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永安七年的雪来得早，锦绣王朝的东宫偏殿还飘着桃符纸的残片。夏静炎蹲在廊下，
指尖戳着积雪里半埋的朱砂印，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殿下又在偷撕先生的字？
”凤戏阳的声音裹着雪粒，脆生生落在他耳尖。少年猛地回头，
撞进一双亮得像淬了星子的眼睛——夙砂国的小公主穿着石榴红的袄裙，
发间别着枚银质箭羽，正是去年他偷偷塞给她的那个。“谁偷撕了？
”夏静炎梗着脖子把桃符碎片往袖中藏，却被她上前一步按住手腕。
凤戏阳的指尖带着雪的凉意，触得他手腕发麻，“先生说这是镇邪的，你偏要撕来叠纸鸢。
”“去年你还夸我叠的鸢飞得最高。”他嘟囔着，却乖乖松开了手。
廊下的铜鹤香炉冒着细烟，将两人的影子拓在雪地上，像幅没干透的画。
那年凤戏阳随父来锦绣朝贺，住进东宫隔壁的宾院。夏静炎是不受宠的皇子，母妃早逝，
皇兄夏静石总骂他“扶不上墙的朽木”，唯有这个异国公主肯陪他在雪地里打滚，
听他讲那些不着边际的英雄梦。“再过三年，我父皇便会求娶你。”夏静炎忽然开口，
指尖在雪地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喜字，“到时候我要在东宫种满桃树，
春天你就不用总望着宾院的那棵了。”凤戏阳的耳尖红了，弯腰抓起一把雪揉成团，
轻轻砸在他肩上：“谁要嫁你？我要当夙砂的女将军，像我大哥那样开疆拓土。”话虽如此，
她却蹲下身，在那个喜字旁边补了朵小小的桃花。雪越下越大，将两人的脚印盖得严严实实。
他们不知道，此时的太极殿里，夙砂国君与锦绣皇帝正握着茶杯，
谈的是用公主和亲换取边境十年安宁的盟约。而站在殿角的夏静石，
目光落在舆图上夙砂的兵权标记，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临别那日，
凤戏阳将一枚刻着“炎”字的玉佩塞进夏静炎手里。玉佩温热，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松针香。
“等我学会开弓，就射只最肥的雁给你。”她骑在马上，红裙在风里翻飞，像簇跳动的火。
夏静炎攥着玉佩站在城楼上，看着那队人马消失在烟尘里。他不知道这一别，竟是山河倾覆，
故人成仇。永安十三年，锦绣的铁骑踏破了夙砂的国门。
凤戏阳在城楼上亲眼看见大哥凤随歌坠马，父皇拔剑自刎。城破那日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她被忠心侍卫护着从密道逃出，辗转三月，最终却还是落在了锦绣军队手里。
当她被押进太极殿时，看见的是坐在龙椅上的夏静炎。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面色苍白，
眼神却空洞得像结了冰的湖。殿角站着的夏静石一身铠甲，
手里把玩着她当年送给夏静炎的那枚玉佩。“夙砂余孽凤氏，愿降否？
”夏静石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凤戏阳啐了一口血沫，
目光死死盯着龙椅上的人：“夏静炎，你忘了永安七年的雪吗？
忘了你说要种满桃树的东宫吗？”夏静炎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龙椅扶手，指节泛白。
他张了张嘴，却被夏静石抢先开口：“陛下如今是锦绣圣帝，岂会记得亡国公主的戏言？
不过陛下仁慈，念你尚有几分姿色，封你为戏阳妃，如何？”她看着夏静炎始终沉默的侧脸，
忽然笑出声来，笑声凄厉如枭啼：“亡国奴不配为妃，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晚，
夏静炎悄悄去了冷宫。凤戏阳蜷缩在草堆里，身上还带着刑讯的伤痕。听见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将人灼伤。“为什么不说话？”她声音沙哑，
“是你亲手毁了夙砂，毁了我们的约定。”“不是我。”夏静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蹲下身，想碰她的伤口，却被她狠狠推开。“兵权都在皇兄手里，我……”“够了！
”凤戏阳打断他，从草堆里摸出半块桃符碎片，正是当年他们一起撕的那片，
“你是锦绣的皇帝，我是夙砂的亡国奴，从此恩断义绝。”夏静炎看着她眼里的决绝，
心像被生生剜去一块。他知道，从铁骑踏破夙砂城门的那一刻起，
