现了那个带密码锁的抽屉。程述的呼吸声在身后起伏，她颤抖着输入自己的生日。
天鹅绒衬布里躺着支玻璃管，标签写着"林见夏细胞样本-用于定向基因编辑"。
窗外的暴雨淹没了程述的叹息。
他苍白的指尖拂过她后颈的淤青："等这些苔藓学会分泌内啡肽，你就不觉得痛了。
"林见夏没看见他藏在背后的右手正渗出组织液——为了获取足够的实验样本，
他悄悄拔掉了维持心脏的导管。市立医院地下室B-17号冰柜冒着寒气。
林见夏掀开白布时，程述的睫毛上结着冰霜，腹部的缝合线依然保持着十八年前的走向。
她将培养皿里的发光苔藓敷在他心口，菌丝突然刺入冰冻的肌理。心电监护仪响起时，
林见夏的肿瘤开始簌簌掉落灰绿色粉末。
那些飘散的孢子在空中组成全息投影：十五岁的程述正跪在解剖台前，
用手术刀刮取她父亲指甲缝里的皮肤碎屑。"当年替你顶罪的不止是监控录像。
"冷藏柜的显示屏突然亮起，"我修改了DNA检测报告。
"程述的遗体正在苔藓作用下复苏，腹部的伤口绽放出银杏叶状的肉芽，
"现在轮到你来救我。"程述的白大褂染着血渍，
显微镜载玻片上的苔藓孢子正在吞食癌变细胞。实验室冰柜里躺着林见夏父亲的肝脏切片，
那些暗红色的病灶中，灰紫色菌丝正编织成神经网络。"这是最后一次试验。
"他吞下双倍剂量的强心苷，把针头扎进腹股沟静脉。监控屏幕里，
林见夏正被继母拽着头发往墙上撞，少女后脑渗出的血在墙砖上绽成银杏叶的形状。
培养皿突然爆出荧光，程述看着自己的血液与苔藓融合成发光体。他撕开衬衫，
将蠕动的菌丝敷在胸口手术疤痕上。当菌丝刺入心肌的瞬间，
2003年的雨声突然变成2019年的心电监护警报。林见夏的指尖生出叶绿体。
她站在程述的生物实验室旧址，看着培养舱里自己的克隆体正在苔藓包裹下生长。
全息日志显示，这个克隆项目启动于2005年——正是程述葬礼后的第七天。
"他用临终前72小时编辑了你的基因链。"人工智能管家弹出程述的虚拟形象，
"这些苔藓是你生命倒计时的解药，也是锁住时空悖论的钥匙。"暴雨撞击着防弹玻璃，
林见夏看见年轻时的自己正在平行时空的实验室外徘徊。二十年前的程述突然抬头，
隔着时光屏障对她微笑。他手中的试管坠落，
绿色液体渗入地砖缝隙——正是2021年她脚下蔓延的发光苔藓。
太平间的冷气凝成冰晶落在程述睫毛上。林见夏把脸埋在他冰冷的颈窝，
听见自己眼泪冻结的脆响。她没注意到少年右手紧握的试管正在升温，
封存的苔藓孢子随着尸体火化升入高空。三个月后的暴雨夜，
图书馆古籍部的青砖突然开始渗出绿色黏液。林见夏擦拭《本草纲目》残页时，
书页夹层里的银杏标本突然复活，叶脉间浮现程述的字迹："打开通风管道第七块挡板。
"在爬满发光菌丝的管道深处，她找到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组织。
培养罐的标签让她浑身颤抖——那是程述的死亡证明编号，日期却是2023年。
林见夏的肺叶已经完成80%植物化。她躺在程述设计的生态舱里，
看着菌丝在视网膜上投射记忆画面：2005年的自己正在火葬场痛哭，
而暗室里的程述大脑正通过苔藓网络向她发送林见夏的指尖生出气生根，
扎进程述冰冷的胸膛。当她的菌丝与那些横跨二十年的苔藓神经网络接驳时，
428个平行时空的记忆如暴雨倾泻。在苔藓主机的核心舱，
林见夏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正蹲在解剖室角落。程述的白大褂掠过她沾血的裙摆，
少年故意碰翻福尔马林容器，把准备侵犯她的校工引向浸泡着砂藓的池子。
这个瞬间被复制了428次，每次他都选择让腐蚀性液体灼伤自己的视网膜。"为什么不说？
"她对着记忆泡沫嘶喊。无数个程述从培养舱里抬头，
被菌丝缝合的嘴唇同时开合："因为癌细胞比你更早听见了告白。
"全息屏突然播放起原始时空的真相：2001年平安夜，程述根本不是死于心脏病。
他在生物教室等到凌晨三点，只为把抗癌苔藓试剂塞进她的书包。而推门进来的醉汉手中，
握着本该扎向林见夏的艾滋病毒注射器。林见夏吞下程述心脏化成的孢子，
感觉有东西在胸腔里抽枝发芽。她穿梭在崩塌的时空隧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