那个在雪地里和他画喜字的少女，就永远死了。三日后，夏静石以“安抚遗民”为由，
下旨将凤戏阳纳入后宫，封为戏阳妃。大婚那日没有红烛，没有鼓乐，
只有一顶冷清的轿子从冷宫抬进长信宫。凤戏阳坐在铺满锦绣的床榻上，
看着镜中穿着嫁衣的自己，忽然想起永安七年的那个雪天。那时的嫁衣是想象中的颜色，
如今真穿在身上，却只剩满心的血色。深夜，夏静炎来了。他身上带着酒气，眼神浑浊。
“他们逼我的。”他喃喃道，伸手想去碰她的头发，却被她用发簪抵住了喉咙。“别碰我。
”凤戏阳的手在发抖，“夏静炎，你记住，我活着，只是为了报仇。
”发簪的尖端刺破了他的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夏静炎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好，
那你就活着，等有一天，亲手杀了我。”他转身离开，
将那枚刻着“炎”字的玉佩放在了梳妆台上。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玉佩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成为戏阳妃的日子，凤戏阳在长信宫闭门不出。
她听说夏静炎成了史书上最荒唐的皇帝，终日流连后宫，饮酒作乐，
将朝政尽数交给了夏静石。有一次，她在御花园偶遇他。他怀里搂着两位美人，醉眼朦胧，
看见她便笑着挥手：“戏阳妃，过来陪朕喝一杯。”周围的宫人都低着头，
不敢看这位被冷落的妃子。凤戏阳站在原地，看着他眼底刻意装出来的浪荡，
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走上前，端起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陛下真是好兴致。
”她放下酒杯，声音平淡无波。夏静炎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荒唐模样：“那是自然，人生在世，及时行乐罢了。”他凑近她耳边，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长信宫的桃树该浇了。”她猛地抬头，
对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认真。当晚，凤戏阳在长信宫的后院发现了一棵小小的桃树苗，
埋在厚厚的积雪下，倔强地冒出一点绿芽。2从那天起，凤戏阳开始配合他的“荒唐”。
夏静石派人来监视，她便故意与夏静炎争吵；朝堂上有人弹劾皇帝沉迷女色，
她便穿着最艳丽的衣服，陪他在殿内饮酒。没人知道，每个深夜，
夏静炎都会悄悄来到长信宫。他带来前朝的密报，带来夙砂旧部的消息，
凤戏阳则凭着对夙砂地形的熟悉，在舆图上标出可以埋伏的地点。“夏静石在暗中扩充兵力，
我们得尽快找到他通敌的证据。”夏静炎铺开舆图，指尖划过锦绣与夙砂的边境线，
“我已让人联系你二哥承阳，他在夙砂旧地集结了不少人马。”凤戏阳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
想起他白天在朝堂上被大臣们指着鼻子骂昏君的模样，心里忽然一疼。“你何必这样？
”她轻声问，“皇位本就该是你的。”夏静炎抬起头，借着烛光看着她的脸。
这些年她清瘦了许多，却依旧是他记忆里那个倔强的少女。“我不在乎皇位，”他伸手，
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落尘，“我只在乎你能活着，在乎我们还能等到桃花开。”她别过脸，
不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像当年雪地里那幅未干的画。变故发生在凤戏阳发现自己怀孕的那天。她拿着诊脉的单子，
手抖得不成样子。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里，
只会成为别人拿捏他们的把柄。夏静炎得知消息时，正在与夏静石周旋。他赶回长信宫，
看见凤戏阳坐在床沿，脸色苍白如纸。“别怕，”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有我在，
谁也伤不了你和孩子。”可他还是低估了夏静石的狠辣。三日后，
宫里传出戏阳妃“善妒成性，残害宫人”的谣言，夏静石带着太后懿旨闯入长信宫，
要将她打入冷宫。“皇兄这是要替朕管教妃子？”夏静炎挡在凤戏阳身前，
